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样过了七八天。

　　每日通过吸猫锻炼, 查尔斯彻底适应了自己的身体。

　　晚上的时候，大概是为了方便看护他，纳奇总会悄悄地钻进他的屋子里, 同他一起睡觉，有时候还没等他上床呢，枕头边上就多了一个黑团子，有时候是到处找不见猫, 半夜睡着睡着, 一侧头，埋入了一团软乎乎的小身子里头。

　　又一日他如常躺好关灯。

　　房门传来狗门被推开的轻微动静, 没一会小猫跳上了床, 往他枕头边上一窝。

　　纳奇的面具是侧戴的, 它向来十分注意，总是会选没有面具的那一侧贴着查尔斯的脸, 软乎乎的蹭上两下，再一起入睡。

　　查尔斯戳着小猫的前爪, 捏了捏肉垫, 纳奇抬头看向他：“喵？”

　　毛毛的尾巴勾着他的手臂卷了卷, 查尔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说：“一会带你去个地方。”说着, 他亲了亲纳奇的小肉垫，“晚安。”

　　“喵~”晚安~

　　纳奇仰头躺倒。

　　睡梦中。

　　黑暗与黑雾融为一体, 鸦嘴面具和斗篷的遮盖下, 人形在无声中推开了门，走进了查尔斯的卧室。

　　“查尔斯。”它轻声呼唤。

　　房间里面还是那个卧室，书柜却被移开了。

　　纳奇很确定在现实中，这个书柜的背后是没有密室的, 而此时在查尔斯的思维里，这里有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查尔斯穿着上个时代的礼服，棕色的发丝微卷在耳侧，笑容温和，手上拿着烛台。

　　他同纳奇解释：“在很早很早之前，有一次我用主脑探索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无法定位的冥冥之中发现了这无限往下的道路。于是将它接到了这里，并且锁死。”

　　“我猜，今天是时候下去看一看了。”纳奇很自然的接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

　　查尔斯在前，纳奇在后。

　　走了一小段路，纳奇便从后方伸手，袍子无声的蹭过查尔斯的身侧，人类刚想要回头，却发现那一看就知道十分危险的手直径越过了他的身体，将烛台接了过去。

　　查尔斯微微侧头向后，用余光观察着纳奇。

　　因为台阶的高低落差以及昏暗的光线，视觉错误引导之下，纳奇如同一只2米多高的扭曲而细长的怪物。

　　连周围的光影都被它的存在给拉出了不明的鱼眼镜像，仿佛全部成了曲面。

　　查尔斯为此愣住了，他侧身转头，同面具上的宝石镜片对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并非纳奇过度的高挑，而是他比对方矮了四、五个台阶。

　　纳奇安静的垂首看着他。

　　“照明就交给你了。”查尔斯恢复了冷静。

　　纳奇微微颔首。

　　这条通道还在不断向下，打着圈儿转着，没完没了，周围的黑暗不断压迫下来，偶尔间纳奇会刻意将烛台举得更高一些，似乎在驱散什么东西。

　　查尔斯想要抬头去看的时候，就会被后面的手给压下来。

　　按着头压。

　　查尔斯：……久违的体验了一把被老师按头的感觉。

　　精神的世界对于时间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心思脆弱的人容易被影响，被伤害。

　　这里的一切都在警告他们，驱赶他们，隐晦的试探着他们的底线，好在他们两个都是精神值非常稳定的类型，周围的变化虽然诡异，却还在理解范围内，并不会让他们动摇。

　　等到长长的蜡烛都烧完了，石阶才终于有了尽头。

　　那是一道石制的门。

　　查尔斯伸手去试探了一下，发现居然还有滚热的温度传递过来。

　　滚热到不可思议，仿若连灵魂都能焚烧殆尽。

　　在触碰门的一瞬间，查尔斯几乎以为自己要跟着燃烧起来，急忙抖着手后退，却撞到了纳奇的怀里。

　　不等查尔斯反应过来，纳奇伸手就去开门。

　　“！！！”

　　查尔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抬手侧头，徒劳躲避。

　　而纳奇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推开门的瞬间，它一抖斗篷，将查尔斯的精神裹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

