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再去
傅玉宸醒来时,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边是稀稀疏疏的树木,一旁不远处是一堆燃起的篝火。
叶弦歌坐在篝火前面, 离他并不远, 双眸一会儿看看火,一会儿看看他。
恰好这时也弦歌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 没有注意到傅玉宸这边。
傅玉宸见状抬手,在自己身前一摸,发现身上的衣物穿得整整齐齐, 眼神微闪,接着出声, 叫了叶弦歌一声。
“你醒了。”叶弦歌见状赶紧起身,走到他身边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说着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对方的额头,看看对方还有没有问题,结果刚伸出手,还没碰到, 就反应过来,接着生生半路停住。
“看你的面色没之前这么难看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叶弦歌说完这句话, 就把手收了回来, 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此时的傅玉宸看起来比白日要好了不少, 面色也没之前那么苍白了,只是还是显得有些虚弱。
而听了叶弦歌的话后,傅玉宸问道:“我先前是怎么了?”
“应该是天气太热了,所以你之前中暑了。”
傅玉宸一怔, 接着告诉叶弦歌,说自己没有什么印象了。
叶弦歌便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方点头,然后说自己只记得确实是很热,然后开始有些头晕,眼前也有些发黑,只是为了不影响叶弦歌,所以才一直没吭声。
后来就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叶弦歌听了后长长地“哦”了一声,本来想问对方记不记得中途清醒过的事,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别问好一些,于是她就把话又压了回去。
不记得就好。
倒是傅玉宸,见她没再问,便直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他昏迷这些时候不知道情况,只是看到现在天色晚了,以为叶弦歌带着他已经快到了。
叶弦歌打开地图看了一眼,找了半天,接着道:“离临宜县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的距离。”
一个时辰?
傅玉宸双眉一皱。
“我记得我们先前从清元溪出发就已经一个时辰了,这些时间内你都没有继续赶路吗?”
叶弦歌觉得有些好笑。
“你都中暑了,我再赶路不是要你的命吗?当然是先停下来休息,等你好些了再说。”
她这么一说,傅玉宸霎时就觉得有些内疚。
“抱歉,是我耽误了你赶路了。”
叶弦歌连忙摆摆手。
“跟你没关系。我还要向你道歉呢,如果不是我没注意,你也不会中暑,幸亏你现在没事,要是万一有什么事,那就真的是我的罪过了。”
她没想到对方会先向她道歉。
因为在她看来,这本来就是她的失误才导致了对方中暑,不想对方反而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让她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说着便又道:“若是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再休息一下,等你好了再出发也不迟。”说着一顿,方又续道,“不过不能像白日一样,顶着那样的烈日了,要么就日出之前,要么就再等一日,明天晚上再走。”
她确实怕对方再次因为天气原因而又中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了。
再来一次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把对方救回来。
“我感觉好很多了。”傅玉宸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回,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了。”
叶弦歌挠头。
这也算的吗?
她愈发心虚。
只得摆手说不要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原本就是她的问题。
后来在傅玉宸的坚持下,叶弦歌又检查了一下他确实没什么大碍了,头顶上的中暑debuff也消失了后,才决定继续赶路。
.
另一边。
因为昨天陛下离开时说了要去两三日,为了不暴露他已经不在客栈的事情,高怀费劲了心思。
要知道陛下政事繁忙,即便是在去临宜县的路上都有很多折子要看,更别说每日都会有朝臣来求见奏事了。
而那些个亲王世子,有些同陛下关系近些的,有时也会来求见问安。
以前陛下从未刻意叫人拦着,因此这日一早,便有不少人来求见。
也有朝臣说要奏事的,也有世子说要问安的。
都被高怀以陛下眼下不得空,下了旨不见人挡了回去。
就连做好的膳食,都是高怀亲自端了送进房间,不假手他人。
他原以为这样能拖个两日,之后若是陛下再不回来,他再想办法。
谁知第二日一早,便有朝臣来求见,说是有要事同陛下商议。
“高大人。”那朝臣看着拦在外面的高怀,面带不解,“陛下昨日便说不见人了,怎的今日还是不见人?且自从来了这儿之后,陛下就再也没出过这房间,无论谁来求见都说不见,实在没有这样的道理啊,之前也从未碰见过这样的事。”
说起来这朝臣说的也确实是。
以前的陛下从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但凡朝臣求见,说有要事奏禀,都是马上就叫人宣了面圣的。
哪里像这两日一样,无论谁来求见都说不见。
听得对方这样说,高怀倒也不急,面色如常地回道:“大人说笑了,这陛下的心思,我们又岂能弄得清楚?昨日一来陛下便下了旨,说这几日不见人,臣也只是照着陛下的旨意办事,况且……”他说着顿了顿,接着压力了些声音,“大人可别忘了,这房内除了陛下,还有贵嫔娘娘在,大人只管这么着,若是冲撞了娘娘可怎么说?”
