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明光耀长夜二十一285
到底是同脉的孤女，小女孩浅川青被本家接走教养，所幸她的父亲与祖父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刀匠，给她留下了些许的遗产，浅川家家大业大，繁文缛节，竟然也没有人贪图她这可怜兮兮的家财，全成了她未来的陪嫁。
在阿青心里，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形同家人一样的龙枪，她深怕这不凡的神兵被人看了去，就硬是用铁片与白布将龙枪伪装成了巴形薙刀，再沉也随身携带，从不假手他人。
巴形薙刀是祭祀与典礼的礼仪刀，即使是孱弱的小孩和女子也能使用，完全没有什么实战作用。
阿青把龙枪藏得非常好，日常放在寝室中，一旦搬迁必定抱在怀里，口称父亲遗物，十来年过去竟然没有人发现真相。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公主姬君们原本就深居简出，又有谁会注意到贵女怀中的祭祀刀呢？连闺阁妇人都不会有非议。
虽然只是几个小片段，但是看着阿青不断长大，那种属于龙枪建模的情感已经开始共通，缪宣感觉就像是他多了一个小妹妹。
而且这女孩实在是太招人疼爱了，她聪慧敏感又重情重义，即使是寄人篱下都仍旧有那坚韧的精气神。
几年过去，浅川青年满十五，被本家联姻给了一个沿海的小国。
此时这片土地的混乱比阿青幼年时更甚，数十个国家林立，老宗新贵勾心斗角，而浅川家却因为内部纷争，开始大步走上下滑路，他们不再是真正的顶尖大贵族，继承了幕府将军之位的软弱继承人完全是党争的傀儡。
在这种情况下，阿青的姻缘自然不会多么美满。
她被本家当做联姻贵女养大，但是出身又比不上宗家的姬君，于是联姻也只能被分到偏僻的小国。
浅川青怀中紧抱着伪装成薙刀的龙枪，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送嫁的车辆，她不在乎所谓的家族使命，唯一的信念就是要好好活下去。
眼看着小姑娘身子骨都没长好就要出嫁，缪宣有些焦灼，忍不住询问赵云：“我还不能出去吗？阿青这么小就要嫁人了……”
赵云轻轻摇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时间还没到。”
沿海小国名为出羽，国主的家族姓氏是羽光，为了迎娶浅川家的姬君，出羽国建造了一座简陋的宫室，于是浅川青从此名为出羽青，尊称藤殿或青夫人。
阿青的夫君虽然算不上什么美男子，但胜在年轻伟岸，在外貌上勉强配得上他的妻子，婚后两人也算相处融洽，阿青面孔上的微笑逐渐多了。
不过在自从阿青开始与夫君同房的新婚生活后，因为龙枪被伪装成祭司薙刀，仍旧摆放在阿青独自的寝室中，画面中她出现的频率大大降低了。
从此后天幕中出现的就绝大多数都是出羽国的风土人情，只不过原本这片大陆就生产力不高，这个国家更是贫瘠，灾祸横生，周围包围着两个实力更强的国家，几乎是连年战乱。
战乱也就罢了，但是人祸天灾中出现了一些正常人类社会不会出现的东西。
比如说在战场上黑泥一样蠕动、啃噬尸体的怪物；比如说说藏匿在河水中绞死掉落河水孩子的不明生物；再比如说能发出人声的、有着狐狸尾巴但是皮毛腐烂的野兽……
系统叹为观止，并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大尾巴。
缪宣忍不住询问：“这些……不是自然现象吧？”
“那是妖怪吧？”赵云摸了摸下巴，“既然你这一次的身份不是人类，那么这个世界拥有这些不同的力量也就不奇怪了。”
缪宣看着那画面中丑到辣眼的生物，失去勇气：“……实际上我并不想和这种东西一个种族。”
就这个趋势往下走，没准他未来的目标就是这些东西……
画面又是几次变化，这一次阿青孕育了，怀胎十月的阿青是幸福的，她抚摸着腹部，脸上是真切的欣喜。
也许被本家收养、被安排嫁人都不能给她归属和安全感，但是一个孩子却是真正的血脉亲人，阿青太想要一个家人了。
画面又切回风土人情，但这一回形式却要好上许多。
