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苍苍白发对红妆
栾烟是以秦丞相义妹的身份进宫,也已经改名换姓成了花袭人。那么朝中之事,秦宿昔自然也是会帮她的……
栾家,只怕要亡啊!
明明日头并不大,栾司库却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眼花,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但一想到他的亲生女儿,很可能会抓着他殿前失仪这个错处来惩治他,他又硬生生挺了过来。
这种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丧命的恐惧感,可比狱卒数着日子砍头的恐惧强多了。
头一次的,栾司库开始后悔自己曾经为什么没有对栾烟稍微好一点儿?
……
“陛下。”
高台上,栾烟笑着将自己的手递于金明帝手中。
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笑容并未达眼底。
尤公公从礼部士郎手中接过早就拟好的圣旨,朝前一步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今丞相义妹花袭人,年十六。此女德才兼备、国色天香,于选秀之日脱颖而出,深得圣心。今,陛下将其收入后宫,封为从二品妃,赐字‘纯’。钦此!”
“谢陛下。”
栾烟垂下眼眸,看不出情绪的俯身行礼道。
高台之下,哪怕情愿或是不情愿的人,都只能下跪于地,高声附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待繁复的礼节过后,栾烟便顺理成章以纯妃的名义,入主抚辰殿。
……
入夜。
新妃进封,风头大盛,金明帝今夜自然是宿在抚辰殿里。
哪怕在选秀过后住进储秀宫的第一天,栾烟就已经学过侍寝的规矩,也在心里努力适应。可当金明帝被一众宫女太监们簇拥着进入抚辰殿,然后又遣散了下人独独留下他们二人时,她仍旧会难免的心慌意乱。
月色透过微开的窗隙照了进来,洒了半边殿堂。
在那张巨大的芙蓉帐床前,栾烟偷偷沉吸了一口气,才轻颤着手指去解开金明帝龙袍上的扣子,为其更衣。
她眼中没有半点儿怨恨和不甘,可却仍旧是紧张的解不开一颗扣子。
金明帝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推开了栾烟那双还在和衣扣做斗争的手,不理会对方那满面的困惑,直转身走到屏风后头,自顾自地换上睡袍。
许久后,才从屏风后头突然开口问道:“你今年十六?”
“……是。”
栾烟稍愣了一下,才开口作答道。
“歌唱的极不错。”
金明帝换好衣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独自躺进了床的内侧。他盖好被子,双手露出交叉放于腹上,睡姿极为工整。
像是有些乏了一般,他眼睛半睁半闭地缓缓开口道:“那今日,便再唱上一曲吧。”
“是。”
栾烟心里虽然困惑,却还是乖乖听言唱了一曲‘苏幕遮’。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
……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待一曲毕后,已过了大半炷香的时辰。
金明帝静静地躺在床没,垂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栾烟犹豫着往床边走了几步,轻声唤道:“陛下?”
“恩……”
金明帝由鼻腔出发出一道好似梦中呢喃般的轻哼声,他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然后又重新闭上。
语气略显慵懒道:“听着呢……唱完了,便早些休息吧。”
话说完后,他便再没发出过一丝声响,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栾烟迷茫着坐到了床的外围,轻轻侧躺下去。看着金明帝熟睡的面孔,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身侧的这个人,已有了五十出头的年纪了。
哪怕贵为帝王,岁月也不曾有丝毫饶过他,反而在他身上刻画了更深的痕迹。明明还未至迟暮,头上却从不少那斑白的头发,好似整日里都忧思过重一般。
但是……他可是个昏君啊,又有何值得他忧虑的呢?
脑子里一直在胡乱猜测着各种可能,栾烟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没想到自己想着想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
当她再幽幽转醒时,身旁早已经空无一人。
栾烟猛然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她拉开遮盖着床沿的芙蓉帐,只见屋内已经跪满了宫女。
为首的女官端着托盘递于她面前,与身后那些还跪着的宫女齐声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托盘上并无他物,唯有一方带着血迹的丝巾。
栾烟感觉自己当真像是做了场梦一般,否则要如何解释,那丝巾上竟会有血迹?
