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马佑熙带着宋被挂着工作牌的人送上车的时候, 脑袋还是空白的, 她还没从刚才的那场谈话里回过神, 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就像金积玉说的一样,她其实什么都不用说, 也不用过多的解释, 拿出石徽章, 只要向关紧房门,问她一大堆问题的人点头或者摇头就够了。

  这东西哪里来的?

  不知道,就是突然就出现了, 她一觉醒来, 这个就出现在她的手里。

  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吗?

  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听从他,这是他的信物。

  为什么会来找我?

  不知道,只是那个声音要我来找您, 我只是跟随着石头的指引来找您。

  你是怎么认识刘贤的?

  请问谁是刘贤?

  带你进来,告诉我你要见我的人。这个时间我见到的应该是釜山地检的厅长,而不是你。

  我不认识他,我就是知道,我这个时间应该来这里而已。

  那你为什么能进来?

  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这样进来的。

  马佑熙对所有金积玉没有给出的答案, 唯一的回答都是不知道。除了和石徽章有关的事情,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她就是跟着指引来到这里,然后就有人领着她进来了, 她统统都不知道。

  仿佛装疯卖傻一样的回答方式,没有让提问的人不耐烦,反而更详细的问起来,马佑熙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真的见到人之后,之前的后顾之忧都抛在脑后,不管对面信不信,信多少,她都要演下去。这趟浑水她既然已经进场了,当然要趟水奋力的往上游动。

  首尔南山深处,一个挂着‘军事禁区’的车道,顺着这条道开车二十分钟,能看到一座像乌龟壳一样的房子。房子的周围有三队穿着军装的军人,在周围巡逻,仿佛里面真的藏着什么国家机密。

  宽阔的大厅里,只摆着两排中式的环形木椅,唯一一把放在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人,改良的牧师服一样的罩子,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非常不方便,他个头不过一米七,整个人十分纤瘦,一头披散在背后的白发,穿着这样的罩衣,隐隐真的有些奇妙的气场。

  骛衣微微颔首,看着送东西的人出去,门一关,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刚才来人的位置上,打开他送来的木盒,里面躺着一个‘神物’。一改之前面对教徒时的淡定和欣喜,脸色十分难看,嘴里低声的开口“第七个了。”

  骛衣的祖上就是和神佛打交道的,南北战争之后,他这样还有家谱在的家族,整个韩国都屈指可数。他甚至有一任先祖是世宗大王身边的神官,为国家祈福。可惜到了骛衣这一辈,科学出现了。以前的巫术,以前神鬼莫测的神通,现在都变成了欺骗人的把戏,变的不值一提。

  骛衣的家族一直是当权者身边的报喜鸟,这让骛衣即使在战争时,依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外面因为战争,因为饥荒,浮尸千里的时候,小小的骛衣则会因为肉煮的太烂,狠狠的抽打仆人,直到父亲因为科学的出现,从掌权人身边被踢开。家里倾全族之力,送他去美国,送他去或许能带来希望的地方。

  当初在家里,连走路都有人背着的小少爷,到了美国,即使带着人人羡慕的金条,也变成了谁都看不上的二等甚至是三等公民。骛衣挣扎过,被打、被嘲笑、被欺负、所有种族歧视受到的那些侮辱他都尝试过。但是他和那些普通人不同,他不甘心,这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这些人会受到神明的诅咒。

  作为神官的后人,一心扑到装神弄鬼各种从家里带来的古籍时,心理学这个此前从未听过的存在闯进他的世界。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所谓‘通神术’,开始变成一个有专业术语的东西,心理暗示。骛衣不能接受,这是属于家族的东西,这是他祖先的宝藏,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被这些无知的愚民给学会,怎么能被这些蠢货践踏。

  也许是从小接触类似的东西,也许是骛衣真的在心理学上有惊人的天赋,骛衣被破格录取了。这是一切的起始,如果他努力学习,这个世界说不定真的能多一个心理学的大家。只是地基一开始就是歪的,房子怎么能建的方正。那份人人羡慕的录取通知书,在骛衣看来,是神的启示,神在告诉他前进的方向。

  骛衣开始对照着家里的通神之术研究所谓的心理暗示,那些愚昧不堪的存在不配学习这些,他才是真正被神选中的人,这是神给他的指示,这是他发扬自己教派的方法,这是他布道的捷径。

