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放心冯殊疲劳驾驶, 夏胜利喊来也要去南江的外甥彭定军开车。

  彭定军高中没毕业就跟着夏胜利混后厨去了, 如今在南江某酒店当西点师,和夏知蔷算是同行。

  开朗外向的他, 边开车边拉着夏知蔷聊烘焙、聊经营、聊奇葩客人,没冷过场。

  后座上的冯殊全程闭目养神, 看似很入定, 可一睁眼, 眼神必往副驾方向瞟。彭定军想起临走前夏胜利的嘱咐, 主动跟人搭话:

  “听我舅说,你是个博士?”

  冯殊说是的。

  “厉害。不过, 我妹也不差,”彭定军咧开一嘴大白牙,“以前, 知知一来后厨, 跟我一批的臭小子都争着抢着教她做面团儿、捏小人,恨不得围三圈在边上。”

  夏知蔷忙打断:“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啊。成成和钢子前段时间还问我你是不是真的结婚了。要真结了, 他们也好死心。”

  “钢子比我还小两岁,别乱编。”

  “小怎么了?你走出去跟大学生似的,条件又好, 找个18岁的小鲜肉处处也没哪里不对……”

  说到半路彭定军又跟冯殊赔不是:“我就随口开个玩笑,别介意。”他道, “我舅很紧张知知的,在后厨走哪儿都跟着,从没给谁机会跟她单独相处。我还琢磨, 这得多好的人我舅才舍得让她嫁,起码得是个大学生吧?没成想,居然找了个博士。”

  彭定军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冯殊:“能让我舅放心把知知交给你,冯医生,你肯定是有些本事的。我妹老实,头脑也没你灵光,你可别欺负她啊。”

  “他没欺负我。”夏知蔷抢着答。

  彭定军笑:“这还没说什么呢,就护上了。难怪我舅会偷偷吃女婿的醋,换我我也受不了啊。”

  到服务区,两个男人下车抽烟,夏知蔷去了超市。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只买了两瓶水,拍拍脑袋又折返回去。

  望着她的背影,彭定军笑着说了句“傻”,想起什么,又道,“她小学那会儿,我舅在南江当厨师长,挣得多,回得少,怕知知吃苦,就给了她很多零花钱。她把钱全借给了一个‘好朋友’,也不能叫借,就是白给,一次五十一百的,积少成多。对方小姑娘根本不缺钱,不过是看知知傻,天天编理由装可怜找她拿,再出去好吃好喝充大头。她把人当朋友,人家把她当提款机。还是老师发现不对,这才找了家长把事情挑明。”

  彭定军吸了口烟:“我妹这种姑娘,一旦认定了,那是巴心巴肝地对人好……这点,你应该有感觉吧?”

  想起还在自己钱包里躺着的那几张银行卡,冯殊嗯了一声。

  等到了南江,车还没停稳,冯殊就接到了医院那边的电话,让赶紧过去。

  时间紧迫,他换外套拿资料,动作匆匆忙忙的,可怜夏知蔷从客厅跟到主卧又从主卧跟回客厅,再跟到门边,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没说完,门就被带上了。

  跟太紧,她鼻尖差点撞在门板上。

  没过几秒,门又从外头打开了。

  是折回来的冯殊。

  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递到夏知蔷面前,他说:“钱我没动,你拿回去吧。”她说不要,他便硬塞过去,转身准备再次带上门,想到什么,回头:

  “今天要值班,你……门窗关好,早点休息。”

  “没别的了?”

  “我回来再说吧。”

  夏知蔷哭丧着脸收好了银行卡。

  七八点的样子,孟可柔打电话问人回南江没有,问:“你是不是说过,想买个小公寓当工作室?”

  这还是刚结婚那会儿的打算,夏知蔷说是,人恍惚着,嗓子也闷闷的。

  孟可柔以为她累感冒了,长话短说:“我有个客户想出套二手公寓,就在‘知芝’街对面那栋,楼层好,环境户型什么的也凑合,对方急用钱,价格还可以谈,你要不要啊?要的话我去跟人说说。”

  “不买了。”夏知蔷没心情考虑这些。

  “你妈不是给你钱了么,加上这几年存的那些,首付够够的。为什么不买?”她心里一咯噔,“你不会都给冯殊买车去了吧?我就说嘛,他一个小医生哪来什么钱买大奔。”

  看着手里的卡——两张是存款,一张则是她妈在结婚那天偷偷给的压箱钱,这是她的全部了。夏知蔷越想越难过,憋不住哭了出来:

  “柔柔,冯殊他、他不要我的钱,也不要我了!”

  孟可柔从自己家里杀了过来,一身优衣库,素面朝天依旧艳光四射。

  物业管家问清楚她要去的是哪户,取了个文件袋来:“劳烦您给夏小姐捎上去?送来好几天了,家里一直不见人,我看抬头是什么‘仁和体检中心’,应该挺重要的,早拿早好。”

  上楼进屋,孟可柔问清楚前因后果,顾不上让人拆那个文件袋,先把季临渊骂了个狗血淋头,再去数落夏知蔷:

  “逮着一个掏一次心窝子,你是猪啊,把亏当饲料吃?能不能长点记性?也就是冯殊了,要换了别的鸡贼男,骗财骗色一条龙,离婚的时候再反咬一口,你还得给他出赡养费。”

  孟可柔到现在还记得,夏知蔷为了给季临渊买袖扣,跟着自己跑场子打工的辛苦样……他配么他!

