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简呈箬亲自在门口迎了, 夫妻两个并没见到摄政王,简呈箬领着他们径直往后院,花园深处一处独立僻静的小院子, 笼着炭盆的小屋里, 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女,正在绣花。

  卫戍没急着进去, 隔窗看着, 少女绣花的姿态及其优雅,眼角眉梢的淡泊,微微翘起的指尖总有几分娇态,这绝不是一个贫民家里养大, 甚至须得为奴为婢的姑娘该有的姿态。

  卫戍怔怔的,有些茫然。姜瓷轻轻推了他一下,卫戍回神, 姜瓷转身去了偏房等候。卫戍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少女抬头,看见陌生的郎君,面有疑惑。卫戍眼神幽深, 叫人瞧不清心思。

  “我姓卫, 我生母, 名叫许璎。”

  少女手一颤, 针扎进指头,她仓皇的把冒了血珠子的指尖纳进嘴里, 眼神躲避的站起身。

  “原来, 原来是卫公子。”

  卫戍点点头,自行坐了下来,少女定了定心神, 勉强笑着问道:

  “公子喝什么茶?”

  “随意吧。”

  碳炉上坐着个小壶,少女烹茶,手法娴熟,少顷便送了一盏清香茶汤,卫戍看着茶汤,眼瞳瑟缩。

  陶嬷嬷说过,母亲最喜雾针茶,洗上三回,泡个五息,浅淡清香,透着些许苦,微微回甘。

  卫戍品了一口,抬头又看她,少女坐在左手边的椅子,微微低垂的头颈,臻首娥眉。卫戍眼皮子倏然搐了一下。

  像!她的侧脸,和他太像了!

  但二人这般枯坐,总是心底惊涛骇浪,卫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茶汤都冷透了,卫戍才艰涩的开口:

  “你,你要是在摄政王府住的不习惯,可以,可以到忠毅侯府……”

  “你过的好么?”

  少女抬眼,目光柔婉的看着卫戍,那是慈母一样温暖的眼光。卫戍心里狠狠哆嗦了一下,在他成长的经历中,从没有一个女人,以母亲的姿态,这样看过他。

  卫戍眼眶红了,少女的眼眶也红了,声音颤抖:

  “此生,唯对不起的,只有许老夫人和你。”

  卫戍紧紧抿着嘴唇,眼泪滑落,少女的帕子轻轻落在卫戍脸颊,她流着泪笑道:

  “多大的孩子了,莫哭。你过的好么?我听他说,你如今过的很好。”

  卫戍抿唇,微微点头:

  “好,是很好。”

  少女也点头,满是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

  似想起什么,又道:

  “卫侯府苍郁院东厢第二间屋,柜子下头有个箱子,有几件小衣裳,肚兜和虎头鞋。你要是愿意,你拿回去,给你往后的孩子穿。”

  “好,好。”

  二人泪眼凝望许久,少女晶亮的眼瞳忽然黯淡,却勉强又笑道:

  “你的母亲,是供在忠毅侯府的牌位。我在这里很好,你若是愿意,可以时不时来瞧瞧我。听闻你娘子是个很不俗的姑娘,我若有机会,也会去拜访她的。”

  卫戍眼瞳也黯淡几分,却也知道她是不想给他带去麻烦,毕竟这事委实匪夷所思,他到如今也不敢尽信,这事还是捂着才对所有人都好,也不会给她再带去伤害。少女看卫戍脸色,淡淡笑了,却抑制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卫戍这才恍然想起她先前坠崖,身子伤的不轻,如今还没恢复:

  “往后多的是机会见面,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好生休养才是。”

  少女点头,卫戍想了想,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的笑笑,带了几分羞涩:

  “那,那我先走了。”

  “好。”

  卫戍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才又走。

  待卫戍去偏房找了姜瓷一并走了,小屋里间的门帘掀起,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脸色深沉。屋子就那么小,只两把椅子,他坐了,自顾自的斟了一盏茶,看少女仍旧不愿收回的眼光,希冀的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院子。

  有些事,真的说不清。

  简禾熙可以肯定的是,在刺杀他的时候,这个少女还不是她,甚至在跳崖的时候也还不是,那回头的一眼,有恨,有畏惧,有可疑的勾缠,却唯独没有眷恋。那么深的悬崖,跳下去不可能活着,他曾找过玄学大师问过,得到的结果,是借尸还魂。

  所以在她醒来后的第一眼,叫他那样震撼。可他却不敢相信,他无比希冀这个世上有奇迹,却又痛恨任何借由她的名号来行的龌龊事,她的洁净,不容任何人玷污。

  他小心而谨慎,再三的试探,她知道无数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不是她,还能是谁?

  “阿璎。”

  他唤了一声,倚门的少女颤了一下,低低的啜泣便传了来,她却擦干眼泪,笑着回头:

  “做什么?”

