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辰

  自从那天带着警察来学校抓人正好碰上苏承律之后, 黄启就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一切恢复了平静。

  农历二月十二这天, 刚好是周日。

  夏初霁中午出门,在夏家的大门口遇到了夏初晴和夏初云。

  两人像是刚刚吵过架, 脸色都不太好。夏初晴头也不回地进了夏家, 夏初云也绷着一张脸。

  见夏初晴真的不回头了,她也气得转身要走。

  这学期开学以来,她觉得夏初晴变了很多,敏感得有些疑神疑鬼,只要有同学聚在一起聊天, 她就觉得是在议论她,好几次上去跟人吵架。

  她们不仅是好朋友, 还是堂姐妹, 夏初云肯定是帮夏初晴的,因此跟很多同学闹得不太愉快。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夏初晴变得暴躁了许多,说话也很难听,经常在她面前咒夏初霁。

  今天一起去逛街,她不过是听不下去说了一句, 她就跟她吵了起来, 才出门就回来了。

  “你们吵架了?”夏初霁叫住要走的夏初云问。

  夏初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你接下来去哪?”

  本来要逛街的,现在当然是回家了。夏初云“回家”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就听夏初霁说:“正好我要出去吃饭,跟我一起吧。”

  一起看灯会是个意外,她们的关系绝对没有好到可以一起吃饭。夏初云开口拒绝说:“不了,我要回家。”

  “今天是我生辰。”夏初霁垂了垂眼睛,有些遗憾地说。

  夏初云惊讶地问:“你一个人吗?”

  “是啊。”

  夏初云非常为难,站在原地足足犹豫了一分多钟才说:“那我跟你去吧。”过生辰一个人吃饭怪可怜的,想到她的遭遇,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夏初霁微微勾了勾唇。

  她发现了,夏初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二月十二确实是夏初霁的生辰。今天夏显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在家里的老太太、周锦他们是绝对不会不想起她的生辰的,而且她整整四年没在家了,连夏家的下人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已经习惯自己过了,在不列颠的前两年,顾丘会陪她过,后来顾丘毕业回国,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一顿西餐。

  走到一条全是餐馆的街上,夏初霁说:“你想吃哪一家?”

  “我都可以。”

  夏初霁笑了笑:“我还没请你吃过饭,这顿请你当然是请你想吃的。”

  夏初云感觉到了她似乎是在示好。这种示好不让她反感,程度刚刚好,对上这位堂姐温柔的目光,她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有些无措。

  忽然,她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大堂哥吗?”

  夏初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果然是夏至温。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好像在哪见过。”夏初云若有所思,“我想起来了,是元宵那天在黄启身边的舞女!”

  看见夏至温和一个舞女在一起,她紧皱着眉。在她看来,舞女不算是什么正经的人,而她大堂哥还在读书。

  夏至温今年十八岁,还有一年就要高中毕业了,长得也是清俊挺拔。他身旁那个舞女长相并不艳俗,清冷倨傲的气质是时下很多文人追捧的,要不是事先知道,谁也看不出来那是个舞女,只当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在一起。

  夏初霁拉着似乎要走过去的夏初云说:“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走吧。”

  直到夏至温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之中,夏初云还有些气愤:“大堂哥怎么能这样!大伯和祖母知道肯定很生气。”

  “或许只是他一时糊涂,而且走在一起也不代表什么。或许过一阶段他就醒悟了,我们就当做没看见吧。”

  听着夏初霁柔和的语气,夏初云只当她是想包庇夏至温,觉得她太好心了。

  她不知道,夏初霁打的是别的算盘。

  走了没多久,夏初云挡不住夏初霁的“热情”随意挑了一家餐厅,没想到她刚好选中了万柏和沈颂他们打工的西餐厅。

  她们刚进去就遇到了万柏。

  “夏老师,你们来吃饭吗?”

  “是的。”

  引导她们坐下后,万柏跑去拿菜单,顺便去叫了沈颂。

  听说夏初霁来了之后,沈颂脸上没有高兴,只是不耐烦地说:“她怎么又来了?”

