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心好痛

　　终于, 就在顾书不知道多少次倒下的时候，只听“噌噌噌”几声，几条铁链仿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一般, 又好像张着大嘴冲向厉鬼的蟒蛇, 下一秒，几条铁链瞬间将厉鬼捆住。

　　顾书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挣扎着站了起来，心中暗道又争取了几分钟, 四位高阶天师终于赶了过来。

　　“噌”的一声, 四位天师同时收紧手中的透明铁链, 厉鬼当即被四个方向的力量猛然拽到了最中间动弹不得。

　　“啊！”刺耳的尖叫冲击着顾书的耳膜，而后便见女鬼剧烈的挣扎起来，四位天师用尽全力仍就被女鬼拖行了一段距离, 而女鬼仍就在向顾长林的身体移动。

　　“小子，还不出手！”不知道是哪位老爷爷突然对着顾书吼了一嗓子。

　　顾书完全没有喘气的时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手中的铁链与四位天师分站在五个方位, 刚好就是五行锁魂阵的位置，只是刚才那是天王锁魂阵，这会儿是地王锁魂阵, 威力比之天王锁魂阵自然减了不少，关键是对于施阵者的安全大大减弱，因为离危险太近了。

　　顾书是个极有天赋的天师，这是天师界公认的, 虽然顾长林只讲了一遍，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战斗和守阵，顾书出乎意料的已经能同四位老爷爷布下地王五行锁魂阵。

　　眨眼，空挡之间，地王锁魂阵成。

　　“啊！找死，找死！都得死！地狱，变成地狱！”厉鬼疯狂的挣扎着，但五行锁魂阵成的一瞬间，她便仿佛被蜘蛛网困在网中心的猎物，任由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开蜘蛛网的控制，甚至离不开中心分毫。

　　当然，在场的几位都心知肚明，地王锁魂阵绝对是暂时的，能撑多久谁也不清楚。

　　然而，这只厉鬼的恐怖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就在五人死死将厉鬼困在地王锁魂阵中的时候，一时无法挣脱开的厉鬼突然一反常态停止挣扎，而后猛然仰天长啸，一声伴随着凄厉的阴冷尖叫，刺耳之极，却又似乎透着某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含义。

　　顾书暗道糟糕，果然，不知哪位老爷爷突然一声暴喝，“快阻止她，她在召鬼！”

　　顾书心里一跳，五人同时扯动铁链强行打断厉鬼的叫声，但是，已经晚了。

　　“哈哈哈哈～地狱，都给我死！”厉鬼笑的猖狂之极，甚至不再挣扎。

　　顾书第一反应就是那些在小村庄制造恐慌以提升力量的厉鬼，比如枣庄村，而且不止枣庄村，玉河镇很多村都有厉鬼横行。

　　所以她这一叫，不知道招来多少厉鬼，可关键是他们五人现在□□乏术根本抽不开身。

　　爷爷，顾书再一次看向不远处依旧一动不动的顾长林，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不出一会儿功夫，四位天师连着顾书都脸色大变，一股股强烈的煞气突然从四面八方会集而来，由远而近，眨眼竟已经到了老野沟的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哈哈哈～看到了吗哈哈哈～”千年女鬼已经几近癫狂，完全不用她出手，围上来的厉鬼少说也有七八个，而他们上来便直接攻向顾书几人。

　　当即，五人不得不抽身防卫，可是他们根本不敢有大动作，甚至只能被动的勉强防卫，因为一旦他们一方有所松动，地王锁魂阵就完了。

　　然而，让顾书想不到的是，千年女鬼突然指着不远处顾长林的肉身一声嘶吼，“去给我撕了他。”

　　一只厉鬼速度之快，掉头就冲向顾长林，顾书大急，“爷爷！”

　　情急之下顾书脱口而出，也就在那一瞬间，一直张狂的笑着的千年厉鬼突然变得阴狠无比，猛然一把抓住顾书手中的铁链，“你叫他什么？你叫顾长林什么！”

　　顾书暗操了一声，双手紧握铁链的同时，脚下用力猛的一踹，除魔剑飞速冲向那只厉鬼，下一秒只听“呲”的一声，除魔剑直接穿透那只厉鬼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充斥整个老野沟的刺耳尖叫声。

　　但很快，除魔剑之下，厉鬼灰飞烟灭，顾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千年厉鬼却仿佛毒蛇一般死死盯住顾书，只是在那只厉鬼化作粉末的时候冷哼了一声“废物！”

　　“你是他的孙子？你居然是顾长林的孙子？为什么？”千年厉鬼凶狠的嘶吼着，仿佛要将顾书撕碎，但她的腰间同时绑着其他四位天师的铁链。

　　“没错，我就是他的孙子。”顾书喘着气，不说强弩之末吧，他刚才被揉捏得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这会儿全凭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拉紧铁链守住地王锁魂阵。但即便这样，他有必要转移一下女鬼的注意力给爷爷多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这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都给我上，撕了她！”千年女鬼疯了一般撕心力竭，下一秒，飘飞在老野沟上空的厉鬼便都冲向了顾长林。

