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仁川唐人街上, 屋外下着暴雨, 海风呼啸而过, 马家兴业里，鸿尧拿着一本志怪传说的古籍在看, 姬钰在旁边拿着小金锤给给她砸核桃, 孩子们裹着毯子窝在一把雕花木椅上, 小声说话。

　　年关将近，马佑熙带着人去洗钱，宇坤出去解决拖欠还款的问题, 大过年的没什么事做, 鸿尧被马佑熙召唤，回来看摊。一零，宋和洪柱本来是在外面乱跑，鸿尧回来他们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了, 跟着鸿尧有吃的。

　　敲门声响起，洪柱被赶出毯子去开门，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傻子，妈妈在不在？”

　　“洪柱不是傻子。”洪柱不满的卡着门，不想让他进来, 这人老欺负他“妈妈不在, 姐姐在。”

　　门口的声音静了一下, 脚步声慢慢靠近，来人站在和屋里中式装修一点也不搭调的，天蓝色高背沙发旁边, 轻声开口“姐姐，我来给妈妈送利息。”

　　鸿尧正在看关于‘吸人精气’的操作方法，手上拿着核桃仁把玩，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姬钰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碟子里，拿起新的核桃，举起小锤子敲，一零和宋对视一眼，在人进来的时候，她们就老实的从椅子上下来。一零走过去，看着来人开口“治道，妈妈三天后回来，你到时候再来。”

　　治道点点头表示知道，站在鸿尧身后深深的弯腰“姐，我走了。”

　　“嗯。”鸿尧咬着核桃，看着‘合房’的说法，觉得这如果不是邪教想出来的，就是写出这个东西的人，想女人想疯了，繁衍和修炼有什么关系。翻手就把书丢到桌上，无聊。

　　丢书的声音吓了都已经快出门的治道一跳，定定的站在门口不敢动，姬钰砸核桃的声音停下，三个刚准备重新窝回椅子里的人，也愣在原地，齐齐看着鸿尧，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在维护受损的身体这件事上，自从多出一条‘不是人’的岔路之后，鸿尧就有点不是很感兴趣了，她很确定自己再未来的某一天会好，以前是想着能不能加快速度，现在觉得，如果她不是人，那这个某一天可能特别的遥远，遥远到她就算始终搞不清楚记忆，搞不清楚受伤，她也不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上面。

　　电视不好看，书也不知所谓，本来打算修养身体的计划，现在也搁置，鸿尧盯着自己肉肉的嫩爪子，想着有没有其他打发时间的乐子，或者培养一个兴趣爱好？

　　刚刚被吓到，转瞬就忘的洪柱，看着大家都不动，在宋看勇士的目光中，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的吃的很欢脱。

　　鸿尧抬起头看着洪柱，突然眼睛一亮，对洪柱招手“过来。”

　　“姐，洪柱他。。”一零刚开口，被宋猛的拉住，僵硬的笑道“姐，想要吃苹果吗？”

　　“都过来。”小短腿轻巧的晃了晃，转头吩咐姬钰“找个人过来，教孩子们打拳。”无聊的话，就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干好了，比如训练几条小狼狗？

　　三个小的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口的治道已经迅速的溜了，教德语的阴影还在，这次教打拳他果断会死，跑为上策。

　　半个小时后，一个说着蹩脚韩语的泰国人乍仑，站在被清理一空的照相馆里，开始以教打拳的名头，单方面殴打学生。当然，按照他的解释，学会打之前要先知道怎么躲，他的师傅就是这么教他的。对了，他是专门打｜黑拳卖命为生的，地下的黑拳可没什么不能死伤的规矩，碰到对手，当然是弄死对方，才能保证让他再也下不了场。

　　乍仑看着瘦瘦小小的，身高连一米七都不到，忐忑的站在鸿尧面前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好欺负。现在依旧安静的站着，气势却完全变了，不管身边的三个怎么逃，他都能迅速的抓住，洪柱被他举过头顶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紧闭着眼睛，叫都叫不出来。

　　鸿尧盘腿整个人团在沙发上，拿着一碟核桃仁，坐在墙角，围观三只小奶犬被一只大老虎追的四处奔逃的现场，看到乍仑抓着洪柱就要往地上砸，拿着核桃仁转头看了姬钰一眼。玩没关系，玩死了可能有点麻烦。

