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漠棺城(完)

  一只手落到了钟棠的肩上,钟棠慢慢地抬起头,望向身边的李避之。

  手中的玉珠金铃,不知在何时也溅上了蒋玉风的血,随着钟棠的动作,又滴落到地上。

  “可惜,当真是可惜。”妙尊也放慢了几分动作,像是真心实意地在感叹蒋玉风的死去,又看向钟棠说道:“可见你身为祸陨遗妖,满身厉煞终究只会害及旁人。”

  钟棠慢慢回过头去,声音低低哑哑彻底失去了惯常含笑的闲散,他撑着李避之的手臂,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抬眸间却是与李避之如出一辙的冰冷:“我是祸陨遗妖,那你又是什么?”

  玉珠金铃绕在他的指间,倏尔向那不断积聚在他们身边的死气抛出,阵阵铃声蕴着朱红的光晕,却已染上了厉煞的浓色。

  李避之的木剑也重回手中,寒青的剑光再次幻化出虚影,聚拢在钟棠身侧,竟与那曾经也在他灵脉中封存过的厉煞之气,无声无息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是什么——”妙尊笑了起来,一把抓起手中的死气,地上的太渊尸骸便应此而起,浑身弥漫着污浊的死气,向两人扑来。

  钟棠与李避之对视一眼,木剑与金铃瞬间扬起,玉珠串随钟棠身形而动,紧紧缠勒入尸骸的脖颈,厉煞之气随即涌出几乎斩断那操控的死气。

  妙尊见状徒然发力,自破袖烂袍下再召死气翻涌,但万千剑光紧随其后,剑影缭乱间已尽斩污浊,转眼又与钟棠那沾染了厉煞之气的灵力交汇,缠绕着冲向地面。

  李避之反手挥剑,于滚滚死气间迎面而上,凌于二人灵力相汇之处,木剑骤然俯冲而下,深深地穿入石地之中。

  霎时间二人之灵光,竟化为浩荡剑阵,万千剑气自地面穿射而出,剑影遍布整个地室之中,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青影,其上又有裹挟着厉煞,仿若朱色的火光,迅速蔓延烧去。所到之处太渊尸骸、死气丝线顿时化作齑粉,妙尊见状收线而退,却不想仍是被那光剑大阵射中了手臂。

  但太渊观主到底是太渊观主,下一刻妙尊尖直踏上了李避之凛冽的剑光,以此飞身而起,口中溢出的鲜血顺嘴角而下,他却只是笑笑然后抹掉:“好,好,竟是老道一时疏忽。”

  “可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妙尊应声而高挥手臂,残余的死气瞬间盘旋而上出聚拢在他之上,几乎覆盖了整个地室的顶部,但又很快消散而去。

  钟棠与李避之警惕的抬眸,可目光却随之大震。

  只见地室之上,原本覆盖着厚重砂石的顶部,竟化为轻薄透明的法镜,倒映出了地面上的景象。

  苍凉的弯月洒落了一片银辉,映照着漫漫黄沙中,那开满朱色繁华的海棠树。

  五颗镇煞明星,悬于西天之上,仿若警示的白光忽而明,忽而暗。

  难怪……难怪他们脚下的甬道竟这般的长,竟是一直挖到了钟棠的本木之下。而因为元初术法所造成的与外隔绝,钟棠竟也未曾感应到本木的气息。

  “其实你说老道那师父太贪,倒也说得不错,他当年不止想要这城中人的性命,还想寻到什么法子,将那厉煞也收归己用,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老道如今也要好生谢谢他,给了老道一个这般大的方便。”

  妙尊笑着将目光从棠树上移开,又看向钟棠与李避之:“怎么,你们还要继续负隅抵抗吗?”

  “若这小妖精再用几分厉煞,被那天上的镇煞星察觉到,一旦在此地降下,多半是要将他那本木一同毁去,到时候灰飞烟灭,神形俱灭——李道长,你当真舍得吗?”

  李避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他的目光冰冷如故,手中的木剑也不曾落下。

  妙尊却知道,这些不过是可以一把撕开的假象。

  他笑意更重,踩着翻涌的黑浊死气,慢慢地一步步向两人走来,嘴角还带着残余的血迹:“我不过是想借李道长的身体一用,失了这身体总比好过看着那小妖精神形俱灭吧?”

  “师兄。”就在这时,钟棠轻轻地开了口,李避之倏尔回眸看他,两人却都再没有说一句话。

  在地室之上,许是有风沙吹过,月下的海棠纷扬地落下了点点花瓣,好似要隔着妙尊的法镜,直接落到这深深的地底,落到两人的身上。

  他们就站在这棠树下,无声地对望着,仿若光阴流转,又回到了那些再也无法触及的过去。

  那些在大漠中,相伴相生的日子。

  妙尊在一边,不知何时也闭上了嘴,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二人的静立,却也知道,这始终是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那又怎样,他已经紧紧抓住了李避之的死穴,便由不得他们不低头!