多灾多难的出羽国似乎突然被眷顾了一般，不仅各种灾害消失殆尽，而且在席卷这片土地的大旱中幸存，还连年丰收了，人们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出羽也渐渐富庶起来。
不仅如此，隔壁不友好的邻居也是各自遭灾，国力直线下降，硬生生成了出羽的衬托，接着这好年景，出羽国不断扩张掠夺，短短七年间愣是成为了此地霸主。
缪宣愣愣地看着这番大变化，总觉得很有问题。
出羽国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固然有靠海等等不同之处，但是从这种程度的天灾中幸存……总像是有什么在保佑一般。
而此时阿青又在天幕中出现了。
七年过去，阿青已经成为了一位美丽的成熟女性，但是她看起来并不健康，苍白的面孔、病弱的身躯和萎靡的精神都在说明她过得并不好。
阿青只有一个名为宁宁的四岁女儿。
这也就是说，七年前她孕育的那个孩子不见了，宁宁是她的第二个孩子。
系统：【时间过得好快，怎么会这样？】
缪宣皱了皱眉：“第一个孩子……是夭折了吗？”
七年的变迁也是巨大的，浅川家彻底崩溃，曾经的豪门贵胄消失殆尽，宗家的男嗣死绝，只有历代出嫁的贵女仍旧记得夕日的荣光。
阿青则带着女儿搬回了自己的寝室，她的夫君出羽国主则常年征战，很少会回到本丸中。而即使夫妻两人见面也多是冷漠和争执，全然不见新婚时的融洽。
阿青的日子过得压抑而痛苦，她常常在夜晚起身去看自己熟睡的女儿，随后回到房间内对着龙枪垂泪，她在为家族哭泣，为夭折的儿子哭泣。
当她绝望悲伤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龙枪的枪刃上时，缪宣竟然感觉到了类似火焰灼烧的轻微疼痛。
缪宣的感觉非常糟糕：“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场的三人都没有办法回答，他们全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
当出羽国又一次取得了战场上的胜利，举国欢庆的时刻，阿青怀上了她的第三个孩子。
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浅川青在诞下孱弱的幼子后死去了，龙枪仍旧裹缠着白布，被祭奠夫人的国主压入了库房。
缪宣：！！！
系统：【？？？】
缪宣此刻是懵逼且愤怒的，他原以为自己要负责的是浅川分家，然而浅川义隆逝世了，紧接着他以为要保护的孤女阿青，结果阿青难产而死。
所以他这个龙枪到底能做什么？
赵云也是难得的摸不着头脑：“这个——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赵将军是标准的秩序正义，和花木兰一样，他的世界同样是难度两极分化的，原本他以为这只是类似保护任务的世界，但这么看起来倒更像是艰难的那一款……
但时间的流动并不会应为一位大名夫人的逝世而停止，那个孱弱的男孩站住了脚跟，和他的姐姐一起逐渐长大，而出羽国仍旧走在兴旺的道路上。
倒是那位丧妻的国主再也没有续娶。
就这样又过了九、十年，出羽国从一个夹缝中生存的小可怜，扩张为富庶繁荣的一方霸主。
这十几年来，出羽这块土地就像是被神灵垂青了一样，土地丰收高产，战事也捷报不断，人民爱戴他们的大名，家臣忠诚于他们的名主。
但这一切终归是有尽头的。
这一回天幕中的所有场景全部集中在阿青的两个孩子身上，她的女儿宁宁也已经长到了十二三岁可以议亲的年纪，而那个孱弱的男婴如今也八九岁了。
然后平地一声惊雷，不知道为什么，在原本应当是风调雨顺的年景里，出羽这个国家竟然全面遭难，水灾、旱灾、蝗灾……一起起灾祸陆续爆发，并不友善的邻居们也趁机袭击边境，而这一次的战争，出羽国一场都没有胜利。
这简直就像是神灵收回了祂的眷顾，这个小国正被推入无限的深渊。
偏偏此时天幕中的场景只集中在本丸的宫室内，缪宣根本无法亲眼看到外面的世界，他只能看到不断有慌乱的家臣前来报告坏消息，侍女和侍卫们惶恐不安，年幼的宁宁潦草地定下了亲事，被送至邻国后田国……