　　“他有分寸，小姐放心。”姬钰话音刚落，那边的情形已经变了。

　　一零扑上去想要抢人，迎面就是一腿，小丫头觉得她要是被踢实了，鞭腿带起的劲风就足以弄飞她，吓得半死却突然察觉到，乍仑的腿顿了一下，立马抱住张口就咬，下的是死力气，嘴里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像肉，像石头！

　　宋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根木棍，从后面想要偷袭，转头被从天而降的洪柱砸在地上，整个背火辣辣的疼，手上的棍子也被乍仑抢了，一下一下的敲着一零的脑袋，敲一下一零的力气就小一点，可是就是死死的不松口。

　　乍仑有点不耐烦了，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痒痒，偷偷的瞄了墙角的两人一眼，化拳为掌，一个转身，背对半秒不到的功夫，一掌劈在一零的喉咙上，等她条件反射的张嘴，瞬间把她丢在洪柱身上。被压在最下面的宋惨叫一声。

　　咬人的那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咬的那个，已经重新站好，等着他们继续了。开玩笑这可比上场搏命来钱的多，乍仑怎么能伤了这些人，疗伤时间，他的钱就没了。破皮青紫？那个叫什么伤，骨头都没断。

　　叠了十几次罗汉之后，再次重新开场的追逐教学，三个人已经有点自己的风格了，一零围着乍仑转圈，试图寻找以她的眼里绝对看不出来的破绽，每次都是乍仑故意漏一个，然后被拍飞。洪柱永远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傻乎乎的冲上去又被丢回来。宋则是缩在角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等两个人都围上去的时候，才会冲上去试图偷袭，然后永远是罗汉的最底层，要承担两人的重量。

　　兴致来时雷厉风行，看了三五次之后，鸿尧对这样单方面的小游戏就失去了兴趣，在带来的一箱书里重新翻找有意思的，听着各式惨叫的伴奏继续看书。

　　马佑熙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乍仑闭着眼在门口的阴影里假寐，附近的旅馆太贵，回去住又太远，干脆就在这里蹲着。听到车声一个闪身，躲进两家店中间的夹缝里，翻过墙跑走了，不管来人是干什么的，没人付钱，他才不会白干活。

　　宇坤带着早饭回到马家兴业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浑身是伤的三个孩子，被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摔打，不自觉的上前两步又顿住，转头看着已经吃上饭的妈妈和鸿尧，把东西放在桌上，不管那边了。

　　“这是在教他们打拳，妈妈以后想让洪柱去笼场？”宇坤拉开椅子坐在马佑熙旁边。洪柱智力有障碍，能去笼场也不错，剩下的两个大概是顺手教了？

　　笼场是指□□拳的地方，因为是用网笼圈住选手在场地上打，死了或者重伤才能从笼子里出来。

　　马家兴业的孩子从来天生天养，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教什么打拳。马佑熙喝下一口豆浆，告诉他想多了“鸿尧弄来的。”她早上看到这三个人还以为，最近这些小孩子胆子大了，敢去跟别人抢食了呢。

　　姬钰在鸿尧重新拿起书看的时候，就觉得她大概是一时无聊，小孩子脾气心血来潮想玩，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小姐是想让他们多一点自保的能力，在外面乱跑总是不安全，在家里学会了，出去路好走一点。”

　　对于如此冠冕堂皇的答案，马佑熙嗤笑一声表达鄙视之情，宇坤则是直接当没听到，拆开带来的早餐招呼人，先过来吃饭，吃完饭继续。

　　为弟弟妹妹们费心考虑未来的姐姐，则是放下筷子，缩减教学成员“宋不用学了。”看着她整个人都快被惊喜淹没的样子，学着马佑熙发出一声嗤笑，转头看着她的实际教导者，眼底的鄙视溢于言表。看，这就是你交出来的孩子，有机会也不会把握。

　　她确实是心血来潮，只是姬钰说的也是对的，什么事情都是有章法的，打架也是一样，乍仑或许不是专业的老师，但是他绝对是专业的杀手，出手即使杀招，能学到一成，就把这些孩子和其他人拉开了。既然从小就生活在河里，不会游泳那就等着淹死。

　　对家里面的孩子十分了解的马佑熙，拿着打火机点了点桌面，给宋找了一个活干“以后拍照和证件都是你的事情了，一零有别的事情要做。”养孩子总不能指望个个都成材，总有一两个天生的废物，物尽其用就行。