那朝臣倒也没想到这层,只是因着确实有事求见,再加上昨天就被挡过一回,这次才多说了几句。
当听得高怀的话后,他才回过神来。
“高大人提醒得是。只是……”他显得有些犹豫,“我这确实有要事要同陛下奏禀,若是陛下这几日都不见人,只怕要耽误了。”
高怀便笑了笑。
“大人也不必急,横竖再大的事也不在这一时,不过大人若是真这样着急,臣这便进去替大人再通传一次,至于陛下见不见,便不是臣能决定的了。”
那朝臣一听连忙道:“那便多谢高大人了。”
高怀也不在意,微微摆手,便转过身子,往身后紧闭着的门走去,接着抬手在上面敲了两下。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高怀等了半刻,便轻轻抬手,将门推开,进去后,就又把门关上了。
那被留在门外的朝臣,便安静站着等着。
这边高怀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因为若是总是以一个理由将来求见的人拦下也不合适,故而他才提出来,说进来通传一下。
他知道房间内是没人的,不过想着在里面待上一会儿,接着出去后就可以同外面的那位朝臣说陛下此时仍旧是不见人。
他都已经把这之后的一切都想好了,但没想到的是,这一进房间,就被眼前的情况震住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两个人。
而且还恰好就是之前说要出去两三日的陛下同叶贵嫔。
此时他二人一个坐在房间中央的宴几旁,一个在里面的一些的月洞架子床上坐着。
两人看上去都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衣服也是轻便的装束,一看就是先前出去时特意换的。
且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污渍,显然是出去这段时间染上的。
只是这都不是让高怀震惊的地方,他惊讶的是,先前陛下明明说了要两三日才会回来,可眼下才过去了一日,他这边正在同朝臣周旋时,对方就不声不响地回来了,且还是这样一大早。
幸而他想先前将后院的金吾卫支走后没再叫人在那里守着,否则这样快就回来了,只怕要被发现。
其实高怀也是不知道。
即便他没有支走后院的金吾卫,叶弦歌也有办法带着傅玉宸神鬼不觉地溜回来。
只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坐在宴几旁的傅玉宸,见高怀从房门外进来,还以为对方有什么事,谁知进来后见着他整个人就愣住,接着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傅玉宸便开口道,“不过一日你便不认得朕了?”
高怀这才猛然回过神,接着连忙俯身下拜。
“陛下恕罪!”他忙说着,“臣并非有意,只是未料到陛下这样快就回来了。”说着又转了身子,对着坐在架子床上的叶弦歌道,“贵嫔娘娘恕罪!”
叶弦歌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大反应,见状不禁一懵,接着看了傅玉宸一眼。
傅玉宸倒显得比较正常。
“起来。”他道。
高怀这才谢恩,接着站起身来,只是上半身还微微躬着。
“昨日出去一日,贵嫔逛的累了便回来了。”傅玉宸道,“因着不想让旁人知晓,故而朕才自己回来了。原想着过会便叫你进来的,没想到你倒自己先来了。”说着看对方,“你且说说,这时候进来是何事?”
高怀应了声,这才赶紧将方才朝臣求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臣昨日便拦了秦大人一回,谁知他今日又来求见,臣想着不好总以一个理由,这才打算先进来了,过会子再去同秦大人说陛下仍是不见。”
谁知就撞上了刚好回来的陛下和叶贵嫔。
傅玉宸闻言指尖在身旁的宴几上轻敲着,接着开口。
“他可有说是有何要事?”
