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漠棺城(十二)

  妙尊为什么会在这里?

  起先钟棠听阿旁尔除了元初真人外,还有另一批道人时,他也曾下意识地想过,会不会是太渊的人。

  但当时他又觉得,太渊再如何喜欢与金乌作对,也实在与这里扯不上什么关系,才没有继续想下去。

  而如今——

  难道当年的事,真的是太渊所为?

  不远处,醉酒之人已经被阿旁尔扶起来,妙尊也脸也再次被挡住了。钟棠开始回想之前李避之与他说过的事。

  妙尊的师父便是奉空真人,当年奉空门下弟子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现在想来,这个所谓“一夜之间”说得也够空泛,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失踪都统统隐去了。

  难道,这太渊之中的辛秘,竟与这西隶大漠中的小城有关?

  既是说了入夜才进地室,妙尊与阿旁尔简单聊过后,便告辞离开了。

  钟棠和李避之待他走远后,才上前向阿旁尔询问妙尊师徒的事,可惜当年太渊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

  就这样,在种种谜团之中,夜晚很快便到来了。

  三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在幻境中,按着当年所发生的事,再走一遍,看看能否发现更多的端倪,等到太渊众人入地室时,再想办法跟进去。

  弯弯的新月自东方升起,坠挂在大漠漆黑而又辽阔的夜空中。

  在得知了,那些自大崇而来的道长,今夜就要进入地室后,善良而又淳朴的城中人们,纷纷走上街头,为他们送行。

  他们按照惯有的习俗,取出了白日里取酒的黑色酒碗,在里面搁一截草线为芯,燃起簇簇火苗捧在手中。

  自城里至城外,聚成了一条长长的灯带,为这些即将帮助他们出去的道长们引路。

  阿旁尔作为“呼勒沙”,自然也是要出现的,他手中提着盏羊皮小灯,早早地便等在了城门边,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灯火。

  李避之与钟棠同样学着城中人的动作,继续扮演他们的角色,捧着黑色的碗站在人群中。

  尽管有意克制,但钟棠却还是忍不住,去看自己身边的人群。

  那些白日里,与他一起喝酒跳舞的人们,此刻眼神中依旧充满了希望。

  他们期待着,那些自大崇而来的道人们,能将这座小城从绝境中带出。他们再也不用担心祸陨与厉煞的侵害,即将回到熟悉的故土,开始更为美好的生活。

  他们丝毫不知道,眼前这些人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苦难与绝望。

  钟棠心中忽然压抑得厉害,他忽然生出想法,如果这时候冲上前去说出真相,能否打碎这些城中人的美梦?能否改变即将到来的悲剧?

  他的手忽然被李避之握住了,钟棠怔怔地抬起头来,与李避之在人群中对视,心绪翻涌过后,只剩下沉沉的无力感。

  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这一切,并非是过去的时光,而是过去的幻影。

  就在这时,城中的人忽而又低声欢腾起来,钟棠与李避之转头看去,只见六个身穿藏色衣袍的道人,正慢慢走来。

  这几位道人之中,为首乃是一白发老者,钟棠虽之前并未见过他,但根据推测,这应当就是妙尊的师父,太渊观的前观主奉空真人。

  奉空的身后,又跟了有男有女五位弟子,白天所见的妙尊,正在其中。

  他们穿过捧着黑碗火苗的人群,走向了城门边执着羊皮灯的阿旁尔,一个个看起来慈眉善目,让人生不出分毫防备。

  阿旁尔的手,紧紧地握着羊皮灯,他极力地作出感激的模样,向着太渊观的道人们走去,目光不可抑制地想要看向旁边的族人,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尖上,流下了无人可见的鲜血。

  人潮太过熙攘,钟棠几乎听不到阿旁尔与奉空等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便转身,一同往城外走去。

  钟棠这时候才明白,他与李避之当初进入到这里时,都是落到了城外的河边,因为那座地室就在那里。

  城中的人们也纷纷跟着他们,走了出去,百盏黑碗灯火,进入了河边的芦苇丛中,映亮了那月光下洋洋洒洒而起的白絮。

  最终,阿旁尔停在座看似普通的沙丘前,在羊皮灯的照耀下,那黄沙之中才显出一道暗色的石门。

  “就是这里了。”这一次,钟棠听清了他说的话,兴许是因为要与太渊道人们交谈的缘故,阿旁尔特意用了大崇话。

  “多谢呼勒沙为我们所做的准备,”几个弟子中,最为年长的男子在奉空的示意下,笑着弯腰向阿旁尔行了个道礼,承诺道:“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带所有人离开了。”