　　“你过年去济州岛还是和我们一起？”马佑熙算算日子，鸿尧有两个多月没去过那了，那就是打算在那里过年？

　　鸿尧想起昨晚看的河童传说，突然想吃河豚“去日本，姬钰的妈妈在那。”

　　姜仁浩和李有真经过大半年的思想斗争，或者说李有真终于说服了姜仁浩，屈服的开始使用鸿尧和全民秀带回来的，校长的那些钱。带着母亲，女儿和金妍斗他们去了济州岛，打算在那里重新开始。在海边买了一块地盖了一个民宿，孩子们都跟着他们偶尔帮帮忙，大部分时间是两人在给孩子们补课。

　　鸿尧第一次回去的时候，钱还是给的姜仁浩，之后就直接给金妍斗，因为那家伙会找大堆的理由说服她，不要拿钱回来，巴拉巴拉，鸿尧不耐烦。姜仁浩他们还在收养聋哑儿童，养孩子是个无底洞的金钱投资，拿回来的钱再多，也撑不了多久。等民宿慢慢开始有客人，金妍斗安顿好，开始说不需要钱的时候，鸿尧围观过他们在济州岛的生活，觉得还不错，就不怎么去了。

　　“去日本？”姬钰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整个人被巨大的惊喜包围，定定的看着鸿尧点头“去日本！”

　　要说姬钰对母亲感情很深那没有，她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打人，妈妈只会缩在角落里看着她被大。只是母亲好歹也在没有饭吃的时候，把自己省下来的饭留给她，冲着一个个的饭团，她觉得找回母亲，给母亲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已经是足够报答了。

　　姬钰开心的是，鸿尧是想着她，才要去日本的，想着自己可能会想看到母亲，所有鸿尧才会去日本。鸿尧想着她，愿意为她去日本这件事，比能看到母亲重要一万倍。

　　有些人的心天生很小，只能容纳下一个人。心里空荡荡的时候，他们是最无畏的存在，但是心里有人了，他们就安静下来，捧着心里的那个人，从此为他生为他死。因为心太小，只能装的下一个人，装不下世界，也容纳不下自己。她就是那一个人的，姬钰像攀枝花一样，牢牢的攀附着鸿尧，只有她的心思，才能让她开心，鸿尧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重要。

　　马佑熙看着姬钰要哭不哭的样子皱眉，她还是很看不惯这女人，不管见几次都觉得她不对劲。吩咐宇坤道“去给这两人办护照。”转头看着鸿尧“到了别人家的地方安份一点。”

　　三个月后，认为自家崽子很能闹腾的马佑熙，听到宇坤说，鸿尧在日本扫了整个山口组，现在被通缉的消息一点都不惊讶。她觉得以后有人说鸿尧干掉了整个韩国黑帮，她都不会觉得奇怪，现在回头想想，她当初那个驯养的想法，真是天真的可以。鸿尧压根就是没有项圈，也不会被任何人带上项圈的存在，她那个想法是痴人说梦。

　　2008年六月十四，平静了一年多的马家兴业再次热闹起来，因为消失了许久的‘姐姐’又回来了，这次还带着日本山口组的负责人，山口玉子。马家兴业门口的整条街，都被西装革履的日本人给堵了，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围在附近，这种大场面没人会闹事，他们就是过来看看新鲜。

　　姬钰带着人把礼物放在墙边，堆的满满当当，孩子们都围过去，好奇的看着他们。鸿尧则是坐在马佑熙的房间里，淡定的喝茶，递过去一张卡。里面有从他们认识开始，马佑熙给她的钱，双倍。

　　“这是打算划清界线？”马佑熙干脆利落的收了卡，冲鸿尧笑道“你怎么一年多不见身高一点没长，我看一零都快比你高一个头了。”

　　关于身高的问题鸿尧摊手“不知道，大概是营养不良。”说回卡的事情“那是姬钰给你的，和我没关系。”按照姬钰的说法，那是感谢当初的抚养费。

　　“你要是营养不良，就没有健康的人了。”马佑熙才不管钱是干嘛的，进了她口袋就是她的“姬钰怎么改名叫山口玉子了，本来就是山口家的人？日本好好的，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因为鸿尧的关系，马佑熙难得关注了一下日本，那边据说山口组发展的很好。