　　纳奇立于原地岿然不动，火焰无法逼退它。

　　查尔斯意识到自己虽然能感觉到外面的高温，却没有任何不适。

　　对方是炙热的，纳奇是微凉的。

　　幽冷的黑暗和灼灼逼人的红光冲突在一起，彼此间没有任何碰撞，两股能量都只是在轻触对方，试探着传递交流的信号。

　　温度是真实的，却不会造成伤害。

　　没有死亡的灰烬。

　　反而是另一种温和的接近，更像是一种问询。

　　这种事情就算对于查尔斯来说，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便好奇的从纳奇的斗篷中探出了脑袋。

　　纳奇只是单手压在他的脑袋顶上，压塌了微卷的头发，硬是把他给撸了下去。

　　这时候，火焰收拢了回去。

　　前方展开了新的道路，一步迈出石门之后，周围的景色骤然改变，他们脚下踏着的，已经变成层层星光。

　　不是昂头看向天空黑夜时候能看到的那种星幕，而是全方位包裹周身的璀璨。

　　这里没有上下，没有左右，甚至没有落差的概念。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高空，也都是低谷。

　　“这里是宇宙。”查尔斯认出来了。

　　纳奇微微偏着脑袋，通过面具上的宝石镜面观察着。

　　宇宙的无尽星辰，是它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精神中所有的感官呈现，往往都来自于本尊的实际体验。

　　纳奇和查尔斯都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渺小，以及自身的微不足道。似乎，对于这个精神体来说，宇宙并不大，同时它又觉得自己渺小的几不可闻。

　　一种完全矛盾的认知状态。

　　它在黑暗中□□，寻找这个世界的规律和哲理。在宇宙的黑暗与星点光芒之中，它看到了巨大的光芒，火热的红色，那是属于初生太阳的温暖。

　　这温度让它眷恋。

　　于是它环绕着火光，谨慎拒绝去做扑火的飞蛾，而是选择停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独自在寒冷和酷暑中反复。

　　有一日，它终于收起了翅膀，陷入沉睡。

　　许多年后它选择放弃苏醒，以精神的体现而降临世间，并带来了规则。

　　查尔斯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

　　现在可以确定两点。

　　首先，“它”的体积很庞大，太阳对“它”来说依然十分巨大，却并不是无法窥探的光。再来，“它”在之后的岁月里沉睡，躯体却一直在持续的环绕着太阳。

　　纳奇的头抬出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幅度，能看到在漆黑的鸦嘴面具下面那修长梆硬的脖颈的线条，以及它满溢出来的好奇心。

　　查尔斯抬手压了压纳奇的手臂示意它稍安勿躁。

　　以上两点，加上他们刚才的经历：

　　无尽向下的楼梯，石层之下却是宇宙。

　　他们需要往地层之下不断深入才能遇见它的本源，而以它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却只有宇宙的无尽深空。

　　一切似乎没有那么难以猜测。

　　“你是地球？”

　　根据刚才的所见所闻，查尔斯低声嘀咕出一个名字。

　　“我可以叫你‘地球’么？”他问。

　　“你猜到了。”“它”承认了。

　　虚空里的声音分不出性别年龄的声音，它既空灵又苍老，同时又充满了生命的沉重。

　　对于这场造访，“它”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年幼的孩子选择控制，而非探索。

　　“它”选择尊重他，等待他足够自信，再前来探索一片深空。

　　此时，星幕中的通道似乎也走到了尽头，就算继续往前，周围的景色也不再改变，他们似乎停留住了，又似乎在移动。

　　“我们在环绕太阳。”纳奇认出来了。

　　“活体星球？”

　　这次查尔斯没有得到响应，在片刻的寂静后，他选择从另一个角度进行猜想。

　　“我听说每一种智慧物种必然会拥有某种伴生，也就是纳奇这样的存在，所以我大胆的做了个猜想，纳奇他们诞生于人类，而你，你是活体星球的伴生。”

　　纳奇微微侧头，情绪上有些微妙的呆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它被查尔斯的猜测震惊到了，从某些角度来说，它是佩服人类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

　　“它”依然没有回应。

　　然而周围的光斑搅动开，它们回旋，闪烁，像是在犹豫，在思索。

　　查尔斯观察着这种动态和变化。

　　“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或者说，你忘记了，对吗？你只记得刚才那些画面，来到银河系，停留在太阳之旁，然后沉睡，当你醒来的时候，你成了地球。”

