第101章 番外:好人有好爱(五)

  二十五

  在这句话说出口后,两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乔楚的酒被自己惊醒了一半,垂着眼睛不敢去看边澄,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句话把他伤到多深,而边澄则呆呆地望着乔楚,他想问“你知道什么”、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最终一个字都没有问出口。

  他默默地转过头,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夜景,他们曾经无数次对着这扇落地窗**,那些灿烂霓虹常常在他起伏的眼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而今却是第一次静静地呈现在他面前,看着是如此灿烂、又如此冷酷。

  是啊,他说错了吗?

  哦……说错了,六千块,卖一晚上肯定是没有的,不过现在这行情,包一个月总是能拿下。

  边澄的心中无限悲凉,脸上却做不出任何难过的表情。

  有什么的……我本来不就是这种人吗?还真因为失足一次扭头就能从良了?想美事儿呢……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边澄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乔楚钻进被子里躺下了,他不准备解释什么、也不准备听边澄解释什么,如果他还有心继续这一段关系,或许最能回避冲突的办法,就是明早起来当做自己说了胡话不认账了吧。

  边澄忽然苦笑了一声,转身关掉了台灯,然后离开了房间。

  二十六

  乔楚在床上辗转一夜,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而后又反反复复地惊醒沉睡,想起床又爬不起来,浑浑噩噩地躺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再次擦黑才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坐了起来。

  他茫然地看着昏暗南的房间,心中没有一点盘算。

  他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爱着边澄的,实实在在地希望和他相守相伴,可是他也的的确确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

  他想到昨天郭哥那副嘴脸就觉得无比恶心,进而让他觉得边澄也一样的令人生厌。

  然而正在热恋的男孩又终究舍不下恋人的美好,这样的两种矛盾的情绪撕扯着他,令他痛苦不堪。

  门锁开启,边澄带着些疲惫神色走了进来,停在房间门口,在黑暗中与乔楚遥遥相对。

  乔楚看着边澄,纠结许久,终究还是爱压倒了恨,站起身来,正要开口道歉,边澄却忽将包甩到他身上,扬了扬下巴说:“里边有十万,我不知道你创业需要多少,但是你看着用吧,留点给我交房租就行。”

  乔楚愣了愣,打开拉链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里头堆着十叠钞票。

  “你──”

  “我哪来的钱?”边澄打断了乔楚,“当然是出去卖了,找了个好金主,包我一整年,还提前付款了,多好。”

  二十七

  话当然是谎话,那钱是边澄从家里偷的。

  他坐了最早的一趟车回到了那个近一年没有回去过的家,凭借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在衣柜里找到了爸妈的银行卡,有些忐忑地走进银行取款机,尝试着输入了家里总是常用的那六位密码。

  成功了,边澄点开余额,犹豫良久,取出了十万。

  虽然当初胡晓宇带他离开这里时,曾说过让他赚了钱寄回给家里、家里人就不会管他了,可是出去了这么久,他其实一分钱都没有寄回来过,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要从家里往外拿。

  之所以说是“拿”,是因为在最后离开之前,边澄还是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这钱是他借的,急用,有钱了一定还。

  乔楚当然也不相信他的气话,可他也想不出边澄如何变出这些钱来,他拎着背包逼问边澄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犯罪的赃钱。

  边澄则微笑着推开他的手,说:“当然是脏钱了,我的钱能不脏吗?”

  “你别跟我说这种话!我问你钱到底是哪来的!”乔楚急吼吼道,“再怎么缺钱咱们也不能犯法!”