  一开始,骛衣还小心翼翼的用面包去引诱街区的孩子们,告诉他们神明的赐予,告诉他们要信仰骛神,告诉他们只要虔诚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不管出身不管未来。骛神可以为他的信徒做到一切,不给零花钱的父母,让他们写作业的老师,通通都是无知的该死之人,只要用他们祭祀骛神,一切都可以实现。

  那年骛衣才不过25岁,美国连人种歧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时候,外面的战争都没有结束,死个把人并不是能引起多大混乱的事情。没了父母的孩子当然会得到别人的同情和爱护,没了老师的孩子,在缺乏教育的学校,当然玩的很开心。骛衣觉得不满足,这些只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孩子,他需要大人。

  接着是那些洗衣工,家里的仆人,慢慢开始向四周蔓延,骛衣知道那些得到的一切是死亡的附属物品,可是他更相信,这是骛神给虔诚信徒的奖赏,一切的成果都是信仰的产物,只要有足够虔诚的信仰,骛神可以为信徒实现一切。

  美国是移民国家,半数以上的人口都是别的地方来的,追溯本源应该说,这个国家压根就没有本土人,或者那些印第安土著勉强能算。移民带来的不止是人口还有宗教,这个国家奇怪的宗教太多了,多到可能七八个家庭就在信仰一个神明。骛衣并不是太会隐藏自己的人,他的‘传教’几年之后被发现了。

  到底是白人为主的国家,基督教的人口基数是最多的,而基督教是一个非常排外的教派,圣经不管是《旧约》还是《新约》都不会改变的一条就是,主是唯一的神,其他都是异端。连明显的教义都没有的骛衣,必须是异端,何况他还牵扯到不止一宗杀人案。

  可以说是灰溜溜逃回韩国的骛衣发现了一个新的词汇,‘自我合理化’。当事情进行到不可转圜的时候,上到知识渊博的老教授,下到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他们都会把自己犯下的错误进行自我合理化。神明就是这样的存在,自己已经解决不了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不会责怪自己,没有人会想要责怪自己,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骛衣潜伏起来,他要等时间磨平在美国的一切,他要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他要等一个重新回到当权者身边,成为唯一的‘神官’的机会。上天给予了他这个机会,整个国家都无法转圜的危机,亚洲金融危机。整个1997年,韩国无数中小企业在濒临倒闭,这个国家即将负债累累,他等的机会到了。

  但凡碰到巨大的灾害,人力不可及的时候,宗教就会空前的强大,因为求神是人唯一能做的事情,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全世界各地都不少见。对当时的韩国而言,这就是灾害,对骛衣而言,这是骛神在告诉他,一切可以开始了。

  美国的经历让骛衣觉得,那些无知的下等民,是不配信仰骛神的,这是高贵的无所不能的神明,那些恶心的愚民没资格信仰,甚至没资格知道骛神|的|名|字。他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他看中的那个国会议员的身上,他的身上有他从未见识过的,无人可比的野心和贪婪。

  运气这个词汇很玄妙,有人抓住了一飞冲天,有人没抓住抱怨老天无眼,骛衣抓住了。国会议员变成了总统,活人祭祀的方法帮这个国家度过了金融危机。国家正在腾飞,祭祀用的活人不够快,要真的虔诚,只能用信徒的血脉,这才是对神最好的祭品。

  一开始那位野心蓬勃的人当然不相信骛衣,一个神棍?可是这个神棍有钱,他有大笔的金钱可以资助他选举,让他的仕途更顺遂,为什么不相信,只是装装样子就能有钱,杀一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为国家牺牲的,为了更美好的未来牺牲的,死去的人应该敢到荣幸,这个国家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掌权者。

  可是慢慢的这个国家真的起来了,轻工业、工业、进口、出口、粮食、纺织。就连他当初自己都有点没那么多底气的位子,也变成了他唾手可得的东西,野心家开始怀疑,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明。自从遇见了骛衣一切顺利的他都不敢相信,正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让他不相信都不行。

  慢慢的,一个假神棍变成了真的,这个国家开始走向世界,开始被称为发达,开始和隔壁的兄弟变的天壤之别,野心家信了。追随着野心家的中坚派也开始抱着政治投资的意图,相信这滑稽的一切。直到血脉的祭祀被提出,有人开始退却,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是未来,是家族的产物,怎么可能像猪狗一样,拿来杀戮。