  这话让万柏听得不高兴了。“颂哥,夏老师这么好的人,你怎么总对她有偏见?”他把菜单递给沈颂,故意捂着肚子说,“我肚子疼,你去招待一下夏老师。”

  沈颂沉着脸看万柏假模假样地离开,拿起菜单。

  “没想到你的学生在这家餐厅工作。”夏初云说。

  “夜校的学生干各行各业的都有。”感觉到一股特殊的气息,夏初霁抬头。

  果然是沈颂。

  “这也是元宵那天的那个?”夏初云看到沈颂,脸上一红。

  元宵那天是晚上,而且沈颂是后来的,那时候她没有看清,只觉得这个人有些吓人,这次看清了,才发现这人长得这么的英俊。

  他跟她所见过的大部分男人不一样,不油嘴滑舌,脸上没有因为成长而产生痘痘,五官也没有长歪。他的身形趋于是个男人,但是五官的精致透着少年感,浑身那股疏离和冰冷的气质也很特别。

  夏初霁注意到夏初云看到沈颂的反应,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人第一眼就看脸。

  看她们两人都没动,沈颂催促说:“点菜。”

  夏初云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盯着人家看有失淑女的形象,立即把目光移向菜单。

  点完菜后,夏初云说:“今天不是你生辰吗?再加个水果蛋糕吧。”

  沈颂看了夏初霁一眼。

  等他收起菜单离开,夏初云忍不住说:“你这个学生真特别。”全程冷着脸。

  夏初霁解释说:“他就这样。”

  沈颂来到后厨,万柏拿起他记的菜单看了一眼,说:“她们两个人还点了这么大个水果蛋糕。”

  “她好像今天过生辰。”沈颂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万柏惊讶地说,“夏老师过生辰?你怎么不早说!”

  没过多久,餐厅里想起了钢琴声。

  夏初霁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钢琴前,弹的是一首生日快乐歌。

  一曲演奏完后,洋人钢琴师朝夏初霁说了句祝福,夏初霁用流利的英语回复了他。

  没过多久,沈颂来上菜了。

  过生辰这件事也就刚刚点菜的时候夏初云提了一嘴,餐厅有这样的安排肯定是他说的了。

  夏初霁觉得他倒也不是对自己那么冷漠和不耐烦,朝他笑了笑说:“谢谢。”

  旁边的欧式壁灯照得她这个笑格外温柔,眼中亮亮的。

  沈颂对上了她的眼睛,飞快地移开,然后皱了皱眉。

  夏初霁从他皱眉的样子里看到了两个字——烦人,原来的好心情顿时没了一半。

  沈颂回来后,万柏期待地问:“颂哥,夏老师高兴吗?”

  “嗯。”

  “颂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沈颂的脸一沉:“你怎么也这么烦?”

  被他一瞪,万柏身上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他讪讪地笑了笑,担心他颂哥又惹夏老师不高兴了:“我亲自去看一看吧!”

  吃完饭后,夏初霁让夏初云把还剩下一大半的水果蛋糕带了回去。

  夏初云“拿人家的手短”,十分不好意思,说了好几声“谢谢”。

  夏初霁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顾丘在等她。

  “你怎么来了?”

  “你过生辰,我怎么也得来看看。本想带你出去,没想到你竟然不在。”顾丘的语气很温和,“去哪儿了?”

  夏初霁一直把他当亲兄长,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一些小情绪,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没早来找我?我跟初云一起吃了顿饭。”

  顾丘惊讶地问:“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夏初霁解释说:“初云本性不坏。”

  顾丘这次来带了礼物,是一只德意志的钢笔,非常精致。

  怕是只有他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夏初霁很感动。

  夏显今天出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来。

  夏初霁从夜校上完课回来就被叫去了他的书房。

  “父亲。”

  夏显看着她娴静的样子,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出去了一天才回来,家里也没给你过。”

  夏初霁注意到他开口前先咽了下口水。

  这是典型的说谎时的反应。

  他恐怕才记起今天是她的生辰。

  她没有戳穿,反而垂了垂眼睛温婉地说:“父亲还记得我生辰,我就很高兴了。”

  见她一副因自己还记得她生日而欣喜的样子,夏显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

  夏初霁恰合时宜地抬头笑了笑。

  她的乖巧和顺从让夏显顿时更心虚了。他意识到自己亏欠这个女儿亏欠得有些多。

  几天后,夏家一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安分了快一个月的夏初晴向夏显诉苦,说自己在学校总被人说闲话,想出去留学。

  “不行。”

  “不行!”

