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马煜奇生前是个路痴, 不管是走路还是开车带导航，永远都找不到方向。对自己的这个弱势，马煜奇感到非常无奈。让他更无奈的是, 即便变成了鬼, 他也是个路痴。

　　他随着鬼流一路来到附近，问了好几个鬼才来到这里。但一抬头看着面前恢弘壮观的别墅, 又觉得不对。他记得他家里的房子很破, 周围都是些狭窄的小巷，路边的路灯都是时亮时不亮，惹得路过的人哀声怨道。

　　马煜奇挠了挠后脑勺，打了个转, 周围空荡荡的就他一只鬼，压根找不到鬼来问路。

　　他有些泄气。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咔哒声。循着声音看去, 不远处别墅的二楼某一个房间内，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悄打开了阳台的门。是个男孩子，在路灯的照耀下马煜奇可以看到对方长得特别可爱，比他家那个只会玩泥巴的小侄子可爱多了。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对方。

　　严嘉木有些不开心。今天回到家以后李贺特地嘱咐他早点休息, 说不定就可以在梦里见到许久未见的妈妈。他很听话, 一到时间点就乖乖躺在床上, 面对有些意外的爸爸, 他小声道：“龙泽叔叔说今天妈妈会来我梦里看我，我要早点睡觉去见妈妈。”

　　那一刻, 严嘉木看到他一向严格的爸爸有些悲伤,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伤感浓的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严嘉木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他的爸爸已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那我们就早点睡, 早点和妈妈见面。”

　　话是这么说，严景尧的心却难过得在滴血。

　　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不止是他，连儿子的梦里也没有。

　　他看着已经乖乖闭上眼睛睡觉的儿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天外渐浓的月色，他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这是一个与往年不同的中元节。

　　听着房间的门被带上，严嘉木悄悄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动漫小宠物，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好像有点激动，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凌晨三点多，依旧毫无睡意的严嘉木打开了阳台的门，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托着下巴望着远处的月亮发呆。

　　爸爸应该睡了吧？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到爸爸的梦里去。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他叹了一口气。下一秒，耳边响起一声略微嫌弃的吐槽，“小小年纪大半夜不睡觉反倒是跑到阳台上来叹气，你这小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严嘉木：“！”

　　他猛地扭头，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阳台的吊灯散着一点微弱的光。

　　可是刚刚明明有人在说话！

　　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突然小声的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马煜奇：“？”

　　马煜奇不由得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身后是一面墙。于是他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屁孩好像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马煜奇：“……”

　　他变成鬼这么多年，没有趁着中元节来过人界，因此对人类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一现象感到非常好奇且震惊。他挠挠后脑勺，做到了严嘉木身侧的小椅子上，乐颠颠的问：“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严嘉木：“嗯嗯。但是你人呢？”

　　马煜奇故意做了个鬼脸想吓唬吓唬严嘉木，然而做完了才想起来严嘉木都看不到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凑过去在严嘉木耳边用慢悠悠凉飕飕的声音小声说着话——

　　“你看不见我，因为我是个鬼啊。”

　　严嘉木小声道：“我知道。”

　　马煜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现在的小屁孩连鬼都不怕了吗？

　　马煜奇这几年的记性不太好，但是依旧记得自己小时候在晚上出门，经常会觉得有个鬼跟在自己身后，于是把自己吓一跳。这还不止，每当他犯了错，他爹妈就冷笑一声，说上一句‘你继续，等晚上了鬼就来把你吃了’。

　　直到他自己也变成了鬼。

　　马煜奇不敢碰到严嘉木，严嘉木一个小孩或许会因为近距离接触到鬼气生病。虽然马煜奇觉得自己这几年应该也净化的差不多了。他诶了一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在阳台上看星星吗？”

　　可是今天没有星星。

　　月亮又大又圆，夜空中却一片空寂。

　　严嘉木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严嘉木，不是看星星，是睡不着所以出来看看风景。”

　　“小小年纪就失眠了啊？”

　　“我……我本来很早就睡了，想等妈妈来梦里看我。但就是睡不着。”

　　严嘉木的心里其实又懊恼又着急。他想着如果妈妈一直在等他睡觉，可他却迟迟睡不着，妈妈该怎么见他呢？

　　想到这里，他不安地挠了挠裸露在外的大腿。

　　马煜奇听着严嘉木的话陷入了沉默。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屁孩的经历了。他捧着脸看向远方，劝着：“那你赶紧睡觉吧，我帮你看着，你妈妈来了以后我让她赶紧去梦里看你。”

　　“真的吗？”

　　“嗯。”

　　严嘉木被马煜奇赶小猪似的赶到了床上，甚至还动手拽了拽被子。然而在严嘉木的眼中，他最喜欢的带着小熊花样的小被子突然自己掀起了一个角，随后又往上拽了拽，差点把他的脑袋全部盖住。