  人以群分,大家互相有彼此的把柄,我们对着一个神明磕头,我们是一伙的,再想脱离时已经没那么容易。换届时能支持的人必须是教派的信徒,一个位置的空缺必须由大家来瓜分猪肉,如此庞大的利益链早就形成,现在说脱离,那是做梦,他们也不会有人舍得。

  少数的群体位置越来越高,留下的人就越来越抱团,没人愿意脱离,也没人能活着脱离这里。因为凡是想要后退的人,都有可能暴露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信仰一个‘邪教’?这个消息不允许任何散播,想要脱离只有一个方法,死。

  时间一年一年的往前推进,骛衣手上的权利已经慢慢变大,如果说之前这些人只是拿骛神做政治投资,现在他们都是建立蜂巢的工蜂,蚁后早就已经长成,骛衣不允许任何人毁坏他精心养护的这一切。

  男孩是家族的未来,女儿相比当然只能牺牲。第一个献出女儿的人,登上了总统之位,跟在后面同样想要吃肉的人,眼睛已经红了,他们开始不顾一切,顺从骛衣的规则。等到他们同样爬上高位的时候,事情已经变的骑虎难下,供奉邪教,杀戮血脉,这个国家已经变成了骛衣的一言堂,他们早就失去了说‘不’的权利。

  石徽章的第一枚确实是骛衣家传的,据说是天外的神石降临在家族的。骛衣知道他不过是陨石,可是他更相信这是骛神的信物,神的信物只有一个,别人都不配拥有,但是信徒也需要神的指示,所有备用的‘神石’就自然需要。而以现代的科技,伪造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头,在骛衣的位置当然不困难。

  石头可以伪造,甚至有人拿着伪造的石头上门,对骛衣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喜欢聪明人,聪明人能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前方,就像当初他选中的那个野心家也是少有的聪明人一样。聪明人成为骛神的信徒,神明也会高兴的。

  石徽章从来不是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即使拿着石徽章,也要能找到正确的人,敲开正确的门,才能找到进入这里的方法。骛衣可以接受一年有一两个聪明人,发现石头,发现这个国家顶级的人群才能进入的教派,从而成为他们的一员。

  但是,这不代表,有人可以用一块仿造的石头,试图挑战他的权威。面前被送来的石徽章是这个月的第七个了,人不可能一瞬间就改变,他隐藏的在背后操作的这一切,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隐藏在幕后的一切,如果暴露人前,这快饼就不够分了,这个组织就开始要出问题。

  骛衣看着这第七枚石徽章,他安静了太长时间,信徒的心开始乱了,他们不再虔诚,他们想要用这个假模假样的石头试探他,试探他的权威,试探神的存在。看来他们真的是太小瞧自己,是谁动的手呢,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太天真了,稚嫩的他都想笑,既然已经进场了,怎么不玩到最后呢,这是神的旨意呢。

  国家的机器开始运转起来,马佑熙在安静的等待了两个月之后,得到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东西,一份文件、两个印鉴,三套衣服,还有八人组成的带着肩章的安保团队,进入青瓦台。

  再出来时,马家兴业的马佑熙已经死了,她是仁川检察厅的检察长。中国城是她的辖区,所有在中国城内的刑事、走私、人口问题,都会有警察报到她这里,她是那个穿着正装,拿着案件走上法庭的人了。她成为一名公职人员,被警察敬礼,保护中国城的国家公仆。

  宋乖乖的住在马佑熙的官署里,毒瘾被强制戒掉,十根指头抽一次断一根,到底是求生意志强烈的孩子,很容易就戒掉了。现在的宋叫马淞,延世大学一年级社会福利学专业的新生,每个月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去帮助孤寡的老人和年幼的儿童,帮他们申请政府补助,帮他们向社会募捐。马淞被孩子们亲亲热热的叫姐姐,被老人们抓着手说,心地真是善良。如今马淞即使出现在中国城,已经没有人能认出她了。

  马家兴业的马佑熙死了,继任马家兴业的妈妈,是一零。那个不知道是真的谈恋爱,还是一时被蛊惑的男孩子,被她送去了法国,去学那个男孩子想要学的厨师。被馅饼砸中的马佑熙格外的好说话,所谓的孤狼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因为她的位置即使一零真的是狗,也不缺肉吃。她给了一零选择,离开家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还是同家人在一起,离开那个男孩子。很显然,一零选了后者。