  这两声“不行”,一声是夏显说的,一声是老太太说的。

  夏初霁一句话都没有说,低头吃着饭,动作优雅。

  “为什么?”夏初晴没想到父亲和祖母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委屈。

  夏显显然还记得年初六那天的事,声音严肃地说:“你连怎么做个大家闺秀都没学好,还想去留学?”脱离了管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那为什么——姐姐可以去?”夏初晴把到嘴边的“夏初霁”三个字改成了“姐姐”。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她那是在平成,我们没管住,不然也不让去!好好的女儿家学别人留什么洋!男孩儿去还差不多。”

  被提到名字的夏初霁依旧不声不响,好像这些都跟自己无关。

  夏初晴要去留学,她是第一个要阻止的,不过现在有他父亲和祖母,用不着她出面。她乐得看好戏。

  她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夏至温。不知道他跟那个舞女怎么样了。

  周锦说:“初晴也是想出国去多学些东西回来。之前的事情,她已经知道错了。”

  夏显的语气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件事不准再提了。”

  夏初晴还要说话,被周锦的眼神制止。

  夏初霁看得出来,她并不甘心。

  不过即使她跟周锦要从长计议,她也不会让她们如愿的。

  就在夏初霁暗中注意着周锦和夏初晴母女的动静的时候,留城来了一伙人。

  她是有一次在课间无意中听到万柏和包海提起“任斐然”这个名字的。

  这个名字她很熟悉。

  上辈子的时候,夏初晴不知道怎么认识了任斐然这个男人,并且与他交往过密。谁知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后来露出真面目,意图对她不轨。

  那天晚上,夏初晴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地跑回夏家,正好被她撞见。她当时吓得不轻却也不敢声张,毕竟女儿家的名节很重要。

  任斐然差点得逞却被夏初晴扇了个耳光,气得到处跟人说自己睡了夏家的二小姐。

  那时候周锦的反应也是机敏,很快让另一批人去散播谣言,把“二小姐”改成了“大小姐”,又给了任斐然足够的改口费。

  就这样,整天在院子里、几乎足不出户的夏初霁成了顶包的那个,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差了。这才有了她后来被随便定亲的事。

  而夏初晴,为了躲避风头出国留学了。

  “夏老师,你怎么了?”

  万柏见夏初霁面色变冷,目光变得幽深悠远,里面像是有很多情绪在涌动,让人感觉凉飕飕的,忍不住开口。

  夏初霁回过神来才发现万柏、包海,包括沈颂都在看着自己。

  万柏和包海的眼中带着疑惑,唯独沈颂的眼中带着探究。他像是一匹观察敏锐的狼,注意着旁人的一举一动。

  夏初霁移开眼睛,暗自调整情绪,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提到的这个任斐然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个很厉害的骗子,长得还不错。”万柏说,“手底下好几个人,专门合伙装有钱人,给那些富家小姐下套,骗钱骗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没想到夏老师居然对这样的人好奇,不过夏老师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提前知道注意一下总没错的。”

  怪不得,原来这个任斐然是个高明的骗子。

  夏初霁还想说什么,可是想到还在班级里,有些话在这里说不合适。

  放学后,她叫住了结伴回去的沈颂和万柏,问:“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其实她这话主要是对万柏说的,沈颂那样的人她是请不动的。

  “夏老师你说。”

  “你认不认识什么朋友,可以帮我注意着任斐然的动静的。”夏初霁又怕太为难他,“你还要工作,要是不行也不用勉强。”

