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双刃裂鬼蜮一二十八226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颗猩红发黑的晶石,他用自己的血液将冥晶供养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他将冥晶放在阵法上,黑光隐隐颤动,但这还不够。

  男人垂眸看着阵法,复又伸出手按在额间——那里是他与生俱来的黑色晶石,是他性命之基,识海之源。

  玄魔二话不说,指尖突然发力,竟是硬生生地将额间的晶石挖出!

  他将黑晶放置在冥晶上,整个人就像是被放空了浑身血液一般,瘫倒在阵法边,猩红又粘稠的血液流淌,眨眼间就弥漫过了那个并不大的法阵。

  焰女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魔族没有信仰,但是此刻焰女竟然开始盲目地祈祷。

  玄魔死了他们这些人也活不下去,而且凡间——谁不想去凡间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但刺骨的黑光却逐渐消失,焰女没有等来死亡,她大着胆子抬头望去,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地面。

  没有法阵也没有血液,只有化作灰烬的、属于玄魔的肉身——那所谓的冥晶也不见了。

  焰女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不知所云,但是其中的喜悦却难以掩饰。

  封印无法从魔界打破,魔族也不被允许穿过封印,但是他将自己的魂魄送上了凡间。

  玄魔成功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朝阳白凤鸣二十九

  欲望的暴露

  夜深了,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寒星数点。

  幽昭靠在窗边仰望着天幕,良久后他垂下了头,将手中的算筹再一次展开。算筹散乱地落在案几上,正是大凶的征兆。

  幽昭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与不安再次推衍,仍旧得到了一样的结果,他尝试着推算凤君,果然一无所得。

  幽国即将遇上大劫,他本人也难逃血光之灾和亡命之兆,在这劫数中隐约含着一丝转机,但是幽昭算不出来。

  这是幽昭学习推衍之术百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凶险的格局,然而如今幽国安居乐业,妖族与人族泾渭分明,凤凰四海遨游,没有什么能和“大凶”、“大乱”连接在一起。

  可玄武神君传授的推衍之术是不会有错的。

  幽昭起身披衣,大步走出门去:“来人,告知岐山祭坛我今夜将至!”

  侍从中立刻有人应声退下,幽昭再道:“通传溯和湄,让他们立刻来岐山见我。”

  “大王。”侍从跪下,“溯君此时正在北地巡游,需要在一个月后回归。”

  幽昭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忘了这个——溯还是领了他的命令才走的。

  “罢了……让湄速来。”幽昭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接着补充,“去让所有公卿准备好随时应召,封锁幽都,让祭司们守护神殿。”

  侍从一一领命纷纷退下,君王的命令在这片土地上将以最高的效率得到执行。

  幽昭合上双眼,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没有遗漏,最后大步跨出宫殿,呼唤来风将自己送往岐山。

  在幽国的土地上,岐山是特殊的,这个地方是一片陡峭至极的山峦,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岐山上的神殿。

  岐山祭坛祭祀的是娲神娘娘,同时也是魔界与尘世之间的通道封印之一。

  在成为幽国的君主后,幽昭才接触到了许多曾经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说下界中存在魔界,魔界与凡间又有着众多的通道,而这些通道全部都被封印牢牢禁锢。

  四海八荒广阔无垠,封印星星零零散布在大地与海洋上,而在幽国的范围内,唯有岐山是封印所在。

  幽昭无法推测出卦象预兆的真正含义,于是他只能够猜测是岐山的封印有变。

  修真者能够御风,速度也是修为越高越快,幽昭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抵达了岐山。

  昭王在深夜的降临惊动了岐山上上下下所有人,偌大的祭祀神殿灯火通明,所有被分封在此的祭司倾巢而出,紧张地等待着王命。

  幽昭面沉如水,径直进入供奉娲神的大殿。

  娲神是人族的母神,岐山祭坛的殿堂自然也是气势非凡,无数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娲神的人面蛇身神像巨大又肃穆——封印就在神像下方。

  灵息在幽昭身边倾吐,他站在娲神的神像下,几次三番地检查也不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他猜错了么?出问题的并不是封印而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祭司在大殿外恭敬道:“大王,湄君来了。”

  幽昭转身:“让她进来。”

  溯与湄都是陪伴着幽昭时间最长的臣属,当年他们还是孩子时就在大巫的院子中相遇,难得两人都有修炼的天赋,他们相互扶持走到了如今。

  这两人是幽昭最信任的人之一。

  大殿门外走出一个黑衣女子,她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身姿仍然挺拔,身周灵息活跃。

  湄今夜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她的双眼昏沉沉的。

  湄躬身行礼:“大王。”

  幽昭揉了揉眉心:“湄,今夜唤你来是因为我推衍的卦象是大凶,我找不到源头与起因,只能先让军队警戒……溯不在,幽都内的防卫就靠你了。”

  湄听到这消息后身子狠狠一晃,她没有抬头:“大王,我们不能传讯给神兽凤凰么?”