　　严嘉木扒拉了一下被子，露出一个小脑袋，冲着空气扬起一个笑容；“你是个好人。”

　　马煜奇撇了撇嘴，“我才不是，我是个坏鬼，你再不睡觉我就把你吃了。”

　　伴随着温软清浅的呼吸，严嘉木终于在此刻慢慢陷入睡眠。马煜奇在他床边盯着小家伙的小脸看了半晌，忽然穿墙走了出去。

　　他在别墅外的时候看到了。

　　别墅里亮着的不止是小家伙房间的灯光。

　　在走廊的角落，还有一间房间也亮着灯。

　　借助鬼身轻易地穿墙进了房间，马煜奇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靠着沙发半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男人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衬衫西裤，看样子人前应该是个精英。也是，不是精英怎么买得起这么豪华好看的别墅。马煜奇胡乱的想着，愈发靠近了严景尧。

　　严景尧的脸一片红，手边凌乱地散落着酒瓶。马煜奇数了数，一共有七个，拿起来一看酒精度数还都高的要命。这男人怕是要喝死过去。

　　不过严景尧确实也喝得差不多了，闭着眼胡乱呓语着。

　　马煜奇悄悄靠近了对方，听着对方嘴里轻轻的呢喃着一个名字。

　　霍蓓。

　　霍蓓？

　　咦？

　　这不是他等在鬼门面前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鬼门前问的鬼吗？

　　马煜奇摸了摸脑袋，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经意知晓了一个大秘密。

　　他沉吟半晌，又离开了严景尧的房间。望了一眼别墅的大门，他快速朝着鬼门而去。

　　*

　　清晨，M市的海滩上小情侣相拥而坐，远处的海天连接线上缓缓升起一轮圆日，向外发散着温暖的浅橘色。

　　天亮了。

　　太阳的升起压下了昨夜的迷雾，龙泽抱着吃撑了的小貔貅往处理局的方向走。小貔貅抱着尾巴捂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龙泽，“泽泽，好撑呀。”

　　龙泽嘴角抽了一下。

　　不撑才怪。

　　昨晚他遇上了好几个穷凶极恶的恶鬼。这些恶鬼大多都是生前犯了罪，杀了人。死后罪孽也没有完全消除，一出鬼门就有点无处安放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小心脏。但这几个恶鬼的小动作还没有搞起来就被龙泽强势镇压了。

　　每次等到他一拳头揍翻一个恶鬼，崽崽便像迫不及待似的，恨不得往那些鬼的怀里钻。

　　等到将恶鬼身上的恶意和邪祟全部吃干净，恶鬼睁着一双清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小貔貅也睁着一双相似的大眼睛看他。

　　说实话，画面挺尴尬的。

　　替小貔貅揉了揉肚子，他小声道：“今天你也不要喝奶了，万一撑坏了。”

　　到时候顾渺然可能会把他揍成一滩龙饼。

　　崽崽委屈极了，长长的尾巴从她手里逃掉，有意识地轻轻甩动拍在了龙泽的手臂上。她瘪着小嘴，小声道：“要喝的。”

　　龙泽看她一眼，到底还是没能在崽崽的大眼攻势下全身而退。他点点头，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指关节，“那就只能喝这一点点。”

　　“嗯！”

　　乔以小朋友答应得很迅速，然而等到了处理局，玄风老妈子再次化身为挤奶工挤了一整瓶的奶以后，奶瓶抱在怀里死活都不愿意撒手。

　　小宝是只极其聪明的奶牛，每天都能挤出固定的牛奶量，崽崽一喝刚刚好。

　　今天自然也是一样的。

　　小貔貅一手搂着软乎乎的小兔子，一手抱着奶瓶使劲吸。玄风和龙泽就这么瞪着眼睛、下巴搁在桌上趴着看她。玄风轻轻伸手悄悄戳了戳崽崽的肚子，有些迷茫，“这肚子看着也不大啊，怎么那么能吃？”

　　龙泽摸着下巴心想白宴真不愧是白泽，这头奶牛送的还是有点用处的。

　　否则按照他们处理局的收入，或许能因为养崽破产。

　　这么一想，实在是太可怕了。

　　说话间，顾渺然终于姗姗来迟。忙碌了一晚上，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冷硬，面无表情的道：“下次让戈繁自己去管。”

　　龙泽摆摆手，“哎呀，戈繁这不是调走了嘛？或许你动用一下你聪明的大脑，再给他调回来。”

　　顾渺然：“我不想看见他。”

　　顾渺然不想多说，便将目光都放到了崽崽身上。小貔貅看到漂亮姐姐出现，奶瓶都不吸了，呆愣愣看着顾渺然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响亮奶嗝。