  “李道长,想好了吗?”

  妙尊再次开口,催促地问道,可就在这时,他却冷不防地对上了李避之的眼神。

  他的话生生止住了,可甚至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李避之的剑光便已逼至眼前,妙尊匆忙再引来翻涌的死气对峙,但他却听到一阵细碎的铃声,自上方传来。

  难以言说的预感,令妙尊立刻抬头望去,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圆——

  就在李避之突袭妙尊之时,钟棠已飞身而起,向那地室的顶部冲去。

  朱色的衣摆漫扬开来,那一刻钟棠彻底放开了压制,体内的厉煞顷刻间便迸发而出,混杂着渺茫的棠木之灵,仿佛要将他周身灵脉撑裂。

  厉煞烧灼的剧痛侵蚀了钟棠的全身,但他却唯守着心中的清明,艰难却又孤注一掷地将它们尽数注入到手中的玉珠金铃中,而后向着妙尊所凝成的透明法镜,狠狠地抽去。

  “咔嚓——”

  厉煞顷刻间冲碎了法镜,而后是那真实的厚重的砂石地壳,甚至连元初补下的结界——所有的阻碍,所有的隔绝,在那瞬间被击得粉碎。

  地室开始剧烈的颤动,无数的巨石落下,再难控制的厉煞仿若将钟棠的身体都穿碎,但疼痛却似乎早已远去。

  他的直直地坠落下来,却不知为何,竟能那样清晰地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阿旁尔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地室之中,但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又一个的城中人,他们手中依旧捧着黑色的碗,碗中的火苗前所未有的明亮,映照着他们身上崭新而又美丽的衣袍。

  钟棠似乎明白了什么,阿旁尔也对他笑了。

  黑碗中的火苗冉冉升起,无数的亡魂,仿若化作了逆空而上的流星,穿过了钟棠的身体,从他破开的窟窿中飞起,洒向漆黑的夜空。

  难怪城中人的相貌年纪有异,原来最后所剩的那些“人”,其实也早已死去了,他们只是凭着残存的信念,继续等待着……等待着这一天,终于挣脱了百年的困境,自由地消散。

  妙尊只觉体内骤然空洞,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手中操纵的死气,竟如沙如水般流走而后消融。

  “不,不,怎么会!”他徒劳而又疯狂地运起周身灵力,想要将这些死气重新积聚,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妙尊似乎陷入了狂乱之中,不断地打出一道道金符,却终是毫无作用,即便还未消融的死气,也在亡魂的引导下,开始向他反噬!

  可这些,似乎又与钟棠无关了,他只是有些痴迷地望着漫天的魂光,直到落入到那个熟悉的怀抱中。

  李避之抱住了他,他们没有再下坠,而是随着点点魂光一同飞起,而后落到了大漠之中,海棠树下。

  遥远的天际,五颗镇煞星终是察觉到了钟棠体内,迸发出的厉煞,它们骤然大明,而后以万物不可挡之势,降临而至。

  已然被反噬的死气,逼得疯魔迷心的妙尊,拼死追寻他渴望的道根灵脉,紧跟李避之冲出地面,而当他被迎面的风沙吹醒时,却发现镇煞星已至时,太晚了——

  明光将黑夜照耀得仿若白昼,海棠的花瓣终于真实的,洋洋洒洒地落到了两人的发间、衣上。

  钟棠不知哪里生出了些许力气,竟抬起手来轻轻地捻起了落到李避之肩上的一片,那抹朱红在他白皙的手心中,不过停留了片刻,便被一点微凉所带走。

  李避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目光交汇处,却都染上了释然的笑意。

  就在这棠花下,在这笑意中,李避之拥着钟棠的身体,而后温柔地像他们曾经的第一次般,吻了上去。

  镇煞星的白光,终于彻底降临在海棠树下,这天道至罡至正的决处,洗净的不止是那盘踞百年的厉煞,还有周遭一切的阴邪。

  妙尊痛苦地翻滚着身体,在绝望里化为了灰烬。

  而钟棠的平静的目光中,却只剩了李避之的面容,还有他们身畔,那仿佛永无止境纷扬坠落的朱色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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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的风沙又起了,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深深地掩埋。

  悠长的驼铃声从遥远的沙丘上传来,过往的西隶商客也偶尔议起,谁在这片黄沙之中,曾遇到过仿若神迹般生长的海棠树。

  “你又在骗人了,我可不信,这种荒地方怎么可能长出海棠。”随骆驼队而行的年轻人,总是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说,随口便当成了笑话。

  可身后的老人,却神色认真地走了过来,虔诚地说道:“这可不是骗人,我是真的……见过的。”

  “大约就在——那里。”