  少女正是刺杀摄政王的阿瑟。

  简禾熙笑了,虽浅淡,可微微泛红的眼瞳里,也是笑意。

  许多事,总算落下了一半的尘嚣。

  因太上皇的忽然患病,也因朝堂权利的更迭,一派平和下的波涛汹涌,所有人都经历了一场大动荡。

  太上皇不死心,继想治好自己,还想把权利再度集中回手中,制造了一场不小的谣言攻势。先是卫戍背主,拉走了本该是太上皇的黄雀卫,又投向摄政王暗算太上皇。再是摄政王不忠不孝,逼迫太上皇,甚至下毒暗算。

  这种事解释不来,越描越黑,虽牵扯了卫戍,但根源还在摄政王身上。于是谣言才起的时候,摄政王就前往传说中的仙山寻找神医为太上皇求药,攀山越岭,伤痕累累的回来,带了一颗所谓的灵药,在众目睽睽下给太上皇服了,太上皇果然当下便好了许多,半边身子有了只觉,甚至可以蹒跚走路。

  所谓仙山自然也不过是放出去的烟雾,所谓灵药,也是程子彦炼制的治疗风症的药。

  很有效,可惜须得依照体质连着服用才能治好。

  一剂药下去,能看见明显的改善,却治不了根本。

  太上皇可不知道,见自己能下地了,也不嘴歪眼斜涎水肆流,顿时又兴起了野心勃勃。

  宫里的眼线把话递出来,卫戍嗤笑:

  “年纪一大把了,都不知道享享清福,本来孝顺的儿子,弄到今日地步,还不思悔改。”

  “用知会摄政王一声么?”

  卫戍捏着棋子摇头:

  “宫里是摄政王的天下,咱们都知道了,他会不知道?他一点动静也没,想必是要顺着太上皇的意思,毕竟太上皇不闹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摄政王的上位又怎么能名正言顺呢。父子俩的博弈,咱们还是躲远着点吧,神仙打架小鬼儿遭殃。”

  姜瓷抿嘴笑,落了一颗子儿,卫戍顿时嘶了一声冷气:

  “我的妈,一眼不看,丢了一片城池!娘子,你这脑袋瓜子忒聪明了,才学了个把月,领会不少精髓呀!”

  “贫嘴……”

  姜瓷笑着低声斥他,他却笑起来,摆手叫人下去了,一把打乱棋盘,姜瓷惊呼,他一把打横抱起姜瓷,一路往卧房去了。

  “娘子吃了我的城,不赔给我可不行!”

  卫戍除上朝和处置军中事物,只窝在府里享乐,镇日与姜瓷厮守。

  没多少日子,佟家有人进京了。

  佟家是太上皇的母族,当初继位也出力不小,太上皇却怕外戚干权影响自己,继位后渐渐掏空佟家,后封了个国公,以舅舅身子须得调养,把人迁去了南边。南边气候宜人,佟家人就是知道太上皇心里的打算也没法子,举家迁徙,几十年过去,在地方上也算是一方霸主了。这回是收到太上皇的信儿,说是病了,于是佟家就遣了些人进京来探望太上皇。

  太上皇的心思卫戍心知肚明。

  佟家在地方上虽又显赫,但没什么实权,仗的也是太上皇母族的身份。可太上皇一旦倒了,佟家渐渐也要没落,于是这些年也没闲着,调.教了几个女儿很是不俗,此番进京,怕是要趁势与京中权贵联姻,为之后回京做准备。

  卫戍摸着鼻子盘算,摄政王府他们怕是塞不进人,但太子东宫人可还少着,少不得要塞人进去。

  林林总总算下来,他必也是个要被算计的。太上皇哪里甘心,就是要除了他,也得把他练出的那一支黄雀给拉回去,毕竟如今已没了沈书昀,他也没那个精力再自己调.教了。

  这么想着,卫戍就托病告假,连朝也不上了,每日只在侯府不出去。

  这么着几日下来,忽然有一天门上来报,说是卫宁宁姐妹在首饰铺跟人起了冲突,叫他即刻去救。

  卫戍腻歪的不行。

  首先说起来,卫宁宁卫安安姐妹刚硬的很,与人起了冲突也定是旁人吃亏。其次,就算真吃亏了,怎么求助也求不到他头上来。

  “这是有人打听了,寻摸来寻摸去,就对她们姐妹下手了,要把你引出去。”

  姜瓷笑:

  “走一遭吧,这腌臜事儿,终究是咱们连累了她们。”

  卫戍懒洋洋更衣,携了姜瓷就朝那人报说的首饰铺子去了,一下马车就看见铺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看,卫戍拨开人往里去,就看见人群的最里头,卫骏卫旭一脸愤慨尴尬的站着。

  也是,女人的纷争,男人总不好插手。

  见他挤进来,卫骏皱眉,把他拽去一边悄声道:

  “你怎么来了?”

  “有人去府上 报信儿,说宁宁跟人起了冲突吃了亏,叫我们来帮忙。”

  卫戍懒怠搭理他,姜瓷悄声回了,卫骏皱眉:

  “并没叫人去传信儿……”

第一一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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