　　顾渺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崽崽的反应怎么看上去有点迟钝？”

　　反应迟钝算是一个修饰过后的形容。按照顾渺然的性格，将崽崽换做其他人，她必然会说看上去傻不愣登的。

　　一听顾渺然这么问，玄风和龙泽都有点心虚。

　　但两人实在是挨不住顾渺然那冷冷的目光的杀伤力，只能实话实说。

　　顾渺然抿了抿唇，忽然上前抱起了还懵懵懂懂的小貔貅。崽崽忽然腾空，身后的小翅膀下意识动了一下，尾巴悄悄卷在顾渺然纤细的手腕上，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她。

　　顾渺然冷着脸，言简意赅道：“运动。”

　　龙泽和玄风：“……”

　　顾渺然这女人真狠起心来也是真的狠。

　　这是龙泽和玄风此刻唯一的想法。

　　他们的崽崽被迫在院子里运动，从这边爬到那边，又从那边爬到这边，累得直接倒在了龙泽的鞋子上。

　　龙泽看着崽崽有气无力的模样，有点心疼地将崽崽抱在怀里哄。一边哄还一边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身旁的顾渺然，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会不会稍微有点严格？”

　　顾渺然：“不严格，这叫消食。”

　　玄风默默掏出了口袋里装着的健胃消食片，在顾渺然杀人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小声说着：“要不让崽崽吃点这个？”

　　龙泽二话不说立马夺过，“这玩意儿好！”

　　尽管如此，小貔貅还是躲不过运动的‘惩罚’。不过，累虽然是累了一点，撑得鼓鼓的小肚子却再度空了下来，崽崽伸出爪爪揉了揉肚子，空荡荡的，但是也比之前舒服多了。

　　她歪头看向了顾渺然，“崽崽肚肚空了。”

　　顾渺然摸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晚上还可以继续吃。”

　　说完就递给了小貔貅一个粉丝的小奶嘴。崽崽伸出爪爪接过，塞在嘴里一直嗦。

　　下午两点多，龙泽撑着下巴打瞌睡。门外略过一阵阴风，哐当一声吹得窗户撞上窗沿，动静大得将角落里的小宝都吓了一跳。龙泽被猛然惊醒，脑袋伸出窗户往院子里仔细瞅了瞅，鼻子一动，冷哼一声。

　　这群鬼一出鬼门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恨不得用一天的时间把整个华国都转上一圈。

　　现在连他们处理局都敢撒野。

　　龙泽哼了两声，手指轻轻一动，一层透明的保护膜像罩子似的将整个处理局团团围住。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声借着一声的闷哼传来。他抬眼看去，只见两只小鬼啪叽一下撞在保护罩上，跟个饼似的慢悠悠地往下滑。

　　“哎呦，这里是怎么回事啊。刚刚我还从这儿过来的呢！”

　　龙泽大喊：“去别的地方玩，吵死了。”

　　那小鬼这才看到窗户边的男人，连忙缩了缩脑袋，一边嚷嚷着好凶啊，一边撒开腿跑没影了。

　　龙泽简直要被气笑了。这只小鬼跑到处理局来大闹一通，现在被他吼了两句还怪他太凶。翻了个白眼，龙泽关上窗户门，走到了沙发上坐下。目光往周围转了一圈，一只软乎乎的爪子突然搭在了他的脚上，小貔貅从沙发底下露出脑袋，捧着脸笑呵呵：“泽泽。”

　　龙泽把她拎起来，“你怎么待在沙发底下？脏兮兮的。”

　　毛绒绒的背上沾着灰尘，龙泽轻轻地挥了下手，只一瞬的时间便清理地干干净净。小貔貅抱着他的脖子，小声的问：“泽泽，哥哥呢？”

　　哥哥……

　　龙泽摸摸她的小脑袋，“你想哥哥了？”

　　小貔貅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眼睛亮亮的，“想。”

　　龙泽沉吟了一下。

　　没在鬼门前找到霍蓓，让人有些意外。先前遇到那些鬼的时候，龙泽都会问上一句‘认不认识霍蓓’，可惜的是没有鬼认识。或许，他还是得去问问严嘉木或者严景尧。

　　目光不经意往上一抬，正巧与顾渺然对上。

　　顾渺然神情淡淡：“那就去找哥哥玩。”

　　龙泽抱着崽崽，挨到顾渺然身边，“你说一个当妈的为什么老是不去儿子梦里？”

　　“两个原因。”

　　龙泽点头，“说。”

　　顾渺然：“霍蓓自己不想去，或者霍蓓去不了。”

　　前者他们无能为力，后者倒是可以改变一下。但前提是他们知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敛下眼眸，淡声道：“那就去问问严景尧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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