缪宣试图叫停：“等等！宁宁怎么也走了？距离完婚还有四年，她这不就是被当成人质送走了吗！”
然而赵云的脸上和他写着同款疑惑：“这里应该有遗漏……”
一切灾难并没有停止，而终于有一天，侍女慌乱地涌入宫室，她们慌乱地哭嚎着，带来了出羽国主身死的消息。
名主死去，羽光家只剩下阿青最小的儿子，那个年仅九岁的孩童。
缪宣：“……”
缪宣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继他的姐姐后成为人质，只不过扣住他的是另外一个国家，津前国。
后田与津前这两个夹着出羽国的邻居，一边扣着一个羽光家的遗孤，彼此开始了新的一轮争斗。
他们的目标就是瓜分曾经富庶的出羽。
作者有话要说：
刀剑里的巴形薙刀是所有巴形的意象合集，巴形适合艺术绘画的造型，但真的在战争上使用的并不多，主要还是祭祀用的道具。
薙刀，读音为剃刀：）
———
羽光宁宁只是取了一个名字，原型不是丰臣秀吉的妻子，以后羽光宁宁的称号三河殿也只是取名，和原本的人没什么关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寒刃映绯樱二
羽光忠正
出羽县，藤青市，千绯樱町。
大风卷着教科书的碎片从天台上落下，纷纷扬扬好似雪花一般，教导三年生的历史教员在走廊上拾起一张撕碎落下的书页，看到了插图中威武的武士。
【……公元1467年，应任之乱*爆发，浅川幕府因为继承人分裂为两派，开始了长达十八年的战争，这就是战国时代的起源，从此以后大名林立，全国上下陆续爆发战争，直到1618年，这场持续了一百五十年之久的战国时代才被和泉重礼彻底终结……】
这是从历史课本上撕下来的书页，还泛着一股油墨香。
教员勃然大怒：“是谁？实在是太不成规矩了！怎么能够撕毁书籍呢？这不可以原谅！”
乖巧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各个安静如鸡，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偏偏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刺耳的公鸭嗓：“老头子！看这里啊！！”
随后是一串少年人的放肆大笑：“怎么样啊？我可是有好好按照你说的去做哦！”
历史教员抬头，他看到了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学生，怒不可遏：“羽光！竹中！你们太过分了！”
年迈的教员摔下书本，大步走出课堂，接连数十天的玩笑嘲讽让他实在是承受不了，即使知道这些恶劣少年身世可怜，但他还是要去找校长反应这种情况。
天台上，正在撕扯着历史书的少年看到了教员愤愤离去的背影，得偿所愿嬉笑出声：“大哥！你看他真的走了！就和个老猴子一样哈哈哈哈哈！”
这少年把自己的校服剪得破破烂烂，烫着一头颜色有些脏兮兮的白发，发型非常凌乱，遮住了眉眼，让他看起来鬼祟又没有精神。
这个姓竹中少年口中的大哥则靠在天台上抽烟，他的发色仍然是黑色，剪着板寸头，凶戾的眉眼一览无余，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家伙。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位大哥除了好勇斗狠外也没大到哪里去，不过是与竹中同龄的、更凶狠更强壮的少年而已。
“走了就走了，老猴子不可能不走。”那大哥嗤笑一声，“什么啊，那种装样子的教员，就该早点滚……竹中，继续撕。”
“这些教员都是一个样，和他们完没意思，还不如找前田他们打架。”
“是！”白毛小弟可听话了，因为手中的书被撕扯得不剩下几页，他开始精打细算慢慢撕，碎纸片的面积也更加小了，随风飘扬还真的就像是雪花一般。
被撕碎的课本夹杂在风中飘扬的花瓣里，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彼此
时至早春，正是抗寒花树寒绯樱盛放的时候，千绯樱町以“千绯樱”为名，占地不大的町内足足有数百颗寒绯樱，是樱前线最早的一站，每到寒冷的早春时节便是绯粉花雨漫天遍野，美得名不虚传。
