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的急事就是逃开我吗

  吊瓶里的药液滴落一半时,陈放醒了。

  路识卿见他睁开眼,一脸茫然地面对病房里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在一旁告诉他:“只是精神紧张过度和体力透支导致的低血糖,吊完水就没事了。”

  “……谢谢。”陈放的声音有些干哑,短短一句道谢也显得生硬无比。

  路识卿没对陈放生疏的谢意做出回应,只是伸出手,手悬在半空时他见陈放的胳膊轻轻一震,往身体边挪了挪,演技拙劣地远离了路识卿手臂的运动轨迹。

  避之不及的模样。路识卿想,也是,毕竟他是alpha,是陈放厌恶至极、甚至狠心抛下一切想要逃离的alpha。

  路识卿眼神沉了沉,只是伸手略微将输液速度调慢了些,药液温度比较低,这样慢点就不会太难受。

  空气陷入沉默,时间随着药液缓慢规律地滴落。

  路识卿看着陈放苍白的皮肤、干裂的嘴唇以及看起来并不那么顺眼的衣服大敞的领口里露出来嶙峋的锁骨,先开口问道:“你当时是在做什么?”

  “工作。”陈放掀了下眼皮,似乎看到路识卿皱着的眉头,又立刻垂下眼,补充着解释:“给杂志商家拍照片。”

  “那也别离alpha太近。”路识卿想到方才那个陌生alpha搂在陈放腰上的手,别过视线,好像很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讨厌吗。”

  陈放张了张嘴,很费力似的,过了许久才找出一句毫不相干的、可以转移话题的话:“你……怎么也在那里。”

  “首都医大是我学校,这里是我实习的医院。”路识卿的声音很冷,像沉入海水的冰川,把一句简单陈述赋予很多不甚明晰的含义。

  你出现在了我的地盘。

  今天是我帮了你。

  我现在在做本该是你的,医生的工作。

  ……

  而你是那个没守承诺的人。

  陈放的能力那么好,高中的语文卷子做得游刃有余,现在却不晓得能不能读得懂路识卿的话。

  他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表情上的一点波澜很快被压抑下去。或许是不解而无话可说,又或许他读得懂,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因为多数时候,清醒的人才痛苦。

  “那,你先去忙吧。”陈放过了半晌才很小声地说。

  “赶我走吗?”路识卿反问道,并没有等陈放承认或否认,又接着说:“今天我没有事情。”

  言下之意,如果陈放不赶他走,就没有资格管他是来是去,而他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陈放自然说不出赶走路识卿这种话来,也不出声,路识卿未尝不知道,关于掺杂了太多过往的话题,实在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余地。

  容量不大的吊瓶药液慢慢见了底,路识卿很小幅地抬了抬手,见陈放没像方才那样躲开,打着针的手突然收紧攥着被子,于是用手掌附上陈放的手,感受到他局促不安的慌张,又从容地继续着动作。

  “别太紧张,拳头松开。”路识卿把被子一角从陈放手心里揪出来,又帮他把僵硬的手掌抚平,摸到他手心里很快渗出来的潮汗,“我帮你拔吊针。”

  虽然陈放听话地没有动,指尖却阵阵发抖。针头被拔掉,路识卿还没有放开他的手,用拇指隔着纱布轻轻按住针孔的位置帮他止血。

  被拉出衣袖的手腕很细一截,好像脆弱到一旦弯折就会断裂。路识卿看着陈放手腕内侧肤色略微不均的位置,想起这块肉色胶布盖着的位置下,就有一道曾被惨痛折断的痕迹。

  被自己,或被别人。

  而狰狞痕迹中缝合进的许许多多事,他都不知情。

  “为什么不做检查?”路识卿依旧保持着动作,“上次开的检查单,一个都没做。”

  “……突然有急事。”陈放垂着眼睛,胡乱说了个再笼统不过的借口。

  “什么急事?”路识卿抬起头直视着陈放的眼睛,“陈放,你的急事就是逃开我吗?”

  一直到晚上,陈放的脑子好像当机一样,画面定格在路识卿当时说出那话的眼神。

  那时路识卿的眼睛很深,好像里面藏着无数道尖锐的钩子,把他的心向四面八方拉扯,直到扯破一个口子,有没来得及被独自消化的苦涩汩汩流出。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回应的,左不过是否认,或者沉默。

  他无法承认,可路识卿又没说错。

  时隔四年,路识卿很不合常理地,似乎要比四年前更了解他。

  路识卿还说,给他办了住院,让他在这儿呆一晚上,明天早上会来带他做检查。

  陈放忘记了睡觉,回过神来,看着窗外天边泛起的一抹晨光,意识到路识卿口中的“早上”将至,急忙摸出手机,拨通了徐谨的号码。

  忙音响够一分钟,电话自动挂断,如此重复两遍,徐谨才接起电话。

  “操,谁啊?”

  陈放努力从刺耳的电子音乐声中分辨出属于徐谨的声线,这样的情况多得数不清。听声音他好像又喝多了酒,神智很不清醒,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好像断一下就可能随时睡着。

  “你,你在哪儿?”病房里凝滞的安静让陈放不敢发出很大声音,生怕随着空气被声音搅碎,自己的叛逃行为也会被戳穿。

  “什么?”徐谨身处嘈杂环境,声音倒是很大,“我听不清,你大点声!你谁?”

  “我是陈放。你,你现在有时间来医院接我一下吗?”陈放不太确定地询问,毕竟听起来,现在的徐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来这里把他带走。

  “陈放啊。”徐谨打了个酒嗝,周围好像还有人在笑他,他接着口齿不清地说:“哎,我听他们说你,你被个学生带走了?是你的医生同学吗,啊,不是,你前男友吗?”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陈放却有些抗拒回应,只是不肯死心地又问了一遍醉鬼徐谨:“你现在没空是吧。”

  “你跟你前男友在一起,我去干什么?没空!”徐谨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了两声,“我他妈是情敌啊!我过去又要挨揍……又……”

  徐谨的声音逐渐变弱、消失,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陈放挂断了电话,在床边呆坐了会儿,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后颈,指尖轻轻碰触腺体表层覆盖的那块伤痕叠加的脆弱皮肤。

  徐谨不能帮他,但他还是要走的。

  检查其实没所谓,腺体是他自己的,经历过什么他很清楚,无论多么糟糕的情况,他也不是不敢面对。

  可是结果也会被路识卿看到。

  之后呢,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得到路识卿作为得到医生的救助,作为旁观者的唏嘘。

  又或者,作为昔日恋人的同情和原谅。

  那才最糟糕。

  他可以再经历很多场惨烈的暴雨,可以再流很多次血,可以再添置很多个疤痕。他既无前途,也无退路,不怕困在原地,变得更糟糕一些。

  但路识卿不可以。

  能配路识卿的,都不可以糟糕。

第60章 你的急事就是逃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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