  她的要求让万柏很惊讶,就连沈颂也抬了抬眼。

  “盯着他们也不难,反正马鸣他们现在很听颂哥的话,管颂哥叫‘爷爷’,要他们做什么都不难。”说起这件事,万柏与有荣焉。

  夏初霁看向沈颂,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帮忙。

  “你盯着他做什么?”沈颂问。

  见他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仿佛她不回答出来就不会答应,夏初霁抿了抿唇,声音沉静清晰地说:“我与他有仇。”今晚不是十五,天上的月亮缺了个角,但是月光很洁白,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万柏愣住。他们怎么会有仇?

  有没有仇,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沈颂对这样的目光最熟悉。

  他看着看了她一会儿,移开眼睛说:“知道了。”

  “谢谢。”夏初霁朝他笑了笑,叮嘱说,“注意安全。”

  她一笑,五官就变得明艳了起来,脸上的冰霜消失,温柔的神色仿佛是七九河开时冰雪初融,冒出的那一点绿意,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发软,宛如透过这么一点就能看到未来的春暖花开。

  她走后,万柏和沈颂走在一起,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让他诧异的话。无意间侧头看了一眼沈颂,他疑惑地问:“颂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沈颂:“热的。”

  这几日,平城那边苏承律正是忙的时候。

  不列颠的代表将在三月中旬漂洋过海而来。代表团这次主要是去甘城见苏关华的,但是平城作为他们到后的第一站,苏承律是要招待的。而且这一次招待还要谈合作。

  平城靠海,港口是南方最发达的,很适合与西洋进行交流和贸易来往。

  苏承律坐在他办公的书房里,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秘书室、财政局和政务处共同拟写出来的招待文件,修长的双腿架在书桌上。

  已经是开春时节,虽然还很冷,但是他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棉服,军装外套下一件白衬衫,衬衫的领口依旧开着。

  飞快地看完了文件,他皱了皱眉问:“还要办酒会?”

  政务处处长解释说:“洋人流行这一套,酒会上不仅能招待他们,还能顺带谈正事。”

  苏承律最烦的就是有很多弯弯道道的应酬,不太想出席。

  政务处处长跟了他几年,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他虽然公子哥毛病多,但实际上责任感很强,扯上民生、南方三城的发展和未来,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久。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苏承律认输了。

  政务处处长老谋深算,高深一笑,继续说:“大公子身边记得带个翻译,如果没有人,我们可以给大公子配一个。我看林楚小姐正合适,不列颠回来的,还可以当大公子的女伴。这次合作是必须拿下的。”

  林楚?

  从不列颠回来的,苏承律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不仅英文可以,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厉害。

  原本没想到还好,现在想到了,竟然有些惦记了。

  这天晚上,夏初霁正在夜校的办公室里准备一会儿的课,有个老师告诉她有人打电话找她。

  谁会通过夜校的电话找她?

  夏初霁接起电话,就听到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夏小姐。”

  苏承律的声音本来就低沉,通过电话传过来以后就变得更低沉了。

  这似乎有沙沙的质感的声音猝不及防直接钻入耳中,夏初霁不适应地把听筒拿远了一些。

  “大公子找我做什么?”

  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她那股疏离冷淡劲儿,苏承律说:“夏小姐要是不愿意在夜校接我的电话,我可以打到你家里去。”

  夏家的电话在她父亲的书房。他要是真打了,她怕是要被禁足。

  夏初霁没想到他丝毫不以不被待见为耻,还用这事来威胁她。

  她不知道的是,苏大公子这辈子就不知道“知耻”两个字怎么写。

  “大公子,我还有几分钟就要去上课了。”她语气冷淡地提醒说。

  电话那头的苏承律进入正题:“三月中旬有一批不列颠的代表要来平城,我缺一个翻译。”

  像是知道夏初霁会拒绝,他又补充说:“还是一样,条件任你开。”

  夏初霁不得不承认,苏承律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上一次她忙了他一个忙,虽然过程很惊险,但是后来她依靠他要到了谢熙的房子。

第33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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