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放下了匕首,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着那张眉头蹙得很紧的脸,慕容倾陌勾唇一笑,“怎么就是傻事了,若是你不在了,那留我在这世上做什么?” 投射进来的月华映得眼眶里的泪光晶莹,唐曦垂下头看着那道在月华下触目惊心的刀痕,骨感修长的手轻轻抚上那道深红色的伤痕,“伤口还疼么?”

  “比起你背后的那一道箭伤,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拿开唐曦的手,重新抓起那把放在一边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月华下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芒。

  唐曦握住了匕首,似在央求他,“我还很好,不需要。”

  推开唐曦的手,慕容倾陌笑了笑,“你若是为我着想,等一下就自己咽下去。”

  话音刚落,那道深红色的刀痕旁边又多了一条鲜红的刀痕,妖红的鲜血便像泉涌般冒出来,慕容倾陌将手抬道唐曦的唇边,“来,若是你动作慢的话,我的血可是会流完的。”

  自十六岁南征北战以来,什么场面没见过,厮杀和生死见得多了,便觉得流血是一件小到可以忽略的事。可偏偏在他的手上看见了那妖红的液体便觉得心痛至极,若是可以他宁愿代他。

  怎么也没办法做到去喝他的血,那种感觉就像要亲手杀了他的至亲那般痛苦。不等唐曦反应过来,那口血便渡了过来,腥咸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咽下去。”慕容倾陌说。

  腥咸的味道顺着喉管下到肠胃,只是每到一处便觉得火辣的疼,那是他的血液,一直都想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如今却在喝他的血……

  “快点止血。”声音是颤抖的。顺手取来了手帕覆在伤口上,雪白的手帕上便绽开了一朵妖艳的红梅花。

  “没事,不痛。”

  红惜挑了帘子,递进来一瓶特制的止血药。唐曦接过,借着月华垂头一丝不苟地为他上了药,再绕上几圈的纱布。抬头时,对上那双墨琉璃似的眼眸,月华下波光流转,未等唐曦反应过来,慕容倾陌的容颜便近在咫尺,唇上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围,唇齿交叠间亦是道不清的情意绵绵。

  缠吻过后,蓝衣的公子便在紫衣公子的怀里安睡了过去。

  炎武在外面等的有些心急,见红惜迎面过来便上前一步问:“红姑娘,王爷身体里的毒有没有发作?”

  “没有,公子给他喝了自己的血。”红惜面无表情道,比起景阳王,她更在乎的是慕容倾陌手上的伤。

  炎武顿时眉目舒展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只是片刻,脸上的笑又僵住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若是这样的话,那慕容大人的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而……”

  若是常人失血过多当然会有生命危险,红惜依然面无表情,毫不掩饰道:“会!”

  炎武顿了一下,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哎!这……那,慕容大人,那不就……”

  红惜瞥了一眼炎武,“现在只能期望能在到达寒星宫之前公子和王爷都平安无事。”

  “那还有多少天才能到那个什么宫?”

  “若是快的话六日后便可以到达。”

  六日……那也就是说慕容倾陌的手腕上还要多划三道口子。其实各自心里都明了,慕容倾陌手腕上的刀痕就是唐曦心里的伤,流血的是慕容倾陌,疼的却是唐曦。他为了他流再多血也不犹豫,他受伤了他为他心疼。

  他说一句,若是你不在了,那留我在世上做什么?所谓的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不就是如此么?

