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猫和野猫

  那天失魂落魄的从刘医生办公室出来,何溪连瞿孝棠黏上来的拥抱都忽略了。

  有的病人转院是因为病情恶化,精神病人转院是因为有更高的治愈率,可是何溪高兴不起来,因着刘医生说扣除掉已经使用了的费用,剩余的费用都会如数退还,但退还的金额只够省陆总头一年的住院费用。

  “对病人好的事我必然要告诉你,你可以做参考,转或者不转,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知道了刘医生,我考虑好再答复您。”

  晚上回到家,何溪马不停蹄的拿出来一个笔记本,一个计算器,在瞿孝棠叫他的时候头也不抬的让他先去洗澡,瞿孝棠是有狐疑,但一时间没能插入到他的思维中去,洗了澡出来,发觉何溪在茶几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人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板上,趴在茶几上一边计算一边拿笔写着什么。

  瞿孝棠带着雾气走过去,在他身后坐下,又伸手拿了个小的丝绒盒子,一打开,里头躺着一枚金戒指。

  “你这是干嘛?”

  “清算一下家产。”何溪说着,摁了下等号,计算器里的女声立刻叫出了232100这个数字,“现在黄金什么价格你知道吗?”

  “你要当首饰?”

  何溪这才停下来,回过头,“什么价格?”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瞿孝棠不答话,定定的注视着他。

  何溪在与他僵持许久后败下阵来,“我想给我妈转院,三院退回的费用加上我手上的钱总共只有20多万了,前期的检查费用,住院费用,药物费用,杂七杂八的花销这二十来万真的不算富余,上外的体验班结束,我还要回江北念书,就算每周末出去兼职,第二年的费用怎么办。”

  瞿孝棠眉头紧锁,像是要说什么,却一直忍着不说,何溪也不想再看他的表情了,他不太想听到瞿孝棠在这种时候说一些劳什子的话。

  见他将身子摆正回去,瞿孝棠合上那戒指盒,轻轻放到了他手边,而后拿起手机,少时,说道,“昨天黄金纽约收盘价格411块两毛一。”

  “……”何溪闷着想了想,也拿起手机,“我妈的首饰嫁妆粗算差不多有个小两万,房子今年怎么也得卖出去,催一下小李好了。”

  瞿孝棠不清楚小李是谁,但他听清了卖房子的话,抽掉他手机,握着他胳膊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你什么情况,头一年的费用不是够了吗,还急着当首饰卖房子做什么?”

  “我不着急,那下一年怎么办,大四我实习除非成天捡钱,否则哪里来的积蓄付医疗和住院费?”

  “何溪我,”

  “你帮我想想,”何溪打断他,“我家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能换钱的。”

  “......”瞿孝棠握着他腰的手又到了他后背上,“首饰先不卖了好不好?”

  “你觉得那很珍贵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瞿孝棠说,“在治病面前,什么金银首饰都是身外之物,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给你妈妈留个念想。”

  从出医院开始,何溪脑海中的一根神经便紧绷着,瞿孝棠这话说完,他的背脊在瞿孝棠的抚摸下才逐渐松软了下来,身子紧接着便被瞿孝棠箍进了怀里,瞿孝棠的声音低沉又轻缓的洒下来——

  “头一年的够了,接下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瞿孝棠的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耳朵贴在上面,能听见规律的心跳,何溪那时闭上眼,泪珠子便滚落了,“瞿孝棠,我妈还没到五十呢,如果她能活到一百岁,那后半辈子总得自在点活着吧,是不是?”

  “是。”瞿孝棠埋下巴吻他的头顶,“你先答应我,首饰先不卖了。”

  何溪没回话,只是抱住他身子,紧了又紧。

  离开安城前何溪答复了刘医生,转院的事定在了18号,18号之前省陆总的专家还要过来会诊一次,到时候做病例分析,何溪也得在场。

  和陈源打好招呼,又把何瑾玉哄睡了,何溪才带着瞿孝棠去了车站。

  会诊定在15号,何溪接到短信通知时正在上课,那会儿罗佳倩戳了他胳膊一下,何溪警觉的抬起头,发觉严老师在外头,视线交汇,何溪便将手机锁屏塞进了书包里。

  下课时,严晨辉在走廊上冲他招了下手,何溪便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何溪,上外的体验班,你知道机会有多难得的对么?”严晨辉从饮水机那倒了水,在办公位前坐下,如此问道。