  边澄看着乔楚急切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转身走进洗手间,打开了浴霸和花洒,一边脱着衣服一边答道:“我是干什么的你不是都很清楚了吗?我可不就是犯了法的,要不你把我扭送了吧,还能落个英勇市民的名声。”

  二十八

  于是乔楚最后还是走了。

  边澄拿回来的钱他一分不敢动,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对边澄一点都不了解,难以置信他有过那样肮脏的过去,也就自然不敢期许有什么干净的未来。

  他灰溜溜地回家了,证明了父母的英明决断,一家三口冰释前嫌,顺理成章地飞去澳洲继续了他的辉煌人生。

  只留下边澄一人,住在那对他来说过分华丽的公寓里,守着那十万块,啼笑皆非。

  他只好再次去找张姐倾诉,张姐陪着他喝了一场大酒,最后借着酒劲,抓他的肩膀说:“甭管怎么着,到最后不是落了十万块吗?”

  “这叫落了吗?这是我偷的我爸妈的!”边澄抹了一把眼睛,“我还说出来赚钱寄给他们,到最后反而跑回去偷他们的!”

  “你有这个心气儿就行啊!”张姐笑着说,“真要靠在这场子里混着打工,多早晚能挣出钱来?要想发财还是得自己当老板,当老板就得有本钱,你这本钱不就来了吗?”

  边澄愣了愣,然后笑着摆摆手说,“连乔楚都创不了业,我还想拿着这点钱当老板?”

  张姐抿了抿唇,又与他碰了一杯,说:“他的眼界跟咱们不一样,他是想着当世界五百强的,可是咱们……十万块钱,说实在的开个小店做小买卖完全够了!你又聪明、会学,反正这钱都已经在手上了,花了也就花了,还不如用起来!”

  边澄看了看张姐,问道:“你说的是认真的?可是我……我不会呀,做什么小买卖?”

  张姐轻轻一笑:“姐姐我在这混了半辈子了,也有点积蓄,琢磨好长时间要开个发廊了,你这十万块,不如拿来算入股,咱们一起发财怎么样?”

  二十九

  如果说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一个人值得相信,边澄认为那就只能是张姐了。

  他毫无保留地把那十万块全数交给了张姐,然后再次搬回到了逼仄的小隔间,告诉自己,过去这几个月不过是一个笑话、一场梦。

  只是尽管他这样想着,一切终究是不同了,一方面是曾经那样亲亲密密地爱过,而今少了一个人在身边,另一方面则是乔楚曾带他体验了太多原本不属于他的富裕的生活,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这些没有了,似乎比少了爱情更让人难以适应。

  虽然他反复告诫自己原来如何现在还该如何,可是细枝末节的事实在太难做到,吃饭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多点个肉菜,买衣服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想看看名牌,流行的电影上映他也总是一部都不想错过,就连卷纸、洗发水、牙膏、刮胡刀片,他都无法控制自己得买个贵几块钱的。

  原本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工资能存下一半,现在尽管涨薪拿提成、钱赚得越来越多,却始终一分钱都剩不下,连换个好点的房子都做不到。

  不过张姐的发廊倒是一点一点真的开起来了。

  钱给了张姐之后,很快店铺就盘了下来,装修前前后后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边澄得了空就跑去店里,指手画脚地出主意,虽然最后没有几条能被采纳的,他却也乐在其中,每天两个人到路边喝酒撸串,一起畅想着店面开起来之后赚了大钱的未来,不亦乐乎。

  只不过正式开业后,一切却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第一个月店里门可罗雀,第二个月稀稀拉拉一天未必有一位客人,第三个月,第四个月,直到半年过去,店里的收入都连房租都无法抵过,更别说店员的工资了。

  生意不好,两个人心中着急,也就开始都有了怨气,每天发愁到底该怎么继续做,聊着聊着不是越来越灰心、就是谁有想法都说服不了谁。

  三十

  勉勉强强撑了一年后,虽然还是持续不断的亏损,但从账面上来看,至少看得出收入还是在缓慢增长的,两个人又用简单的数学算了算,照这个速度,再过一年,所有的投资花完的时候,也就是该开始赚钱的时候了,而等到再回本大概还需要一年,而那之后,就可以说是躺着赚钱了。

