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陆主任，出结果了！”小护士匆匆忙忙捏着报告单跑过来。
方雪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看向她。
陆从推了推眼镜定了定神，没接单子，而是直接问道：“怎么样？”
小护士神色十分激动，眼角似乎都泛起了泪花，她道：“可以！可以！99.95%！完美匹配！”
方雪锦愣了一下，接着一下松了口气。
陆从似乎也怔了一下，他抽过单子，扫了一眼，突然道：“你有ADOS？对象是星见少爷？”
陆从嘴里冒出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单词让方雪锦迷茫了一秒，很快又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你说定向匹配？是他。”
陆从笑了一下，接着笑容迅速扩大，他捏着报告单一边转身风风火火地招呼人，一边大声道：“天生一对，真是天生一对！”
方雪锦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但接着突然就福至心灵。
他只能匹配上沈星见，是不是因此，他们之间的匹配值才非常高？
他还来不及想更多，就被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拉走去提取信息素。
六个小时后，陆从从方雪锦身上提取了足量的Omega信息素，才放他去休息，而自己却推着沈星见进了手术室。
方雪锦坐在手术室外，紧张又疲惫。
手机上有十几个来电，他一个都没接到，眼下正好挨个报了平安。
又是三个小时，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没有丝毫要熄灭的迹象。
方雪锦神色怔然，眼里只有那块发光的灯牌。
突然，旁边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雪锦回过神来，看过去。
沈父神色沉重，眼里的光几乎像要熄灭一样，见到方雪锦看过来，才勉强打起了精神，道：“阳阳想见见你，可以吗？”
“……”
“这里我会守着，你能不能去看看她？”沈父道，他的眼里浮现几分悲戚和死寂，“手术……”沈渊停了一秒，艰难地张了张口，才低声道，“手术失败了，医生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方雪锦猛地惊住。
沈父说完这句话，就像是抽去了身上的大半精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
方雪锦慌忙站起身，点头。
沈父像是试图朝他笑一下，但抽动了下嘴角却挤不出一丝笑容来，只好伸出手指点了点走廊，道：“她在七楼，你去看看吧。”
“……”方雪锦忙不迭转身往电梯跑。
“……雪锦，谢谢你。”沈父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方雪锦没回头，停了停脚步继续往前走。
他不敢回头，他听见了沈父声音里清晰的哽咽。
他想这个时候，沈父不会想被小辈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方雪锦去了七楼。
他到的时候，沈母正坐在病房里看着窗外。
接近黎明的时间，是天空最黑暗的时刻。
沈母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裙子，外面罩了一件薄毛的披肩，背影看起来温柔又美好，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
方雪锦缓了缓呼吸，走进病房，在他身前蹲下。
沈母回过头来，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但嘴唇却是鲜润的红色，看得出来应该是特地涂了点口红。
“你来啦。”沈母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阿姨……”方雪锦一张口就哽住了，喉咙间像卡了块粗粝的石头。
“我那天没告诉你星星的事，对不起。”沈母温柔说道。
方雪锦摇摇头，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别哭，好孩子。”沈母似乎是想伸手抹去他脸上的眼泪，却只是微微动弹了下手指。
方雪锦见状，呜咽了一声，咬住了唇。
“星星和他父亲一样，天生都是Alpha中的强者。他们聪明、强大，不管在哪一领域都远超常人。”
“星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这种特质。”
“他四岁的时候，就能从他父亲手中，赢下那个魔方。”沈母笑的几分促狭，“做父亲的被儿子打败，这让阿渊挫败了好一阵子。”
沈母笑了一会儿，眼神微微放空，像是在回忆过去。
几秒后，才回过神来，道：“我们笃定星星会分化成Alpha，甚至一定是最顶尖的Alpha。”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我们都没想到，上天给了他优秀的资本，却也附带给了他潜藏的危险。”
“他的信息素太敏感了，有诱发崩溃的可能性。我们没办法，只能让他休学一年，接受治疗，才在一年后让他顺利地像个普通人一样去上学。”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沈母看向方雪锦，“陆从说进入易感期的时候，我们其实松了口气。”
“易感期总比信息素崩溃好，更何况，还有你在他身边。”
沈母朝他笑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他很喜欢你。”
“你们在树下玩耍，自然又亲近，我在你们身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我和阿渊。”
“易感期的时候，星星带你回了家，他守着你，像守着不可替代的珍宝一样，连我这个妈妈都戒备，我就知道，他认定你了。”
“雪锦，谢谢你。”沈母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一样，抬手颤巍巍地落在方雪锦头上，轻轻摸了摸，道，“谢谢你选择了沈星见，谢谢你不顾一切地赶到他身边。”