  “我知道,抱歉,严老师。”

  “你真的不太珍惜这个机会,从集训到现在上课有这么长时间了,屡次请假,开小差,你这样我很难向学校解释当初为什么要批准你的申请。”

  何溪不语,也无意解释,沉默间,严晨辉又说,“你必须权衡好你现在侧重的方向,体验班结束,上外必定是希望你们考研后接着过来的,这样为考察而设立的体验班,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扣分项,院里已经有老师反应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取消你的资格,何溪,不要让自己还没开始就被拒之门外了。”

  15号会诊,18号转院,何溪心中复杂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抽成真空。

  “何溪?”

  “何溪!?”

  “额,老师。”何溪回过神来,欠了下身子,“老师,我会想清楚再给您答复的。”

  “嗯,”严晨辉拧着眉头古怪的看着他,“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罗佳倩站在走廊不远处,看见他便叫了他一声,而后道,“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罗佳倩挑了一家日料,两人并排坐着,要了两壶清酒。

  等何溪一杯接一杯喝到微醺,鼻头红红的倒在台面上,罗佳倩还笔直的坐着,嘴里道,“我们不都是一边舍弃一边长大的吗,你为这个难过,纠结,痛苦有什么用呢,事情不会因为你的不痛快而发生一点点的改变。”

  “是么……”何溪醉醺醺的发笑,“明知道很多事情不会因为我发生任何改变我还是去做了。”

  “那又怎样,至少你还有瞿孝棠。”

  “瞿孝棠……”何溪念念,“瞿……孝棠啊……倩倩,我跟他其实很不搭的对不对?家猫和野猫,本身就是两个物种,你说他看上我什么了?无趣,淡漠,话里带刺,还是觉得我浑身没一处好地方而可怜我?”

  “我哪知道他看上你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傻,也不瞎。”默了默,罗佳倩伸手搭在了他肩头,轻柔的拍了拍,“何溪,振作点。”

  何溪被罗佳倩扶回宿舍时,瞿孝棠正站在他门边。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没有房卡,拎着一盒小蛋糕就那么靠在墙上等了有一个多小时。

  “交给你了,”罗佳倩拿下他胳膊把人放到瞿孝棠手里,才说,“代课老师反映他请假太多的情况,严老师今天找他谈话了,如果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事情,你还是留下来陪他几天吧,我回宿舍了。”

  “谢了。”瞿孝棠在她转身前说。

  “没事。”

  瞿孝棠偶尔会误以为何溪是披着铁壳的,尽管有时会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但转天他表现出的平静和冷淡便会跟橡皮擦一样,擦掉所有人记忆中他脆弱的样子。

  而当瞿孝棠在此刻想起来,他也无端觉得心口被拽的紧紧的,呼吸不畅。

  瞿孝棠带上门,打横抱起他后坐在了床边,情绪所致,何溪身上酒味很浓,靠在他胸口,身子偶发颤抖。

  那一刻好像不止是心疼那么简单,瞿孝棠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又用手心的温度捂住了他红肿的眼睛,“睡会儿好不好?”

  何溪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用十分浓厚的鼻音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没事就想过来陪你,”瞿孝棠说,“喝酒不叫我,怎么,不把我当兄弟?”

  “嘁,”何溪动了一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兄弟可以这么抱着的吗?”

  “可以啊,兄弟就是用来同床共枕,琴瑟和鸣的。”

  “我可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我没教你,我的错,”瞿孝棠反握住他,拇指指腹仍旧习惯性的在他手心里撵了撵,“来,哥们儿,叫声老公听听。”

  何溪破涕为笑,随后又委屈的瘪了嘴,“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想欺负我啊……”

  “忍不住啊没办法,总有一种施虐的快感。”

  何溪闻言,无力的挣扎了起来,瞿孝棠很快将他摁住了,勾着他下巴吻住他,好久才说,“我不在干嘛要哭?”

  “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情绪吗?”

  “能,当然能,”瞿孝棠再次埋下头去亲他,“我怕你没人哄而已。”

第60章 家猫和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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