  京城里来了消息,刺杀未成的太子心里甚是恼怒,满腔怒火不知从何处发便将景阳王府和慕容府上的丫鬟小厮们统统关进了天牢,还发话,若是逆贼慕容倾陌不回京认罪的话,那被关进去的丫鬟小厮们便会推出午门斩首。尽会耍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有当今的太子殿下才做得出来。

  这种事当然是不能对唐曦提的,平日里景阳王从不把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当外人看,心里早把他们当做一家人,若是被他知道某太子闲来无事耍这种小手段的话,怕是他会拖着那副伤痕累累的身子连夜赶回京城不可。

  在后宫张扬跋扈的皇后还是那个样子,成日惦记着为自己添件新衣裳,前些日的做工都太粗糙,怎能配得上她皇后的玉体。那皇帝整日缠绵病榻,穿了新衣裳能给谁看?还是某个宫女说出来的。你们不知道,皇后昨晚诏了那个长得俊美的中书舍人去她的寝宫,今天早上我才看到那个中书舍人出来呢。还是皇后亲自送他出来的,哎呦,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亲密,我就看了那么一眼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你说,她穿新衣裳给谁看?

  昔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红贵妃不知去向,皇帝气急败坏,那副全身病痛的身子骨愈发孱弱,太医们都在私底下说,若是皇上再这么气下去,怕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御林军倒是派上了用场,奉皇上口谕,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红贵妃找回来,不得伤了她性命。

  这倒是成了文武百官口中的笑话,昏君就是昏君啊,连在死前也惦记着怀中的美人,你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让人敬服的事。罢了罢了,这个江山啊……后面就没再说下去。

  拆开了一圈圈的纱布,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了触目惊心的四道口子,每一道的颜色深浅不同,第一道口子已经愈合了,连结的痂都快掉的差不多,第二道口子是深红接近黑的,第三道口子是深红的,第四道口子还是红色的。

  第五道便是最后一次,因为明日就可以到达寒星宫了。

  慕容倾陌取出匕首,手却被人抓住,唐曦用哀求的语气,“求你,不要。”

  哪一次不是这样劝他,而他慕容倾陌何时听过?

  “你怎么就是学不乖?”

  对着慕容倾陌的容颜细细端详,双手抚着他的脸,唐曦说:“这些日你憔悴了好多,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会离开我,——你说过的,若是你不在了,那留我在这世上做什么。”

  拿开唐曦的双手,慕容倾陌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这是最后一次,明日就可以到寒星宫了,所以你放心便是,我一定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锋利的匕首便已经划过了那白皙的手腕,妖红的鲜血涌了出来,比起上一次,血流的速度慢了许多。

  “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来喝,所以放心,我会喂你。”对着手腕吸了一口血,直接便往唐曦的唇送去,手上的血依然还在流,划过了指尖落在了那一袭紫色的长袍上。

  两唇分开时,唐曦的眼眸是闭着的,微微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眼角处却滑落了一滴透明的液体,那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一直滑到下颌。

  心到痛时也是会流泪的。

  慕容倾陌为他拭着脸上的泪水,抿唇一笑,“怎么哭了?”

  坚强如唐曦,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生死又何时流过泪,而这一生唐曦的眼泪全都是为了你慕容倾陌流的啊!

  唐曦像以前一样帮他包好了伤口,看着以前留下的每一道痕,心就要猛烈的被痛击一次。

  下了马车,慕容倾陌径直向着路边的丛林里去,越远越好,红惜跟了上去。看到的是脸色惨白的慕容倾陌阖目靠着一棵大树干歪坐着的场景。显然是这些天失血过多而导致的。

  红惜焦急地上前,蹲下摇了摇慕容倾陌,“公子。”

  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见到了心急如焚的红惜,全身无力连说话都变得力不从心,“不要让他知道。”

  “属下知道。”

  “你们先走,我休息一下便好,到时我会抄小路赶上去。”眼皮灌了铅似的沉重,不住的往下掉,嘴里还是有气无力地吩咐着:“跟他说,我是先去探路。”

  这样的话唐曦又怎会当真了。

  “不要隐瞒我,他在哪里?”红惜刚说慕容倾陌交代的话,完唐曦便不疾不徐地问道。

  坐在草堆里歇息的炎武站起来,走到马车前说:“王爷,我们就先走吧,红姑娘不是说了么,慕容大人就在前面,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汇合。”

  “不对,他一定是身体不舒服,不想让我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不确定,好似对慕容倾陌这个人了如指掌那般。唐曦看向红惜,“带我去见他。”