  幽昭苦笑:“封印没有问题,我们没有资格传讯。”

  湄沉默下来,幽昭摇了摇头:“罢了,你先带着信令回去,让修者不要乱。”

  “是!”黑衣女子干脆地领命。

  今夜的湄似乎有些不一样……幽昭转身看着娲神的神像,有些神思不属。

  大概也是被大凶的征兆惊到了吧?毕竟百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算出大凶,在这之前没有一点不顺遂。

  “你先回去吧。”幽昭看着神像慈悲的面容,“我再算一卦……今夜我要守在这里。”

  湄轻轻应了一声,衣料窸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大门关闭的声音,很快大殿上除了幽昭外空无一人。

  娲神的神像温柔又不失威严,像是所有人记忆中的母亲,幽昭定定地看着神像,许久后他转身拿出算筹。

  就在这时,地面上突然出现的东西吸引了幽昭的目光。

  那是一块红得几乎要滴血的半透明晶石,焕发着美丽又迷人的光晕,只不过那色彩怎么看都有些不祥。

  这是什么?湄遗落下的东西吗……幽昭皱了皱眉,几步走到晶石边将它拾起,然而就在下一刻,这猩红的晶石融化在他手中。

  此时神殿大门外,黑衣女子在火光中垂着首。

  “湄君,大王有什么王令吗?”须发皆白的祭司恭敬询问。

  女子的声音平淡无波:“无……大王要突破了,封锁娲神神殿,直到大王出关。”

  祭司们了然,纷纷娴熟地退开守在宫殿外的各个方位上。

  黑衣女子笑了笑,大步踏空离开。

  谁都没有看到,此时她的双眸中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浓浓的漆黑,而假如有人摸一摸她的肌肤就会惊恐的发现,这黑衣女人此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

  算出大凶的并不只有幽昭。

  弱水妖都中,缪宣坐在饭桌前,低头看着自己的算筹百思不解。

  系统已经开始慌了:【秒哥……这……这是不是我看错了?怎么是‘大凶’啊?假的吧?】

  缪宣双眉紧皱:不,是真的,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算错。

  集市仍然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妖族与人类来来往往的笑语模糊又清晰。

  白凤的热度在妖都能排第一,缪宣并不像体验一把万人空巷的壮举,于是他把发色与眸色调整成乌黑,同时也模糊了面容,此时他正坐在街道边的小店里。

  缪宣的推衍之术高出幽昭许多,再加之他的神兽身份与更强大的实力,他的推衍也更准确。

  原本缪宣还在快快乐乐逛妖都,然而直觉突然就示警了,他内心也察觉到些许不安,于是索性就端端正正走程序摆了一次算筹,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大凶?而且还是与魔界有关的大凶……

  缪宣最先想到的也是通道的封印被破坏,但是这根本没有理由啊,他这数十年来一直都在四海八荒打转,无比确定每一个通道封印都是完好的,而且封印是无法从魔界内部击破的,就算是地祇苏醒了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界……魔界……玄,现在应该已经寿终正寝了吧?

  缪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当初那个不会说话的小怪图,内心突然间就被轻轻地揪了一下。

  玄武离他而去时他是那样难过,那么当年玄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听他诉说离别的呢?而且不是死亡带来的离别,而是……简直就像是“抛弃”一样。

  缪宣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玄了,曾经这个小怪物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魔界的组成部分之一,是注定要离开的过客,玄武逝世那段时间里他忙着收敛心情,之后则是四海八荒地遨游,从未正视过这个问题……

  说到底,还是因为玄在他心中的比重太轻太轻了,轻得就像是精心养育的一株花一棵树,分别时也许会伤感,但缪宣已经不是孩子了,这种分别与他而言仅仅只有伤感而已。

  但是对玄而言,他是他无可替代的老师。

  明明早就想过离别的问题了,已经尽力不想给别人留下伤害的,但是目送背影的人毕竟不是自己。

  缪宣心烦意乱地收起算筹,将妖珠放在桌子上对老板道:“结账。”

  长着兔子耳朵的老板蹦到桌子前,在拿起妖珠后笑得格外真诚:“这位客人付的太多啦,小店找不开。”

  “那就都给你了。”缪宣转身走出小店,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天边又传来鸟族悠长动听的鸣叫,求偶的鸟妖在空中激烈地舞蹈,不少人嬉笑颜开地望着天空,争论着那一只更加美丽。

  又是一个春日,弱水一年四季中最美好的季节。

  —————

  猩红色的晶石融化在幽昭的手心,仿佛岩浆一般滚烫,又像是雪水一样刺骨,一股强横无匹的神识猛得刺入幽昭的眉心。

  幽昭大惊,他浑身的灵息在同一时刻沸腾起来,条件反射地要保护识海。

  但是这是无用的。

  幽昭只是一个修炼了百余年的人族,怎么可能抵挡住玄魔的入侵呢?

  在这百年来,玄可是用他的天赋和修炼的法门几乎吃空了整个魔界,他的神识可是近半个下界养出来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即使是师从玄武、修习推衍之术的幽昭也无法抗拒。

  被那股力量集中后,幽昭看到的再也不是娲神的肃穆神殿,而是一个诡异又荒凉的世界。

  这个世界生长着无数心态可怖的生物,松软的泥土没有一寸不曾掩埋过尸体,灰蓝色的天空阴沉又瘆人,天空中有飞鸟划过,巨大的羽翼仿佛白骨。

  幽昭想要反抗,但是他根本动弹不得,那腥臭的腐土缠住了他,像是一张大嘴将他吞噬,无穷无尽的黑暗涌上来。

  这一刻,幽昭想到了活埋。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属于男人低沉的声线,漫不经心地道:“绝望吗?”