　　这次，它表达了自己的认同。

　　“你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等待我来接触你，来了解你，”查尔斯轻声叹息：“可惜我一直没敢靠近这里。”

　　周围的星云静止下来。

　　无形的力量轻触到查尔斯的发丝，似乎是一种温和的安慰。

　　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在他们周围展开了新一轮的色彩，那些从未有人近距离目睹的星云变幻，以人类一生绝对无法观测到的属于星球的诞生与衰落。

　　星光点燃，一颗星球开始成长，最初的星球上变化多端，仿佛拥有无限的能量可以永恒闪烁，然而终有一天，它们的火焰注定要熄灭在这片名为宇宙的黑幕之上。

　　然而光芒是放射状的。

　　星球、星云们死亡之后，它们的光芒依然在宇宙中传递。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同查尔斯交流。

　　查尔斯也做出了回应：“我们和辰星，也没有什么不同。”他说道。

　　诞生、成长、消亡。

　　真正能被人类所拥有的，是在这开始与结束之间，看似短暂，却能无限辐射开，往肉眼不可观测处无限传递下去的光芒。

　　纳奇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侧头看向查尔斯。

　　它并不明白，为什么查尔斯会感受到并传递出关于幸福和喜悦的情绪。

　　和查尔斯不一样，纳奇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是否具有某种意义，它更想要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上生物的本源模样。

　　非要说，这就是它的意义。

　　人类的迷茫期对于它们这种生命来说，是非常难以理解的。

　　查尔斯笑开，他感受到了纳奇精神中坦露的疑惑。

　　“这就是你放射出的‘光芒’。”他轻声说。

　　“在你救下了蝙蝠侠的时候，在你治好了钢铁侠的时候，还有其他那些在你眼里属于‘公平交易、钱货两清’的每一次治疗，每次伸出的手，它们都是属于你的光芒。”

　　然而人形只是看着查尔斯。

　　它不懂。

　　属于人类的情绪太过于复杂。

　　纳奇只是小黑猫，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查尔斯无奈的看着人形失去了原本的面目，一只黑猫站在原地，微微歪着脑袋，正满目无辜的看着他。

　　这就是压根不想听懂的意思了。

　　对着人形生物，他还能发挥一下教授的能力，和它聊一聊人情冷暖，但是对着一只小猫咪，他还能怎么办呢？

　　查尔斯弯腰把猫咪抱了起来，撸了撸，非常熟练的吸了一口。

　　星云震动了一瞬。

　　查尔斯再抬起头来，发现面前漂浮着一个圆乎乎的晶莹透明的球体。球体里面裹着一只白底黄柠檬色顶背的豹纹守宫。

　　看着就非常好吃的样子。

　　是厄斯。

　　纳奇认出了对方。

　　所以，果然厄斯就是“它”，也就是地球。

　　厄斯早就说过“它一直都在”。

　　怪不得它没办法看透厄斯。

　　无面鸮也从不认为它有办法研究清楚“它”的存在，那只老猫头鹰一定是早就知道了。

　　无论怎么做，它都没办法将一整颗星球给解剖开。

　　就算是在技术上确实有可能，可实际操作起来，纳奇没有办法绕开地球上这无数的生灵，哪怕它的用时只有一秒，这一秒的停转也很可能给星球上的居民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不能解剖的东西都无法吸引纳奇的兴趣，小黑猫趴趴了。

　　查尔斯单手将小黑猫托上自己的肩膀，让纳奇趴好，另一手伸了出去，尝试着捉住了那颗球体。

　　若是仔细去看，能看到那层屏障上的风云变化，隐隐的白色云雾有规律的旋转移动，缓慢但是坚定不移。

　　“这难道是大气层？”怎么看怎么像。

　　厄斯没吭声。

　　“喵。”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防御屏障？魔法护盾？嗯……你们是魔法侧吗？”查尔斯不确定，便向纳奇抛出了问题。

　　可惜纳奇也不知道。

　　“喵。”我没有解剖过同类，没办法确定这个。

　　查尔斯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只小黑猫对于解剖的执着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而厄斯依然漂浮着，半卷着，看着他们两个，片刻后，厄斯说道：“你们该回去了，长期与我共鸣，对你们的精神没有好处。”

　　下一秒他们就被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地球起源是魔法侧版本的，在星体诞生顺序和状态方面与科学侧有所矛盾，这属于常规现象，不是BUG。

　　——观看世界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