  直到很久以后,慕容倾陌想起了这一件事还感叹说:“怎么就是骗不了他……”

  炎武看了看红惜,“红姑娘,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红惜风平浪静的脸上没有异色,“王爷,公子他很好,只是先行一步去探路罢了,你莫要担心了。”

  “我不信。”他说,他不信,就算外人怎么说,就是不信。“带我去见他。”

  炎武急得跳脚,“哎呦,王爷,你就别固执了,既然红惜姑娘都说了,你就安心地走吧。”

  从未如此固执的景阳王硬是不信,“这条路我要与他一起走,若是他不来我便不会走。”

  “你为什么不信我?”红惜问,问这个问题不是想得到他的信任,而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坚信慕容倾陌还没有走?

  这个问题,唐曦答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有为什么,就是知道他还没走。”不需要为什么,就是相信他还没走,就像真正地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红薇在后面戳了戳红惜的背,小声在她耳边道:“算了吧,他们俩之间你谁也隐瞒不过的。”

  是呢,他们两之间你能隐瞒谁?

  落叶纷飞的不知名树下一个身着紫衣面容姣好的男子阖着眼,双手放在腹间,沉沉地昏睡了过去,金黄的落叶撒了在他那一袭紫色的锦袍上和用玉冠束好的发髻上。他不是睡着了而是因为流血过多晕了过去。

  炎武扶着景阳王一直来到这里,看到了他那张惨白静谧的脸,眼眶不自觉就红了,鼻尖的那股酸意直冲而上。

  在眼里打转的泪没有掉下来,过去蹲下为他一片一片拣去身上的落叶,唇角微抿,抚着他的惨白的脸,回头对着炎武说:“炎武,把他带到马车上去,在这里是会着凉的。”

  微微颠簸的马车上,慕容倾陌枕着唐曦的腿不知昏睡了多久,只知道当慕容倾陌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45

  45、寒星宫 ...

  屏山山势险峻直插云霄,寒星宫便位于屏山的山顶。屏山是传说中的仙山,因为山中弥漫了一种灵气,江湖中人称为仙气,若是身体有个大病小病的,来到此地住上一段时间吸收了灵气便会痊愈。因此在屏山还可以炼出各种奇特功能的丹药,自然解毒的丹药也是多得不胜数。多少人曾为了一颗解毒的丹药携了万贯家财来这屏山,换来一颗可以救命的仙丹。

  屏山盛产奇花异草,云雾缭绕的一年四季都不曾间断过花香四溢。寒星宫便也成为许多文人雅士向往的隐居佳地。

  寒星宫的宫主从小便要吃过一丹药,吃了此药过了二十二岁便会一直青春永驻永不衰老,只是那一头青丝会在一夜之间变成银发。若是离开了屏山七日,体内的药素没有灵气的调和便会变成致命毒素,且无药可解。所以寒星宫的宫主二十二岁过后便不会离开寒星宫。

  一个身着黑衣的银发男子负手立于断崖之上,崖上的风吹得他一身雍容华贵的黑衣猎猎作响,背后一袭如雪般发丝随风而起,翩然若仙。

  他的身后站了一个紫衣翩飞俊美男子,正等着他开口说话。

  黑衣男子转过身,一张年轻冠玉的面孔映入眼帘,谁也不会联想到他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年。此人便是寒星宫的现任宫主慕容蓝墨。黑衣男子冠玉的脸上不带丝毫波澜,“你当你身上流的血是什么?难道你忘了与我之间的约定?”

  “我当然记得。”

  “若是你记得,那为何你要为了救那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眼神和语气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这世上没有他亦不会有我,我救他自然是理所当然。”答得亦是理所当然。

  “他就那么重要?”

  “是。”

  过了良久,慕容蓝墨一双藏了冰雪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中的是萂毒。”

  “救他。”

  “凭什么?”