“哈哈哈……这可是历史书‘千本樱’！没见过吧！！”小弟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兴奋叫嚣，恣意嘲讽着那些乖乖读书的好学生。
他撕着撕着，突然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大哥！这里面也有一个人叫羽光的！和你是一个姓氏！你们几千年前是本家吧？”
不良少年们可从来没看过历史书，这还真是竹中第一次发现，可把他得意坏了。
虽然都没看过历史书，但大哥是谁啊？大哥可是精通战国游戏的人，他吐了一口唾沫，懒洋洋反驳：“几千年？战国到现在也就几百年……还有那个羽光忠礼可是很厉害的家伙，也许是我的祖宗吧，他可是‘山河踏破’！”
大哥才不知道“山河踏破”是什么东西，但是在游戏中这是对应人物的特有名望，因为相同的姓氏，大哥记住了这个人，而这个名望听起来太帅气了，于是他也就记住了。
没玩过战国系列的小弟一脸崇拜：“不愧是大哥！祖上竟然出现过这样的豪杰！”
在这天台上，不论是所谓的大哥还是小弟，他们都是父母双亡的可怜人，大哥身边还有个姐姐管束，但小弟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孤儿院中，他们都是人憎狗嫌的刺儿头。
大哥又抽了一口劣质烟，继续吹：“你知道我那个烦人的姐姐吧？她的名字是羽光宁美，这可是根据几百年前那个羽光家的大美女‘宁宁’取的哦！”
小弟又是一脸向往：“那么大哥你的名字‘忠正’又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我怎么知道那成佛的老爹是怎么想的。”大哥故作高深，实则自己也不晓得，“也许是跟着那个战国三杰‘羽光忠礼’吧？而且他的远江国也就是现在的出羽县！”
“哇——好厉害！就是那个‘山河踏破’！”小弟敏锐地记住了最拉风的部分，此时恰当地补充。
然而吹归吹，要是历史教员听到这些就又得敲着他们的课桌呵斥，羽光忠礼的国家哪里是什么“远江”？羽光家世代继承的就是“出羽”国，亏得出羽县名字都没改，这位当大哥的还能记错。
而远江国则是属于魔王织信宗岐的。
大哥又抽了几口烟过瘾，随后把烟扔给了小弟：“给你，尝尝这个牌子的！”
他们没什么钱，能抽这烟还是因为大哥好勇斗狠能收保护费，这种劣质香烟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不得了的好东西了。
在小弟的欢呼声里，大哥靠在栏杆上，抬头使劲望着天空浮想联翩。
什么啊……就要毕业了，终于要离开这个学校，竟然有点不舍——还没睡到隔壁班的班花，那个大腿真白啊……
回去还要听那个老女人的念叨，姐姐这种东西烦死了，也不知道化点妆，每天都臭臭的，还老跟在他后面，丢脸死了。
那什么羽光忠礼，战国三雄之一？可真叫人羡慕啊，一出生就继承一个国家，妹妹是那么漂亮的大美女，肯定很有面子，忠心的部下那么多，军队又厉害。
而且还是“山河踏破”……他攻下了多少国家？五个？十个？
就在这时，大哥突然感觉到身后一松。
等等，他背后不是栏杆么？
正蹲在地上抽烟乐呵的小弟恰好抬起头，他看着他的大哥，惊惧地瞪大了双眼：“大哥！不！——！！！”
破风声传来，大哥已经来不及挣扎了，他随着那栏杆从天台边上落下，死前见到的最后面孔是好友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飞鸟掠过的天、绯红绚烂的樱。
羽光忠正死在他初中毕业前，他从天台跌落，落入无尽的殷红樱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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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有遗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