　　“住手！”那是自己的爷爷，这世上最亲的人，如此场面，顾书一瞬间红了眼睛。

　　但顾书一声嘶吼之后，换来的也仅仅只是聚向顾长林的厉鬼的短暂停顿，而且随后，千年厉鬼再次对顾书手中的铁链发起了攻击。

　　“忍住，顾家小子忍住！”几个老头子见自己多年的老友受到这样的威胁自然也是急红了眼，但他们向来知道以大局为重。

　　一旦顾书放开锁魂阵去救顾长林，这就意味着地王锁魂阵的破灭，那他们哪还有机会捆住这只女鬼？

　　一旦女鬼得以挣脱，那即将面临的绝对不是在场几人的死亡，那是混乱的人间，无穷的麻烦无尽的灾难啊。

　　顾书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此刻他无疑是最痛苦的，除了身体上的痛之外，更大的则是来自他的无奈，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爷爷真正的死去。

　　顾书眼睁睁看着顾长林的肉身被一只厉鬼踢飞出去，当即，顾书急得面容扭曲，攥住铁链的双手越扣越紧，再加上女鬼的攻击，立马，他的一双手都变得血肉模糊。

　　“哈哈哈，痛苦吗？有意思哈哈哈……”

　　顾书已经红了眼睛，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乌青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声音。

　　“大叔，我来救你了！”

　　顾书心头猛然一跳，想要阻止但已然来不及，顾书只见朱漂亮竟是直接使用妖力飞了过来，眨眼已经到了他们眼前，刚好就落在顾长林的身体旁边。

　　“大……大叔，你怎么了？”朱漂亮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便越过一切落在有些面目全非的顾书身上，也就是一瞬间，傻白猪便红了眼眶。

　　“离开！快走！”顾书用尽全力朝他吼，但话音刚落胸口便猛然一阵钝痛，顾书“呸”的吐出一口鲜血，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死死盯着朱漂亮，“快走！”

　　“大叔我来帮你！”朱漂亮吧嗒掉着眼泪就要冲过来，但是。

　　“爷爷！”很快，朱漂亮便一眼看到了就在他身前的顾长林，他仍然记得顾书之前郑重其事的将爷爷的肉身交给他保护时的神色，刚好就在这时候，六七只厉鬼再次朝顾长林飞了过来。

　　顾书的惨状与爷爷对顾书的重要性，各种画面和想法在朱忺的脑袋瓜里快速转了一圈，而后，朱漂亮当机立断扑向了顾长林。

　　朱漂亮虽然是只四百岁的妖，但他并非自行修炼成妖，而是因为狐仙的一粒仙丹，化身成妖之后他仍旧保持着吃吃睡睡的本性，别说修炼了，几次妖力的提升都是误打误撞吃了什么好宝贝，更何况，他实际上并不太懂得如何修炼。

　　所以事实上，顾书再清楚不过，这家伙的道行根本就弱得不行。顾书却眼见着他不顾一切冲向顾长林，而后直接以己之身挡在了顾长林的身上。

　　“大叔你放心，爷爷交给我啊疼……滚开！”护住顾长林的一瞬间，朱漂亮放开全部妖力以抵挡几只厉鬼的攻击。

　　然而，他个小弱鸡妖精哪里是那些厉鬼的对手，他一个都打不过，更别说同时对付七个而且还要保护顾长林。

　　煞气侵体的一瞬间，朱漂亮疼得哇哇大叫，眼泪更是完全控制不住，但身体却固执的挡住。

　　顾书只觉得一瞬间血脉喷涌，“别动他！”双手血肉模糊已经无所谓，顾书召回除魔剑，而后再一次一脚踢过去，虽然将几只厉鬼吓开，但是他们早有防备都完全躲开了，而且，很快又聚拢回来。当即，顾书双眼血红。

　　“哈哈哈～撕了他们！”顾书越是痛苦，千年女鬼笑得越是猖狂，而其他几位天师则是拼命拽住手中的铁链，同时不断的安抚顾书。

　　“顾家小子，不能放手！”

　　“忍住，不要冲动。”

　　“冷静下来，顾家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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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书双眼血红，怒火滔天不过如此，他更恨，恨自己的无能和无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厉鬼一次又一次冲向他的傻白猪，而后耳边都是傻白猪痛苦的哭喊。

　　“快离开，听话！”这一刻，顾书也是自私的，他已经顾不上爷爷，他只想傻白猪能离开。

　　“呜呜呜……大叔，”朱漂亮一边哭一边护着顾长林的肉身，“我不走，呜呜呜我……我要保护爷爷，我要帮你……呜呜呜大叔。”

　　“哈哈哈～”别人的痛苦，尤其是顾书这般的痛彻心扉，总能让千年厉鬼特别的愉悦，于是她的笑声就越发的猖狂肆掠。

　　“闭嘴！”双眼血红的顾书猛然控制着降魔剑刺向女鬼的胸膛，笑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凄厉的痛乎，除魔剑专治厉鬼，一剑下去，顾书立马只闻一股腐烂味散发出来，女鬼也仿佛要被剑刺穿了一般，但没过多久，女鬼猛然用力，除魔剑被逼退而出。