  “凭你我之间的约定。”

  “那个约定在你心里早已什么都算不上,这点你比我清楚。”慕容蓝墨迈步向前走了几步,近距离对上他的眼,“救他可以,把你的性命交给我。”

  “好。”

  “不后悔?”

  “不会。”

  黑衣白发的男子身形一转便似一阵风那般移到慕容倾陌的面前,一双黑色指甲的手掐上他的脖子,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愤怒,“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慕容倾陌淡然处之,无风无浪的脸上浮起一丝笑,“你不会杀我。”

  掐住他脖子的手加大了力度,“我会。”

  就算快要被掐断脖子也不做挣扎,慕容倾陌依然坚信,“在我没有背弃你与我的约定之前你都不会杀我。”

  手上的力度再加大几分,“但是你违背了!”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给我违背的机会。”从一开始慕容蓝墨就没有让他有选择的余地。所有的事在十年前慕容蓝墨将唐幻玥带回了寒星宫起就已经注定,唐幻玥就是慕容倾陌,而慕容倾陌的命运被慕容蓝墨安排好了。

  黑色指甲的手松开了,眼里的愤怒慢慢熄了下去,背过身去,那人依然黑衣当风,银丝如雪,负手而立,良久才道:“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自然是匆忙的。唐曦就睡在慕容倾陌以前睡过的那间房中,算不上多么华贵,却是惬意的。四周被奇花异草包围,一年四季无一天是断了花香的。

  唐曦服了滞毒丹,是寒星宫独门创的药,能抑制毒药的发作,但是服用者会昏迷,直到毒药被解除。那张睡颜很安详,眉间舒缓平整,水色的唇微微抿着,不带一丝不安的情绪。

  慕容倾陌坐在床沿抚他略带苍白的脸颊,用指腹描摹着他那对好看的墨眉,顺着眉间向下便是他的鼻梁,再往下就是……

  俯□覆上他那水色柔软的唇,动作轻缓温柔,好似蝴蝶拍翅般,于是,他水色的唇变红润了一些,上面还留有泛着光的水渍。慕容倾陌顺势将脸贴着他的脸,在他的耳边柔声道:“我喜欢你,这一生只喜欢你。”

  他听不到,就算听得到也不会回应他,他还是说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呢?

  那张睡颜依旧安详,只是嘴角好似挂了微微的笑,床沿还有他的温度,不过人已不在了。

  门前,红惜等候已久。

  “我们走。”出了门在转身将门带好后,慕容倾陌只说了这一句。

  不成器的太子惧怕慕容倾陌潜入京城,便安排了重兵在京城的各个城门严关把守,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宁可抓错一万个也不能放过一个有嫌疑的。至今已有不下千人被关入了天牢,这些都是无辜的老百姓罢了。只是因为入城时穿了一身紫衣或是样貌姣好抑或是手臂上有一个烧伤的疤痕,而这些都是慕容倾陌身上的特征。

  那是离开寒星宫的八日后。

  京城的城墙下,慕容倾陌摇着头,讥诮地笑着,“我道他太子殿下有多聪明,原来就是一只只会乱撞的无头苍蝇。”

  身边的红惜开口问:“那公子,我们要不要乔装一下再入城?”

  “不必,既然他想抓的人是我,那便如了他的愿。”抬眸看着城门之上把守的重兵,慕容倾陌不紧不慢道。

  “只是公子,这样做太危险了!”如今的太子对慕容倾陌这个前太子之子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是慕容倾陌成为他的瓮中之鳖,怕是九死一生。

  即使是这样,慕容倾陌还是去了,吩咐了红惜一些事便悠然自如地走到了城门前,守城的将士见他一袭紫衣,面容姣好,一话不说便下了令让手下的士卒将慕容倾陌带到了天牢。动作倒是挺快。

  经过十日十夜的解毒,最后唐曦是在用驱毒功效的冰床上醒过来的,炎武和红薇在身边,却没了慕容倾陌的身影。炎武立即递了一晚汤药过来,不问是什么唐曦便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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