  她还要再说,可夏知蔷的模样,比孟可柔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伤心——哪怕在季临渊婚礼那场闹剧发生后,都没见她这样……

  那天的夏知蔷情绪也很差,可仔细琢磨,似乎说是气愤和委屈要贴合些,跟现在纯粹的伤感截然不同。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孟可柔掰住夏知蔷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就这么不想离婚?”

  “……不想。”

  “好,那我问你,你千万想清楚再回答,”她表情严肃,“你到底是不想离婚,还是,不想跟冯殊离婚?”

  对面那双水汽弥漫的眼睛,颤了颤,瞳孔也放大了一圈。孟可柔知道,夏知蔷一定清楚自己在问什么。

  这个问题,让夏知蔷一夜没合眼。

  被问题困住的不只她。

  凌晨三点的平流层,月亮落到云堆里,遮住不见,光芒微弱的星星这才出了头,隐晦地点缀着一片浓郁的蓝。机舱静谧,昏暗中,唯有一个年轻男人是清醒的,漆黑眼底倒映着黯淡的光。

  事情处理到一半便中途回国,季临渊离开广云后,不得不再次登机前往法兰克福继续工作。

  走之前,叶青和他不算心平静气地谈了谈,还丢了一个问题出来:

  “如果当时拉上来的是薇薇,阿渊,你真的就不会后悔了吗?”

  *

  冯殊匆匆忙忙赶到医院,一踏进科室,就感觉不太对。

  屋子里多了几个陌生人,见到他,一个十□□岁的女孩儿站出来,像指认罪犯一样伸出手指过来:

  “就是他!就是他!”

  不明所以,冯殊看向吴新明。对方严肃着一张脸,问:“去年10月17号那天,离开医院以后,你干嘛去了?”

  那一天啊……

  冯殊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反应,等要回答时却犹豫了几秒,声音压低:“结婚。”

  科室其他人:???

  吴新明轻咳了一声,让办公室里炸了锅的人群安静下来:“我问的是,离开医院,去结……结婚之前。你都干什么了?”

  他又将一条斜纹领带递到冯殊面前:“看看,是你的东西吗?”

  稍作回想,冯殊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当天下午三点多,他打车去商场买婚戒。进门前,冯殊余光看到有人群在空地上迅速聚拢,哭声议论声不间断传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嘴巴都紫了”“脑壳不晓得摔没摔到”“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出于医者本能,冯殊立即上前查看,发现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仰躺在地上,一旁,还有个年轻女孩儿正在抱着人哭。

  见人神志丧失,口唇发青,压眶无反应,颈动脉亦无搏动,冯殊初步判断是心脏骤停。

  顾不上其他,他立即对其进行胸外心脏按压。

  嫌领带老是掉下来碍事,做完一个循环冯殊就把它给扯了,扔在现场,却忘了带走。

  “不过是路过上去搭了把手而已,”冯殊很淡然,“现场当时不止我一个医护,还有两个人。但我不认识他们,应该不是仁和的。”

  搭了把手?

  吴新明憋了半天的笑容终于露了出来:“其他两个都是南一的麻醉医师。不过,人家说的和你可不太一样。他们说加入的时候,患者已经醒了,你一身是汗,人家问你名字也不告诉,只说有急事,让他们帮忙收收尾,转身就走了。”

  可不是急事么,还得赶着去结婚呢。

  冯殊默认了,面容平静。

  刚才那个“指认”他的年轻姑娘这时过了来,朝着冯殊又是鞠躬又是送锦旗的,哭得厉害:“医生叔叔,真的谢谢你救了我妈妈,太谢谢你了。”

  冯殊皱眉:他应该还没到当人家叔叔的年纪吧?

  八成是没来得及刮胡子的原因。

  在吴新明的催促下接过锦旗,他略显僵硬地和对方家属合了影。

  小姑娘他们一家找了冯殊很久,一直没消息。直到这次带母亲来仁和心外看病,意外地,她在门诊楼大厅的屏幕上,到了有冯殊出镜的新宣传片,这才对上了号。

  走之前,小姑娘跑来找冯殊要微信号,青春可爱伶牙俐齿的,脸比苹果还红:“医生叔叔,你可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妈说了,以后逢年过节要当亲戚走动下的。常联系呗?”

  冯殊并不想给,吴新明在旁边使眼色,他只得从了。

  等把人送走,科室里的同事才围了上来:“可以啊,结婚大半年了,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透出来。对方谁啊,朝鲜军官女儿还是克格勃的特工?够神秘的。”

  “难道是个女明星?”

  “谁啊,不会是我女神吧?”

  “还真有可能。以后,女神就是你嫂子了,高不高兴?”