  有了这样的底,边澄心里也舒坦了几分,虽然每天看着还是赔钱,却也至少有了点希望,而他自己工作的收入,即便常年月光,好歹数目上也是在提升的。

  于是他咬着牙继续忍着,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店上,等着再熬过两年就真的苦尽甘来了。

  然而还没过一年,张姐那边却出了事,老家的父亲突然病倒,家里的积蓄不够用,要想活命,就得往重症室里烧钱。

  边澄认识张姐快三年了,总是听着他有事没事数落那个逼他结婚、骂他变态、把他打着赶出家里的父亲,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张姐却决定要把店买了去给他爸治病。

  边澄没有立场反驳,他那十万块在这个店里一点说话的分量都没有,然而眼看着再咬咬牙就能进入到开始回本的阶段,现下放弃转让实在是最最亏本的低谷,怎么想都是怎么不合算。

  于是张姐说:“你要是觉着卖给别人咱们亏太多,要不你想办法弄钱,我卖给你,我亏多少没所谓,主要是用钱着急,你买下来,后边继续经营你也有经验,可以慢慢把钱赚回来。”

  边澄被张姐这话点醒,思来想去的确很有道理,然而自己这两年一分钱都没攒下,又上哪弄钱去?上火了好几天,边澄下定决心,要再回家去拿钱。

  三十一

  但是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顺利了。

  边澄轻车熟路地溜回家,却没有在那老地方找到银行卡,他心中焦急,像个入室劫匪一样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终究一无所获,最后却被突然回家来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三年没见,边澄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亲,还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便迎面被打了一耳光,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边澄从小淘气,父亲也没少教训他,可是因为长得漂亮又会说软话、装可怜,再怎么闯祸也没被这样打过,而且他自觉心虚理亏,也不敢躲、也不敢挡,硬着头皮咬牙挨着,口中一面认错、一面也不得不如实说了眼下的困境。

  父亲听他回来还想要钱,愈发地愤怒,一边打着一边骂着,他才恍恍惚惚听明白,原来妹妹边静趁着假期跑出去打工,结果发生事故,一度性命垂危,现在抢救回来了, 可是半张脸已经被彻底烧毁。

  “要不是你不听话!要不是你逃学逃家!要不是你偷了家里的钱!你妹妹怎么会好好的假期跑去打什么工!”

  父亲一边痛骂着,一边狠狠地殴打着,一边也不觉地滚下泪来,最终将手中的笤帚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失态地号啕大哭起来。

  边澄听到这样的事,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眼泪直流,他跪着爬到父亲身旁,抽泣着问妹妹在哪个医院、哪间病房,父亲却又抬手甩了他一耳光,骂道:“你有什么脸问?你有什么脸去看她?!你给我滚!你偷的钱我们也不要了,我们就当没生过你!你再回来我就把你打死!你滚!滚!”

  三十二

  边澄红着眼睛着眼睛将县城、省城的医院烧伤科都跑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妹妹的身影,又溜回家里向邻居打听,才知道省里的医院都治不好,父母已经带着妹妹全国上下的求医好几个月了,这回父亲回来,其实是准备卖房子治病的。

  邻居们一边向他说着这些事,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息,而后神色犹疑地望着他,似乎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边澄没有给他们追问的机会,默默地再次坐车返回了B市,张姐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问:“没成功?”

  边澄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姐,卖吧,能卖多少算多少,能分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我家里也出事了。”

  发廊很快转手,张姐将边澄应得的那份还给他后,便带着那所剩无几的存款离开了B市,边澄看着那银行卡上的余额,当初从家里偷来的十万,折腾这么久,终究也只是剩下了不到五万。

  他把这些钱悉数转账给了家里,转账附言那一栏,他犹豫很久,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脸写上去。

  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他无力地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日落又日出,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摸出手机又给张姐打了过去。

  “姐,你那边还有什么老主顾的联系方式吗?我没办法了……我需要钱。”

第101章 番外:好人有好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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