  沾满沙土的手,指向夕阳下灿金的大漠,而老人所指之处,却并没有什么海棠树,反而有一个人从厚厚的沙层中,挣扎着起身。

  细密的沙尘从他暗青色道袍中泻下,他似乎受过极重的伤,又或是在沙土中沉睡了太久,身形僵硬而迟缓,但他还是坚定地,一步步向前走着,走着,走着——

  他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翻越过多少沙丘,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身前,是一株残朽的枯木,它似乎曾经生长的极为茂盛,残余的轮廓也有一尺多粗,只是如今树干已经空了,破碎的树皮间被灌满了黄沙。

  但那人却好似并不在意,踉跄着俯下身子、抬起手,将树皮中夹杂的沙粒一点点拂去,将树干中填埋的黄沙一点点挖出。

  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温柔,像是在抚摸着许久未见的情人。

  天光渐暗,西天的斜阳坠坠而沉,商队的驼铃声也越来越远。

  那个人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干裂的手指不甚灵敏的,在树干的黄沙中,触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柄木剑,深深地被藏在枯木之心,埋于黄沙之下,直到被那人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挖出了大半。

  挖剑的人喉咙间,发出了阵阵干涩的响声,像是痛苦的呜嚎,又像是喜极的泣笑。

  半晌后,他才对着那柄木剑,缓缓地伸手从怀中破旧的衣襟下,珍而珍重地取出了抹朱红,

  那时一片海棠花的花瓣,娇嫩而鲜活地,仿佛刚刚从花枝上落下。

  他将这花瓣,轻轻地放到了木剑上,像是枯木又生出的新花,而转眼间那花瓣便化作了一滴血,融进了剑柄中。

  那人好似怔愣一下,而后他的指尖试探摩挲着花瓣消失的地方,但那里除了留下血渍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就在他的手指从剑柄上离开的瞬间,血渍处却忽而冒出了一点绿芽,乍然碰到了他的指尖。

  那人的身体几乎都颤抖起来,青色的灵力在须臾间,便自道根灵脉中流淌而出,之后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木剑上。

  新生的绿芽受到了这般浇灌,一息抽出万千枝条,二息生出蓁蓁茂叶,三息过后竟已开出繁花。

  一个声音,自那满树盛绽的朱色海棠花中传来,带着仿若隔世的笑意。

  “师兄,快来接住我呀——”

  李避之应声而起,张开了双臂,终于稳稳地,将那朵只属于他的海棠花,重拥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

  鸭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写完了……

  这一章本来应该昨晚发的,但是一直改一直改一直改,改到了现在

  小妖精与李崽儿的故事,到这里也将近结束了

  这篇文写的十分不顺畅,可能是因为一开始我对古耽的期待过高,严重忽略了自己的能力,导致开文前许多设定还在改,人设到最后都还存在问题

  再加上整个准备+写文的过程中……痛苦地换了三次工作,很长时间生活都很混乱,到后面有时间再想好好写文时,明显感觉很难再接上,更得越来越慢

  感谢大家,能在我存在这么多问题的情况下,看文到最后

  感谢一直给我留评论的小天使

  接下来,应该还有一个连贯的两三篇番外,交代一些正文中没说的事,另外是小妖精跟李崽儿甜甜的生活

  虽然中间经历不太好,但我还是很喜欢这对的,之前作话中提到过,想要开个金乌观日常生活的文,后来琢磨了一下,决定用黄狸儿的视角来写,开一个没有正文的日常段子集,啥时候想写了就往里头塞点内容

  另外《道长,我香不香!》大概会在番外完结后入v,想要免费看的抓紧时间啦~

  当然,接档文,鸭鸭也一定会好好准备,有了这次的教训……再也不敢那么点存稿就开文了

  这次打算写个感情比例稍多些的故事,但总体还会像前几本那样,有剧情线

  欢迎大家收藏一下,在专栏中就能看到,万分感谢支持

  《民国疯少的病美人》

  民国甜宠灵异单元文

  土豪宠妻疯狗攻x年下病弱美人受

  云扬城里最近传出了件风流事,祁家又疯又狠的二少爷祁沉笙,在城西买了座顶贵的小洋楼,关了个病美人。

  但凡见过这病美人的都说,这美人虽年纪不小了,却当真美上了天去,难怪勾得疯二少迷了心。

  可但凡听过这病美人事的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疯二少三年前,可是在这美人身上栽过大跟头的——丢尽了身家财产不说,还被他害瞎了一只眼睛。

  这下众人明白了,难怪祁沉笙要将人关在楼里,这怕是要留着日日折磨。

  正在“被折磨”的美人汪峦,身上裹着沙俄来的紫貂皮裘袄,手中揣着金丝珐琅小炉,嗓子痒了轻咳两声,便有人用白玉盏儿盛这汤药送到他唇边。

  他刚要摇头,却听到那人狡戾的笑声:“哥哥还是快喝了吧,身子不好,夜里我怎么舍得跟你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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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HE,1V1,年下,破镜重圆,但是不虐

  2、架空民国,考据勿究

  文案暂定

  番外见~

  感谢在2020-11-13 00:52:54~2020-11-15 14:3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偷存稿 1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大漠棺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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