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众矢之的

  萧鹤炎突然出现,着实让萧白石险些一蹦三尺高。

  先被柏郎出事的消息震惊,接着又牵扯到应长风可能是凶手,好不容易选择相信自己,情绪刚刚才从激烈的自我斗争中平息,又突然被萧鹤炎吓得魂飞魄散了。

  而且他与应长风姿势别扭暧昧,携着手,四目相对时又有绵绵情意。应长风吻了他一下,好似卸下心防终于打算和他坦诚。

  任谁来看都是互诉衷肠的前兆,但也是任谁来看,都不似普通“续弦”和“继子”的正常相处。

  萧白石心跳如擂,顿时连站也不会站,目睹萧鹤炎从一团烟雾中走了出来。

  父亲他看见了多少?

  萧白石心虚,憋出那句话后便没了声音。

  相比他的紧张、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应长风却淡定得多。

  一身青衫的俊美剑修毫无偷情被抓的自觉,抽手后缓慢折起过长的衣袖,轻轻巧巧地抬眸同萧鹤炎打了个招呼:“听不下去了?”

  “哎?”萧白石意识到不对劲,问应长风道,“你知道父亲在?”

  “那是因为——”

  “稍后再说这件事。”萧鹤炎打断应长风,对萧白石道,“他方才说的事都是真的,柏郎死了,杀他的那把剑来得蹊跷,留下痕迹怎么看都像远山黛……人我已经带回翠微山了,这时是来寻你们的,走。”

  萧白石:“父亲,去哪儿?”

  萧鹤炎抓住应长风后心,简短留下“空山朝暮”四字后一挥衣袖,御风而起,带着人朝向那座仙境而去。

  萧白石不敢怠慢,意识到木剑已经不在身侧后他记得之前感觉,连忙折了一根手指粗的树枝,借力而上。

  灵力维系着平衡,他默念三遍运气的口诀,这就追上萧鹤炎。

  一路追至空山朝暮巅峰处,“闲云居”早没了平常悠然自得的气质,辛夷花幻境全部被击碎了。因为烟雾缭绕,更显得冷情而诡异。

  来此的人不多,为首是执剑而立的谢雨霖,面色阴郁,眼角隐有泪痕。

  其他各个师兄师姐们大都为与柏郎同时拜入翠微山,感情深厚。其中桐桐哭得最厉害,不停地擦脸也擦不尽断线似的泪珠,见萧鹤炎来了,不敢再表露悲伤背过了身。

  萧白石甫一落地,本能地寻找应长风。

  他顾不得别人会说什么“不合适”了,柏郎死得蹊跷,这种境遇里他生怕应长风会成为众矢之的,几步过去抓住了对方衣袖。

  应长风回头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背,用唇形道:“没事。”

  莫名被这两个字无声地抚慰,萧白石点点头,紧张地跟着萧鹤炎往前走。人群如分海般让出一条通道,待看清尽头放着的东西,萧白石捂住了嘴。

  中间横着一口薄棺,四面贴满用处不明的符咒。

  棺盖敞开,柏郎被无形的咒术托起,像枕在一片木板上那样睡着。他神态定格得狰狞,是个惊恐万分且意想不到的模样,眼珠浑浊已然失焦,手指微微蜷缩像要抓什么,全身上下无一处是完整的,统统被剑痕切割得面目全非。

  曾经勾肩搭背的师兄死得苦状万分,萧白石不忍多看,正欲躲开时从身后被谁的手遮住眼睛。

  “别怕。”应长风的声音低沉入耳,“只是个咒术,利于还原现场而已。你的师兄……气息不在,恐怕魂魄已入了轮回,不再受苦了。”

  “我知道。”萧白石喉咙打颤。

  应长风没说话,另只手不动声色地勾住了他的腰,把萧白石拉得离自己近一些。温热躯体贴上来,伴随他平稳的呼吸与亲昵动作,萧白石哽咽尚在,鼻尖与眼睛都酸胀得一塌糊涂,却平白无故觉得好多了。

  黑暗里,他听见萧鹤炎的声音。

  “事情你们都听雨霖说了,最先发现的人是牧禾。”

  一个青年应声而出,容长脸,不显山不露水的长相,没有任何记忆点,一转脸说不定就忘了。他穿灰衣,是所有翠微山弟子中最普通的打扮,腰后别着两柄短刀,此时沉着脸,看不出悲伤和任何愤怒。

  萧白石让应长风放开遮着自己的手,但没有离开他的拥抱,侧脸对应长风解释:“牧禾师兄和柏郎师兄向来一同出入,下山也基本都是搭档。他天生没什么表情,但这事……恐怕也极伤心了。”

  应长风“唔”了声,道:“他的修为倒是高过柏郎。”

  萧白石说了句“是”就没了下文。

  场中,牧禾不去看柏郎惨烈的尸体,垂眸说话时嗓音嘶哑,又平又木道:

  “十日前,柏郎接到传讯,天地盟东南处的一小撮人为了救回岳辟川的弟子打算上翠微山,他以为这事蹊跷,刚好也到了回山的时间便决定借此机会回禀师尊。

  “我们本是同行,半路上柏郎要分开行动。他一向敏锐,那日却是我的疏忽,也误判了天地盟的实力,心道那些走狗不过尔尔,以为他应对得来。

  “我们原定在临安再次碰头,但等了一天一夜没等来他。我觉得不对劲,往他本该走的那条路去查探,就在距临安不到五里的荒草地见到了他,被装在这口棺材之中,周遭都是封印和符咒,故而凡人无法察觉。

  “周身共有一十七道剑痕,致命伤为喉咙的那一剑。他没有还手的迹象,也没有中毒痕迹,故而我猜测或许行凶者与柏郎见过面,让他失去警惕才下手的。

  “我传讯给师尊,待他前来,这才接回了柏郎。”

  桐桐一下子发出差点断气般的一声抽泣,涨红脸扑在谢雨霖肩上放声大哭。随着她这一个动作,四周有议论,有低声的哭泣。

  还有看向应长风的恶意目光,几乎化为实体在他身上戳出无数个洞。

  萧鹤炎平静地看着应长风:“你要解释吗?”