“……”方雪锦的眼泪汹涌而下，他只能不停地哽咽来止住自己哭泣的冲动。
“还好他遇见了你……”
沈母喃喃道。
方雪锦摇摇头，抹去眼泪，郑重道：“不是的，不是还好他遇见我，是还好我们能遇见彼此。没有沈星见，我一样无法独活。”
沈母怔了怔，接着笑起来。
几秒后，她的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滑落，眼睑也渐渐落了下来，将阖未阖。
方雪锦一下子慌了，抓住她垂落的手，大声喊道：“阿姨！阿姨！”
沈母像是听到了，却只动了动指尖。
房外传来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方雪锦一手握住沈母的手，一手捂着脸，低着头，泪水不断地从指尖滴落，接着，嚎啕大哭。
天光乍现，是黎明到了。
沈母走后没多久，沈父便从楼上下来了。
他听闻这个消息，只是微微顿了顿，点了点头，道：“星星的手术结束了，很顺利，信息素含量开始回落，现在还在病房里休息，你去看看他吧。”
方雪锦颓丧地点点头，看着沈父从他身边走过。
他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心情却仍然沉重，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沈父，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病房。
病房门口站满了人，都在小声地哭泣。
方雪锦看见沈父推开门的时候，肩膀骤然垮了下来。
方雪锦到了沈星见的病房。
仍然是隔离病房，但墙上的仪器显示刻度已经回落到了黄色区域。
方雪锦站在玻璃前，看见沈星见的神色安详又放松，紧紧蹙起的眉头也散了开。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陆从便走了过来。
“手术很成功，再有一两个小时他就会醒，后面的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陆从的神色也轻松了一些。
方雪锦点点头。
陆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方雪锦思绪纷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一会儿，突然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一下晕了过去。
闭眼前只听见一阵慌乱的呼喊声。
再醒来时，他躺在普通病房的床上。
方雪锦愣了下，连忙坐了起来，又被人按住。
“你急什么？”沈星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淡淡的，不急不缓。
方雪锦一下回头，朝他看去。
眼圈瞬间就红了，两手一伸，就扑进了沈星见怀里。
沈星见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方雪锦没忍住，连日来的担忧害怕、惶恐不安和生离死别的悲伤，一下全都涌了上来。
“我在呢。”沈星见亲了亲他的发间，红着眼轻声道。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像一对风雪中无所依靠的旅人，只能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
好一会儿，方雪锦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也不出声，只抱着沈星见不撒手。
沈星见抬手顺了顺他的脊背，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方雪锦埋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摇摇头。
沈星见轻柔安抚地拍着他的背，道：“没事了，谢谢阿雪，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方雪锦抬头看他。
沈星见的眼眶很红，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方雪锦分明看见了他眼底巨大的悲伤，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试图说一些俏皮话让自己轻松一点。
方雪锦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干的，没有泪水。
他的眼泪却一下落了下来。
沈星见一怔，接着有些无措地慌忙抬手去擦方雪锦脸上的泪水。
方雪锦任由他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抹着，轻声道：“阿姨……”
沈星见的手顿了顿，才道：“……葬礼定于三天后。”
“……”
病房里一下又陷入了死寂。
方雪锦用力抱紧了沈星见，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他们无声地拥抱了一会儿，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方雪锦回过头去，看到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站在门口，神色拘谨又严肃。
“少爷……”门外的人小心翼翼欲言又止地出声道。
“有事进来说吧。”沈星见道。
方雪锦见状，从沈星见怀里脱开，起身想要往外走，却被沈星见一把拉住。
“你坐着，别走。”沈星见拉住他一只手，微微皱眉，道。
方雪锦看了看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上还打着点滴，犹豫了一秒，便顺势坐在了他旁边。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大，穿着庄重正式，看起来像是沈家的工作组。
“是家里的公关团队，父亲在忙母亲的事，把别的事暂时交到我这里。”沈星见低声解释了一下。
那边为首的男子把材料递了过来，开始低声地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