高怀摇头:“这臣便不知晓了,秦大人也未曾同臣提过,只一直说要求见陛下。”
“……罢了。”半晌后,傅玉宸道,“既如此,你便去同他说,叫他去一旁的房间内等着,朕过会便去。”
原本朝臣求见,不应当是天子去见的,只是眼下在客栈中,现在这个房间里又有叶弦歌在,总不能让朝臣进来了,叶弦歌在一旁看着。
至于让叶弦歌出去?
这种选项一开始就不在傅玉宸的备选里面。
他现在是宁愿自己麻烦一些,也不想让叶弦歌麻烦。
高怀听了后正要应声出去,便听得陛下又道:“出去了叫人备水,再拿了干净的衣物送来。”
“诺。”高怀应了后又等了半刻,确定对方不再有别的交代后,方躬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高大人。”那朝臣在外等着,见高怀出来,便连忙上前来问道,“如何了?陛下怎么说?”
高怀看了对方一眼,将自己有异的神情敛去,接着唇边拉起一抹笑容。
“秦大人好运气,陛下同意见你了。”
那朝臣听后也十分高兴,正待要开口,便见对方道:“只是陛下眼下暂时不得空,还请秦大人到一旁的房间中稍后,待陛下处理完手中的政务后,便会过来了。”
“陛下亲自来?”那朝臣听后一愣,“不是我去陛下的房间内求见吗?”
高怀冷笑一声。
“秦大人真是会开玩笑,想是忘了那里面还有谁了,是你说进就进去的?”
朝臣这才回过神来,想到里面还有一位娘娘在,一下子面色就变了,看着高怀连忙道:“高大人别往心里去,我不过一时昏头了,竟忘了这事。”
他解释着。
高怀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一摆手,接着道:“秦大人还是先去那边候着吧,过会子陛下就来了。”
说着引着对方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这边房间内。
见高怀退出去后,叶弦歌才从架子床上起身,接着走到宴几旁坐下,看着傅玉宸道:“你现在要沐浴?”
问完后就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傻。
对方这才从外面回来,等会又要见朝臣,自然是要沐浴更衣的。
谁知她话一说完,傅玉宸便道:“这水是叫人替你备的,过会儿干净的衣物送来了,你记得换了。”
即便是已经回来了,他好像也没有改口的打算。
叶弦歌一怔。
“那你呢,你不沐浴更衣?”
傅玉宸唇边带上一抹温和的笑意。
“我换身衣服就是了,将外面这件换掉,先你去看看那朝臣有什么要奏禀的,待事情处理完了再沐浴也不迟。”
叶弦歌还以为他是赶时间,因而便说:“应该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吧,沐浴也不会耽误多久。”
这话说完后,她就没听到对方再开口,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叶弦歌也有些懵。
但是她想了想,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又没有什么不对。
半晌后,傅玉宸才抬起手,放在唇边清咳了声,接着缓缓道:“我出去这段时间,你刚好可以沐浴更衣。”
他就这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再往下说。
耳尖上却隐隐有薄红浮现。
叶弦歌听了这话,眼神一滞,接着细想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嘶——
她真是个笨蛋,对方这是故意的,为得就是不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偏她自己还搞不清楚情况,一再询问。
于是理解过来的叶弦歌也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笑了笑。
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这时,紧闭的房门有了动静。
“进。”傅玉宸说了句。
接着房门被推开,几个提着热水的内侍走了进来。
将行礼的他们叫起来后,傅玉宸直接让他们将热水倒进了房间屏风后的浴桶里。
后面跟着的是落冬,手中拿着干净的衣物。
“你伺候你家娘娘沐浴更衣。”傅玉宸在对落冬说了这句后,便站起身来,对着一旁拿着他的衣物的内侍道,“同朕去另一个房间。”
他们所在的这间房正在最中间,旁边都还有空余的房间,不过因为这里住的是天子,故而两边都没有住人。
而眼下左边的那个房间里面是等着的朝臣,右边的那间仍旧是空着的,傅玉宸这么说自然是去右边那间了。
先前提了热水进来的内侍早已出去了,眼下只有两三个捧着天子衣物的内侍。
在听得陛下这话后,也是一愣,回过神来后赶紧应了声。
傅玉宸在离开前还看了叶弦歌一眼。
“你且先休息,过会朕处理完了便回来。”
说着也不等叶弦歌回复,就径直出了房间。
那身后的内侍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待房间内是剩下了叶弦歌同落冬时,落冬才放下手中的衣物,接着走到叶弦歌身边。