  应长风偏过头,看了眼那尸体颈间的可怖痕迹,道:“若说伤口,的确是远山黛的材质才会显出这个颜色。”

  桐桐的啜泣停了一拍,看他的目光居然怨毒。

  “杀人凶手……”

  应长风对她道:“但人不是我杀的,任谁来问,我都是这句话。”

  桐桐:“物证俱在,还敢说不是你!”

  “若是应某所作,在场诸位的盛怒自当一一领受。”应长风环视周遭所有人,眼神竟有迫人的威压,“可这把杀人的剑不是没在此地吗?”

  一弟子厉声道:“难不成世界上还有第二把远山黛?!”

  应长风轻笑一声看向说话那人,如霜如雪的目光凛然。片刻后他开口,嘴角弧度有些微嘲讽:“说不准呢?”

  不好。

  萧白石默念了一句,悄悄地想要挡在应长风身前。

  应长风这人根本不会好生说话,若有一说一也就罢了,可他偏不,要么惜字如金,要么一句话里拐弯抹角,横竖都在指桑骂槐!

  放在平时,别人知道他是这个臭脾气就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可他倨傲惯了,门中不少人已看不顺眼他的做派……现在出了柏郎的事,大家想讨一个公道,他的话还说得那么难听,若非不知道他的狗脾气,萧白石都要以为应长风故意火上浇油了。

  应长风反问完,闲云居的院落一时空气凝滞。

  萧鹤炎微蹙眉头,也随众人一道将目光落在了应长风身上。瞥见萧白石挡在应长风身前的手,他视线闪烁片刻,又归于寻常。

  “远山黛是只有一把。”应长风继续道,“打造它的海底黑铁可不止一块,这也非是什么不传之秘。”

  谢雨霖冷笑一声,锋芒毕现地指向他:“哦?在暗示我们给你下套?”

  应长风傲然而立并不说话,态度却十分明了。

  数年间天地盟灭了几个红尘道门派,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怀恨在心,用一个翠微山弟子的死来嫁祸给我?

  一来,给了天地盟一个下马威。

  二来,要真让我背这口黑锅,还能顺势给岳辟川送个把柄——得意门生潜伏翠微山七年多,就为了干这点不磊落的丑事吗?

  对翠微山,牺牲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弟子,对红尘道更加无足轻重。而且萧鹤炎宗师地位,在红尘道一呼百应,正要用这事做文章岂非正好对天地盟宣战?

  到时候谁还记得死去的弟子是谁呢?

  应长风冷冰冰地瞥过谢雨霖,那人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三寸,剑刃雪亮,映出了空山朝暮的众生相。

  “天地盟的走狗……”不知是谁咬牙切齿一句,仿佛炸开了锅。

  “师尊从最初就不该留他!——”

  “柏郎师弟定是被这人害了,哪怕不是他,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柏郎的行踪向来只有门人清楚,但翠微山从上到下,不就他应长风一个外人吗?”

  “除了天地盟,谁会在意那些刀剑是什么材料。好啊,贼喊捉贼!倒不知东暝观自认都是谦谦君子,扒了脸皮都是一群小人!”

  ……

  好吵,可为什么应长风的神色那么平静?

  萧白石见萧鹤炎一直没说话,本该也遵从他的。这些师姐师兄骂得越来越难听,谢雨霖的剑刃,千夫所指,都朝向了应长风。

  他太阳穴被一股愤怒快撑开一般,猛地吼道:“都别吵了!”

  平日软绵好拿捏的小师弟突然发声,竟真的镇住了一众喧闹。萧白石几步走到场中,手指轻挥,将谢雨霖的剑推回去了,望向萧鹤炎。

  “爹,大家都是各说各话,谁也不信谁,吵到明天都没用。”

  萧鹤炎颇为意外,却道:“你有办法?”

  “应长风,过来。”萧白石回身抓住他的手,把应长风往那口棺材前拽去。

  自己明明怕得不行还要逞强,应长风本不想和萧白石废话,也无所谓翠微山众人怎么看他,左右他不靠旁人目光活。但萧白石握他的手很用力,在他手腕掐出了两三个白印,扭过身看他时,双眸澄澈。

  再清晰不过的相信了,萧白石对他道:“你仔细看清楚,若不是你做的也别背黑锅。不要管什么派别之分了,告诉大家,我师兄……是不是你害的?”

  人群中有谁义愤填膺地喊:“石头,你做什么?他可是个外人!”

  “外人也不许你们辱他清白!”萧白石忍无可忍地骂回去,“我知道你们都对他有成见,但万一真不是他呢?!师兄死得蹊跷,连个水落石出都配不上吗!”

  四野寂静,萧鹤炎无声地笑了。

  应长风不作声地松开萧白石,随意往那棺材又走近了一步。

  本是打算看一眼就算了,萧鹤炎都认不出的痕迹他难不成还能有新发现么?可这一看之下,居然真的被应长风发现了端倪。

  “等会儿……”应长风皱眉,“这剑法……有问题。”

  “身上的伤痕都是后来补上去的。”

第39章 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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