  ……

  冯殊没说话,吴新明先开口:“什么特工什么女明星,人家自己开店做生意的,能干得很,温温柔柔,我看挺不错。”他笑眯眯地撇向爱徒,“定了,就月底吧,大家伙一起吃顿饭,认认人、随份子,顺便热闹热闹,也有段时间没聚餐了。”

  一阵沸腾。

  冯殊那点犹豫不定被淹没在闹腾的讨论声中,如水滴入海,眨眼消失不见。

  又交代了几件事情,吴新明把冯殊叫到走廊上:“最近三甲复审,又正碰上宣传期,院领导要把你当典型推出去。电视台的明天会来,你收拾收拾、配合下,费不了多少时间。”

  冯殊没办法拒绝。

  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急诊危重病人送院,冯殊看了会儿书,写完病历准备去值班室睡觉。

  同样值夜班的陈渤晃了进来。

  “今天的夜班之神算是拜到位了,我们没事,你们这边也是相当的岁月静好哇。”他笑嘻嘻坐在人旁边,“听说,刚才有个姑娘来给你送锦旗,搂着你哭了半天,要微信要电话要地址,还要以身相许?”

  拢共四句话,就一句是真的。

  冯殊没搭理。

  陈渤也不介意,自顾自说:“你这还算好,救的是她妈妈的命,不是她的。急诊那个张帅,被一个抢救回来的女病人缠得疯了。人家有钱有闲的,一星期少说来送四次饭,水果零食全科室不间断供应,还说什么要把这救命之恩化作点点滴滴,融入到彼此的生命中去。你听听,这不就是变相求婚吗?”

  对面仿佛是个木头,敲一下都不响的那种。

  八卦聊不动,陈渤又换了个话题:“前几天我跟你说的那事儿,还记得不?”

  不问什么事,冯殊只说不记得。

  陈渤一字一句:“帮忙把孟怡,啊不,孟可柔约出来,组个四人局,懂?爸爸余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他摸着下巴:“我刚才灵光一闪,你说,要不我也想个法子,学着你们,制造机会来个英雄救美?就算救不了美,救一救她爸她妈她姥爷也行啊。我算是发现了,女人嘛,就吃这一口。恩情来得比爱情快,还稳妥,真碰上了,什么体贴温柔,什么余生半辈子,说交就交……”

  任由他在一边叽叽歪歪的,冯殊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搁桌子上的手机很安静,从出门到现在,安静了六七个小时,安静得他心烦。

  下午,梓阳湖边,夏胜利跟女婿聊了一个多小时,把夏知蔷落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遍,可也仅限于此。

  他说:“外面乱七八糟的话很多,我不知道你听到多少,又信了多少。实话实说,知知那几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也没完全搞明白,没办法给个准话你。我是个失职的父亲,直到她苦头吃尽了才知道插手,后面,也是我逼着她去相亲、催着她嫁人。现在看来,太着急了,给你们的婚姻留下了隐患。这些,全都怪我,我给你赔不是。”

  冯殊自然说不用,夏胜利正色:“但是,我养大的女儿我了解,她既然下决心结婚,就不会乱来。这点我可以打包票。”

  “我知道。”

  “知道?那你们还……”当时,夏胜利稍加思索便面露喜色,“你看上我们家傻闺女什么了,这么上心?”

  以至于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较上了真。

  冯殊只答:“她……很好。”

  夏胜利摇摇头:“好,也不够好。就比如在弱点被人利用的时候,太容易犯浑,拧不太清。你别误会,我不会强求你无条件包容这些,只是想从过来人的角度,给你点建议。”

  “夫妻一体,凡事要商量着来,逞一时意气,容易后悔。你给她时间,也是在给你自己时间,别太着急做决定。”

  夏胜利总把自己只是个厨子、没什么文化挂嘴上,冯殊却觉得,他这个岳丈不简单。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到什么程度,心里清清白白的,不比自己几个老师差。

  陈渤还在那儿聒噪着“救命之恩”的议题,冯殊转着笔,心里填满着的只有一个人。

  她对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也是这样的吗?

  夜班之神在临近日出时发难,送来了一个心脏开放性穿透伤的病人。

  冯殊忙完已近中午。脱下沾满血的手术衣,冲了个澡,他回科室才发现,电视台的人已经等了半天了。

  在人调试灯光的间隙,冯殊将满格电的手机翻出来看了看,又淡着眉眼放回去,脸上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吴新明特地来盯全程,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在镜头前谈起了结婚当天发生的事。

  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冯殊的手机贴着裤腿疯狂震动。他抽空看了眼,是个没存过的号码,便挂了。

  对方不依不饶,打了一次,两次,三次,冯殊只得接通。

  “喂——”

  “喂个屁!”孟可柔堵回来。

  以为她只是来替闺蜜鸣不平,冯殊贴着听筒低声道:“孟小姐,我现在有点事……”

  “管你有什么事,赶紧来隔壁仁泰楼,来晚了,就见不着你老婆最后一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冯:手机坏了,一天都不震。

  知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拉黑过谁……

  别问我一共有多少字,想养肥就养肥去吧,但请不要在评论区提“养肥”这两个字吼,看了心塞,我还想过个好年呢。

  已婚少女过年事多,只能说尽力更新o,轻点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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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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