　　“你跟你爷爷真像。”女鬼突然阴沉着脸，阴森森的，而后再一次朝顾书冲来，五人组成的地王锁魂阵直接被她托行了几米远。

　　顾书当即疼得面容扭曲，却在这时，只听一声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从背后传来。

　　“大叔，不要回头。”

　　顾书条件反射扭头，却见奄奄一息的朱漂亮突然现出了本体，而且不是他习惯的小短腿的本体，而是一只放大了几十倍不止的猪，但就是那个庞大的身体，死死站在顾长林的身旁，将他的肉身完全笼罩在他庞大的身躯下，下一刻，所有厉鬼的攻击全都一股脑儿攻在了猪漂亮的身上。

　　“朱忺！”顾书急红了眼，声音都变了调。他这是在找死。

　　然而，朱漂亮只背对着他呜哇哇的哭个不停，但身体却坚如磐石一般不动弹丝毫，“不要看我。”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他这个样子一定很丑，他不想让顾书看到他变大的样子，从来都不想。

　　“啊！”顾书眼睁睁看着朱漂亮的四只腿已经只撑不住跪了下去，他的哭声也渐渐微弱，顾书忍不住熊熊燃烧的怒火，双目赤红。

　　“滚开！”

　　“别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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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书杂乱无章的控制着除魔剑飞过去企图击退那些厉鬼，但每每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就要承受来自锁魂阵中女鬼的强烈攻击。

　　然而，没有用。终于，朱漂亮庞大的身体倒下了，就倒在顾长林的身上，顾书再听不到朱漂亮微弱的哭声，那一刻，顾书愤怒到了极点。

　　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顾书仿佛失控了一般，任由女鬼的煞气侵蚀他的身体，除了双手本能的紧拽着铁链，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死死盯住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伤痕累累的朱漂亮。

　　“朱忺！”顾书一声声喊着，但，再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妖跟人是不一样的，人死后三魂七魄离体，肉身腐烂，灵魂则脱离肉体前往冥界，或受罚或投胎，可是妖不同，妖在修炼成妖的时候，他的灵魂已经能够脱离本体，确切的说，他们修妖修的就是灵魂，一旦灵魂消散，那便是死亡，彻底的死亡，魂飞魄散。

　　“该死！”顾书终于丧失理智，猛然握住除魔剑一剑刺向千年女鬼，速度之快，连带着爆发之后的力量。

　　“啊！”女鬼当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但也就是顾书刺向她的一瞬间，锁魂阵松动，其他四位天师眼疾手快，同时拔出自己的除魔剑一同刺向千年女鬼。

　　刺耳的尖叫冲击着众人的耳膜，响彻老野沟，他们眼见着女鬼刷白的脸一点点扭曲，而后一条条暴起的黑色血管慢慢爬满她的脸，脖子，而后往下，直至爬满她的全身。

　　“哈哈哈～”女鬼猛然一扬手，下一秒，顾书连同其他四位天师便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而后重重的咋在地上。

　　“哈哈哈……来了，终于来了。”女鬼猖狂的笑着，鬼节即将结束，万鬼返程，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最是接近鬼门关所谓的东北角，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果然，刚刚好，“哈哈哈，地狱马上就要降临。”

　　顾书吐出一口鲜血，艰难的坐直起来，此时，朱漂亮刚好就在他的身边，庞大的本体可以说是伤痕累累，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顾书一头冲过去，却在他的手碰到朱漂亮的一瞬间，庞大的肉身突然一闪，下一秒，一只迷你的小短腿变出现在顾书的眼前，面目全非的小小的身体，蹬直的四只布满伤横的小短腿，还有他有一撮淡黑色杂毛的小耳朵，此时无力的耷拉着。

　　顾书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朱漂亮？朱漂亮！”没有一丝回应，甚至……已然没了气息，“傻子，你就是猪啊！怎么那么笨？”

　　顾书楼得死紧，却见怀里的身体突然变得冰冷，下一秒，顾书便惊恐的看到一个透明的小猪离开了朱漂亮的身体，那是……朱漂亮的魂魄，而且，这个身影在一点点变淡，再变淡，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不……”顾书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流下眼泪，即便是五岁那年目睹父母死亡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哈哈哈～”猖狂的笑声充斥着耳间，眼看着千年女鬼领着其他几只厉鬼就要转身飞向东北方向，顾书已经有些麻木。

　　但就在这时候，顾书只觉得一旁躺着的爷爷身体忽然一动，而后竟直直坐了起来。

　　“爷爷？”顾书无神的呢喃了一声。

　　顾长林扭头就见自己从小冷淡高傲的孙子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当即震了震，而后才看到被顾书紧紧搂在怀里的那只小猪，当即又是一震，但此时来不及多想。

　　顾长林快速起身，“李阿音！你还要作多少孽？”

　　飞行的女鬼猛然顿住，而后一点点转身，一字一顿，“顾长林？”李阿音？好熟悉的名字，这似乎是她千年前的……本名。

　　四位高阶天师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此时的顾书，他的眼里除了手中已经没了气息的朱漂亮，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