　　鸿尧表示“我又不是日本人，老待在日本干嘛，那边解决了，就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回来这里生活？”马佑熙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她“那山口组呢？丢给姬钰，她愿意？”马佑熙觉得那女人绝对不愿意和鸿尧‘两地分居’“再说什么不是日本人，你也不是韩国人啊。”这是什么破理由。

　　“我留下，她会两边跑。”鸿尧对自己是不是韩国人不感兴趣，她的重点在于，她是在这里被发现的，慈爱学院附近的地方她都买下来了，有人在那里盯着，她当然要在附近，仁川飞过去就几十分钟的距离。

　　马佑熙现在真的是不懂了“你不想留在日本，一开始就没想？”看着她点头更疑惑“那你去找山口组的麻烦干什么，真没心思，你做完可以直接回来啊。”如果鸿尧对山口组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杀了几个人，那直接回来就行，何必在那里待一年半之久。

　　马佑熙不相信鸿尧被困住之类的事情，武力值是这丫头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何况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鸿尧早就死了，不可能还能回来。见过鸿尧的杀伤力，还有办法关住她的人，不会想要留下这么个心腹大患的。

　　这次的答案就如同以往一样，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又很像是鸿尧会做的事情“不知道，就是想要，就拿下来了。”

　　听到山口组这个名字的时候，鸿尧和姬钰在吃饭，电视上放着山口组每年一度的祭祀纪录片，鸿尧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觉得纪录片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山口组这个名字也很不顺耳。然后就以‘我想让你们改个名字’这样的莫名其妙的理由，上门挑衅了。并且十分顺手的清理道路，一手把姬钰推到王座上，还给她多取了一个日本名字，山口玉子。

　　这件事姬钰比马佑熙还惊讶，因为她在这场全力争夺战里，一点忙都没帮上，从头到尾，都是鸿尧一个人做的。姬钰对鸿尧这么熟悉山口组完全想不通，组织构架大家都差不多，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作为老牌家族，山口组还是有有一些底蕴的。管理、分支、产业，包括祖宅的地道都清楚，这就太奇怪了。

　　一直除了花钱基本不干事情的小姑娘，把山口组从上到下顺了一遍，做这件事情的熟悉度，就好像这是她玩过数次的玩具，重新拆开重组一样的轻易。姬钰都怀疑鸿尧搞不好本来就是山口家的孩子，可是山口家的最小的孩子今年也24了，而且都是鸿尧亲自动的手，一个都没跑掉，完全不像是骨肉至亲。

　　姬钰以山口玉子的名字登上掌权人的位置，听着鸿尧要回韩国的消息，首次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面前的这个人。不懂她的想法，不知道她的过往，连她的日常习惯，好像了解的都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一层皮毛。姬钰被打击的都快要狂躁了，觉得自己没用到极点，之前所有的东西在这孩子眼里，说不定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存在。

　　这是为什么她愿意鸿尧回韩国，而她在两边跑的原因，她以前真的是太自大了，还以为自己能保护这孩子，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这孩子在保护她。这怎么可以呢，这是不对的，她要强大起来才可以。而且她可以等鸿尧睡觉再去解决事情，不一定真的要离开鸿尧，东京离仁川不远。

　　“我觉得山口组的感觉很熟悉，那是我的东西。”鸿尧看着马佑熙有些迷茫“可是真正到手了，又觉得很无聊，一点想要的感觉都没了。”

　　鸿尧的描述里有很多地方都省略了，关键的地方却让马佑熙听不懂“你的意思是，你是山口家的私生女？”对祖宅很熟悉？那地方应该没几个人能去才对。

　　“不是，我和山口家的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鸿尧摇头，她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也怀疑过，所有的DNA比对都是0，他们之间在血脉上没有关系。她还想过自己是不是什么妖怪或者神仙，看过山口组常年供奉的寺庙，那里也熟悉，但是就是普通寺庙，僧人也是普通人，同什么灵异事件也没关系。

　　马佑熙审视的看着鸿尧，不确定道“你回来，是因为雾津？因为你是在那里被发现的，所以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等了几秒没有答案也不在意，沉吟道“我以为你放下了这件事，走的时候不是还说，记忆这种东西，迟早会回来的，无所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