  幽昭冷笑,不再抵抗这幻境,只努力呼唤灵息,抱神守一试图保护自己。

  不管这入侵者是谁又有多么强大,但他此时是在人族的神殿中,而他是人族的帝王,他在自己的身躯内。

  幽昭的意志坚定,他深知自己并不是没有优势,只要能坚持住……

  晶石是湄留下的,湄虽心性卓绝,但她没有他这样的身份和修为,想必她已经遇难了。

  入侵的意志大概也能感觉到幽昭的决心,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即使这个地方是人族的圣地他入侵的目标是人族的君主,但是他仍旧稳操胜券。

  玄当然不着急,他只是,很想让幽昭看到一些东西罢了。

  让这个被凤凰厚爱的,即使是屠杀了同族生灵也不会被厌弃的人类看一些东西。

  幽昭眼前的黑暗消失了,他的头顶突然出现了刺目的明光,耀眼得让他睁不开眼。

  明光逐渐柔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幽昭头顶传来。

  “这是什么?很鲜艳啊。”

  幽昭猛地睁开了双眼,明亮的上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红色花朵的海洋,而在这片海洋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此时的视觉由下往上,越过了无数鲜红的花朵,落在了花海边的白衣男子身上。

  幽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凤凰了,他与宣君有关的记忆仍旧停留在曾经幼年与少年时,多年前他曾经偶遇过一次凤凰,那时白凤擦过天边的模样,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花海边那个陌生的身影正朝着他看来,银白色的眼眸是幽昭无数次梦中见到的样子。

  “这是幽潭旁边的花海……它们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它们花海。”——这是那个陌生的男声。

  随后凤凰笑了,他垂眸看过来:“……倒是像血一样。”

  幽昭这才明白他依附的视觉是什么。

  他现在大概就是花海下掩埋的尸骨。

  即使知道这是假的,但是幽昭仍然贪婪地望着凤凰的笑容。

  他此时应该愤怒的,应该不安的,应该惶恐的,因为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与龌龊已经被暴露在阳光下,但幽昭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不想反抗。

  那血红的花蔓突然疯了一般生长,紧紧地攀附缠绕在凤凰身上,猩红的色彩勒住了他雪白的衣袍,一点点割开繁复风流的外壳,露出他劲瘦而肌理优美的身躯。

  红色的花蕊绽放在素白的躯体上,就像是他们见不得人的欲望终于得偿所愿,把神龛中的玉像摔碎,将枝头上的新雪玷污。

  那双银色的眼眸终于能倒映出他们的影子了,幽昭在其中看见了无边的猩红花海,以及花海下腐烂了一半的可怖尸骸。

  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漫不经心。

  “你想要,得到他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朝阳白凤鸣三十

  封印破碎

  那个声音询问:“你想要得到他吗?”

  幽昭在黑暗阴郁的地底,听到这个问题后终于从怔忪中惊醒。

  “你是魔物吧?从魔界来的畜生,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幽昭垂首,不再看着花海上那抹被赤色缠绕的白影,他抱元守一,稳定心神。

  大凶的卦象指向的原来就是这里,幽昭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他多少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只魔物会这样询问?只能是因为他也见到了凤凰。

  既是因为愤怒,愤怒于魔物的痴心妄想;也是因为绝望,绝望于他沉溺在魔物的幻境里,竟然差一点就要迷失在其中。

  得到?多么傲慢的词语。骄阳恣意,但怎么可能有人追得上烈日呢?凤凰是应运而生的神兽,不论是谁都只配仰望而已。

  而且我所憧憬的,我所仰望的,我所魂牵梦萦的……难道就一定要得到吗?

  幽昭在幼年时就遇到了凤凰,他的命运因此改变,得到了修炼的法门,学习着玄武的推衍,直到最后登上了王座,完成了身为一个奴隶子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复仇。

  幽昭的内心中永远都留着一块角落,那里摆放着母亲惨死的尸身,卑微的出身于压抑的幼年是他无法彻底摆脱的梦魇。

  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成了泥土中扎根的杂草,成为君主后也不过是长成了树木,这样的他,怎么有资格对凤凰提出哪怕些许要求呢?

  早在最初的邂逅时,凤君就成为了幽昭的神灵,他只是期望着,凤凰能有一天停歇在他的枝头。

  片刻就够了。

  —————

  推衍出与魔族有关的大凶,缪宣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与魔族有关的事情太容易让他联想到通道封印,而一旦通道封印破碎,凡间与魔界就不得不链接在一起,从而导致无数动荡。

  魔息与灵息就像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能量,它们的存在方式和频率是截然不同的,它们触碰在一起虽然不会爆炸,但引起的连锁反应是持久且不可逆的。

第二百章 双刃裂鬼蜮一二十八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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