“娘娘。”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叶弦歌了。
从半月前陛下车驾从围场出发,一直到现在,这还是她这些日子里第一次见着叶弦歌。
离开的时间长了,她自然是担心叶弦歌的,尤其是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家娘娘的消息。
眼下看见对方尚好,才放下心来。
这时,她注意到了叶弦歌身上的衣物,不禁有些奇怪。
“娘娘,您这是……”
“?”叶弦歌闻言看了看自己,接着道,“不当心便弄脏了。”
说着也从宴几旁起身,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先沐浴更衣罢。”
落冬见状便也没多想,便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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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那朝臣同傅玉宸奏完事后便告退离开了。
原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不过是那朝臣说自己有了解决临宜县怪症的方法,故而才求见。
他们都是知道陛下对临宜县的事情有多上心的,于是才会一再求见,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两日内,傅玉宸同叶弦歌已经找到了怪症的来源。
而他所说的方法,不过是一般治疗疫症的法子罢了。
因而傅玉宸听后同他说了几句,便能将人打发走了。
待他离开后,傅玉宸也没急着走,只是将外面的高怀唤了进来。
“陛下。”高怀躬身行礼。
傅玉宸便直接问他:“眼下塌方的那段路清理的如何了?”
“回陛下,先前说是要七八日,但金吾卫去帮忙后,比先前的进度要快了不少,听得来回话的人说,如今只要约莫四日的样子应该就能处理完成了。”
金吾卫毕竟训练有素,比之当地自己的守卫自然要强上不少。
傅玉宸略一点头。
“尽量快些,好了便叫人来回朕。”
于是四日后,先前那条被堵住了的路已经完全清理完毕,傅玉宸便也下旨继续前进。
因为先前他们就已经只有两三日的路程就能到临宜县了,故而这回再次出发也是一样的。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的叶弦歌不再是偷偷溜进去的了,而是光明正大的跟着天子车驾进去的。
因此她自然也不用之前一样偷偷摸摸。
而因为天子车驾驾临,临宜县的县令同先前派来的那些太医署的人都来城门外迎接。
又因着眼下正是怪症蔓延肆虐的时候,所以城中百姓都不敢轻易出门,这倒让守卫省事了,不用可以清场让行人回避了。
这回还是一样的,叶弦歌仍旧是坐在天子的车驾上进的临宜县。
进了城中后,叶弦歌便同傅玉宸一起,在早早就收拾出来的住处住下了。
傅玉宸这边因着尚有事,叶弦歌便一人留在了院中,他自己则带着朝臣同临宜县令还有先前的那些太医署的人谈眼下怪症的事。
当他沐浴修整好后,这些人早已便在另一处议事厅中候着了。
见陛下进来了,全都俯身下拜,口称“陛下大安”。
傅玉宸越过这些人,身后跟着高怀。
待走到上方的绿檀雕祥云嵌云英石背板的罗汉床上坐下后,他在略一点头,说了个“可”字。
下方跪了一地的人便全都起身。
接着都微微躬着身子,等着陛下开口示下。
傅玉宸指尖在罗汉床上的炕几上轻轻敲着,半晌后方开口。
“眼下可有查到怪症的原因了?”
右边领头站着的正是太医署这回派来的医监,听了陛下这样问后,便忙向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臣等查了这些日子,稍稍有了些眉目。”
“哦?”傅玉宸闻言便道,“你且说。”
那医监便说了一番,同先前叶弦歌誊抄的手稿上的内容一致,他们还是认为是先前死在了清元溪上游的那些动物尸体造成的。
傅玉宸听完后便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们替这临宜县的染病之人治了这些日子,都没有治好?反倒是好不容易遏制住后又蔓延了开来?”
“这……”那医监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这才是他们最不解的地方。
照理来说,已经遏制住的怪症不应该再次复苏,可后面就是重新又卷土重来了,并且时至今日,他们都查不到原因。
“既找不到怪症为何又蔓延开来的原因,想来也不一定就是那些尸体。”傅玉宸道,“方才听你的意思,这些动物的尸体后来都处理了,既然已经处理了,那又怎么能说是因为这个而造成了怪症复苏?”
他一番话把在场的众人说的一懵。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陛下是真的正人君子(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