  马佑熙一开始还担心过自己什么都不会,或许什么时候就被拆穿,可是事情比她想象的要简单的多。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装作第一次认识她的样子,以前弯腰行礼的人,现在对她弯腰也弯的很干脆。她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有人做好了,当初去接她的人已经变成了她的助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做。

  馅饼的香气诱惑着马佑熙,高床软榻她享受过并不在乎,酒色财气是她的嘴边肉她不稀罕。可是每次在一群记者面前,在所有等着她发言的官员面前,在所有想要对她说出感谢的民众面前,马佑熙被腐蚀了。她看不到自己空有名头没有权利的危险,看不到花团锦簇之后,根系开始腐烂的臭味,她不再回马家兴业。

  专门跑政治线的记者这两个月都快忙翻了,明明不是在大选年,今年地方的职位调动都非常频繁。今天济州岛出了一位新的副厅长的职位,那边春川市明天就多了一位检察长。而且都是之前没有听说过的人,履历齐全但是他们见都没见过,要说是贪污腐败上位的人,也不能全国都大面积出现,真的是太奇怪了。

  日本寸土寸金的东京,一家歌舞伎厅今天被包了,只招待一波客人,外面跟随的人,都坐在大厅里和妹子们调笑喝酒,被竹帘遮挡的包间里,只有六个人,三男三女。一位厨师,一位妈妈桑,一位倒酒娇笑的少女,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这四位都是服务人员,唯一的客人只有两人。

  保养的再精细依旧看得出来,至少有六十岁以上的老先生,以及妆容精致穿着休闲的女士。这位女士进店的时候,妈妈桑很犹豫要不要叫姑娘出来,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漂亮的让她觉得,这个时候上前是不是在自取其辱。然后她看到了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男明星,她就放心了,这位是客人,不是陪客。

  红木的餐桌只刷了一层防护,木头本身的纹理十分漂亮,摆在上门的餐具都是薄如蝉翼的胎瓷,厨师在上首准备料理,金积玉和李志江坐在中间,老头子左右两边坐着妹子,她身边则是一位花美男的男星,这位是对面的三星幕后掌权人送来的见面礼。

  “我上次来日本的时候,你这里还没有她,是新来的?”李志江端起酒杯,指着妈妈桑给对面的姑娘介绍“我每年都要来这里,年轻的时候,雅美很漂亮的。”

  金积玉夹着一块松茸笑道“现在依旧风韵犹存。”

  这是真的夸赞,日本区分店里的妈妈,只要看衣服就行。除了艺妓的店和特殊风俗的店都会穿和服之外,在其他的地方穿着和服的就是妈妈。这位叫雅美的女士,穿着铁锈红的和服,肌肤白皙脸上只有眼角有些许细纹,笑起来温柔无比,年轻时必然是个大美人。

  雅美微微低头,小声的笑道“可不是每年,您去年就没有来,所以才会连丽子都不知道,她在我们店里都一年多了呢。”看来是真的熟悉,才能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小姐要怎么称呼您呢,我还是第一次碰到雅人带客人来,您一定是很重要的客人,我要好好招呼才行。”

  金积玉听到雅人这个名字看着李志江,拿起酒杯直接放在李志江面前“会长可要给我倒一杯,小孙子不是取名叫雅人,你是在用他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可要告诉志文前辈去。”看着雅美告诉她如何称呼“山口小姐。”到了日本当然用日本的名字。

  “雅人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名字,我的太爷爷也叫雅人。”李志江说着抬手拿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看到旁边愣住的三人笑了“你的这个名字吓到人了,要给人家赔罪啊。”酒杯推到金积玉的手边,意有所指的开口“我以为外面是韩国的小伙子们,没想到在日本你也有产业。”山口啊,可不止是一个单纯的姓氏,几年前这个姓就在日本消失了呢。

  听话听音,金积玉也没有要他猜谜的意思,现在是事情敲定的庆功宴,当然要和和气气的“多一个跑腿的人有什么不好,山口还是有点家底的,不要浪费吗。”看着旁边小可爱明显白了不少的脸色,拍拍他的手“叫我玉子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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