  阿旁尔没有再说话,临至最后的关头,他终究无法在演下去。

  但幸好他的沉默,似乎并没有对这幻境产生太大的影响,年长的弟子说完后,便又退回到了奉空真人的身边。

  奉空真人对着阿旁尔微微颔首,大漠中的风吹撩起他的白发,又慢慢落回到藏色的道袍上。

  他慢慢抬起手,隔空在石门之上,留下浅浅的金色印记。

  忽而月光隐暗,那金色的印记却越发鲜明,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

  随后石门处便传来轰隆之声,再看时却见那地室的入口已然洞开。

  也就是在这时,李避之敏锐的发现,方才还在手捧黑碗,在芦苇丛中围观私语的城中人们,似乎从某个刹那起,都静止了。

  他们如一尊尊石像般,立于原地,却再没有了声音,再没变换动作。

  另一边,阿旁尔也发现了问题,他面前的那几个太渊道人,依旧如同记忆中那样,向通往地室的甬道中走去。

  而身边临近的那些族人,却都定住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阿旁尔与李避之、钟棠对视着,可他们都没能从对方的目光中,得到什么答案。

  眼看着太渊的几个道人,在甬道中越走越深,阿旁尔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了眼那些立在原地的族人们,摇曳的火苗映亮了他金色的眼眸。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走入甬道中,探寻当年的真相。

  而钟棠和李避之,发现周围人应该不会对他们的行为有所反应后,也很快进入到了甬道中。

  黑暗而又似乎漫长无尽的甬道里,已然找不太渊观师徒的踪迹,但行走在前的阿旁尔,却一直在用羊皮灯为他们引路。

  甬道中,一时安静极了,听不到外面的风声,只能听到几人的脚步声。

  可就在这时,李避之突然翻然转身将钟棠挡于身后,泛着青色寒光的木剑便破袖而出,将从背后暗中射来的几根羽毛振落在地。

  “蒋玉风!”钟棠眉头一皱,也不肯藏在李避之后面,玉珠金铃绕在指间,转身对着羽毛飞来的方向喝道。

  片刻后,甬道的入口处,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蒋玉风不再遮掩身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们又见面了。”

  钟棠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继续质问昔日好友为何反目吗?

  他只觉得,似乎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你还要继续站在太渊一边吗?”钟棠抬起来手,甬道虽长,但他们站在此处,还是能隐约看到自地室入口处,传来的光。

  由城中人黑碗中的火苗,聚成的光。蒋玉风既然能跟到这里,就说明他也同样看到了这城中曾经发生过的事,太渊曾经做下的事。

  蒋玉风却摇摇头,垂眸淡淡地说:“我从未彻底相信于太渊。”

  “不然当日镜花楼之事后,我就应该按照妙尊说的,将你直接交给他,而不是带到大漠中。”

  不提起当日之事还好,一提起那镜花楼,李避之的目光便愈发寒凉,木剑骤然落于手中,剑气破空直指向蒋玉风。

  蒋玉风不得不稍退几步,他抬眼看看李避之,苦笑道:“天生的道根灵脉没了厉煞混淆,当真是厉害……可你又还能护得了他多久。”

  “或者说,李道长,你当真觉得,他应该活下来吗?”

  “这座小城,是为太渊所害不假,但祸根还是祸陨所出的厉煞——西隶大漠之中,这般为厉煞所害的生灵,又何止百千?”

  蒋玉风伸手指着钟棠,厉声问道:“那些厉煞在他体内还能压制多久?一旦爆发而出,还要害多少人!”

  “不劳费心。”李避之冷冷地说出四个字,连日来压抑已久的怒气引聚灵力汇于剑尖,青色的剑流已自虚中凝光而现,眼看着便要向蒋玉风刺去。

  但他握剑的手,却被钟棠握住了。

  “师兄,走吧。”钟棠轻拉着李避之,转眼间便抚平了些许剑气。

  李避之转眸看着他,钟棠却只是将脸靠到了他的手臂上:“走吧,师兄,阿旁尔还在前面。”

  甬道中忽而安静了下来,李避之只是望着钟棠,直到周身的虚光剑影渐渐散去,手中的木剑也收了起来,而后轻柔地抚上了钟棠的头发。

  “好,我们走。”

  钟棠最后又转眸看了蒋玉风一眼,轻轻地说道:“你说的没有错。”

  “我如今还在这里,便是早已做出了选择。”

  “所以,就像师兄所说的,不劳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收尾……

  还要好几章吧……

第102章 大漠棺城(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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