呆愣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对底下跪着的宫女开口道:“免礼,平身。”
宫女们这才纷纷起身告退,仅留下四个贴身服侍的,来为她梳妆打扮。
紧盯着那面略微有些模糊的铜镜,栾烟一时间竟晃了神。那镜中人,如今已梳作妇人鬓。
宫女恭敬地站于一旁,垂头请示道。
栾烟轻点了点头,缓步朝外间走去。
只见那本是用作于会客的厅堂,如今却是珠宝成箱,锦衣玉履宛若不要钱一般的堆在一旁。
她的视线仅在那些奢靡之物上停留了数秒,便被一旁桌案上的宣纸吸引了目光。
纸上墨还未干,不难看出是谁留下了这半面诗。
只见那白净的宣纸上,两行诗句写的潦草而苍劲有力。只是写诗人写到末尾处时,似是觉得有些可笑的意味,于是又提笔轻污了半边字迹。
但依旧能勉强看出它本来的面目。
‘一树梨花压海棠,苍苍白发对红妆。’
……
自打栾烟册封那日开始,秦宿昔便消沉了许久。
虽是每日都会入宫教导金阙离一些必学的诗书礼法,却也甚少在宫中见到她。偶然远远会见了一面,金明帝也势必在栾烟身边不远处坐着饮酒作乐。
每当太阳落下,他独自一人坐着轿撵回丞相府时,心中难免感觉空落落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走了,秦宿昔又好像回到了刚刚穿越来时的状态。
在回丞相府的路上,他坐在轿撵上百无聊赖地对系统无理取闹道:“你之前不是说打个嗝都能触发任务吗?”
“我现在都已经闲的快发霉了,难道就没有什么任务是要让我做的吗?”
系统:……
它活了好几千年,就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
系统很是无语地回道:“亲,你都没有触发,怎么可能有任务?”
“宿主你要是真想做任务,还不如去金阙颜旁边儿晃悠晃悠。”
秦宿昔:……
“那还是拉倒吧。”
金阙颜那个恶心玩意儿,别说做任务了,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想吐!
这边正和系统抱怨着,步辇却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慌乱之下,秦宿昔好不容易扶着轿撵的边缘坐稳了,便听见前头抬轿的侍卫大喊了一声。
“有刺客!”
“快,保护丞相!”
系统惊讶地在秦宿昔脑子里感叹到道:“宿主,厉害啊!你刚想追求刺激,刺激就自己来了!”
秦宿昔:……
前方传来剧烈的打斗声。
而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下,还戴着面具的男子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从轿撵外翻身来到了秦宿昔的身侧!
他用近乎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丞相大人……我并无恶意,一起停手如何?”
秦宿昔淡淡督了那人一眼,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但其实他表面上看起来稳如老狗,心里早已经慌的一批!转头便赶忙在心里问系统道:“卧槽!这货是谁呀?怎么跟个鬼似的!”
“想知道啊?”
系统嘿嘿一笑,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一口价,500个积分!”
秦宿昔:……
这玩意儿是想积分想疯了吗?
沉默了片刻,秦宿昔才缓缓问系统说:“皮卡丘同学,我看上去很憨吗?”
然后,他便直接转头对那个面具男道:“公子来的突然,不打算介绍一下自己吗?”
只听对方用近乎支离破碎的声音,缓缓吐出两字来。
“遥夜。”
然后,他用沙哑的嗓音略带嘲讽道:“大人派人苦寻了我这般久,原竟是不知我是何人吗?”
遥夜?
是遥夜楼里当家的那个遥夜公子!
秦宿昔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对前头还在打斗的侍卫命令道:“都停手!”
前方的侍卫听到命令,立马便收了手。等秦宿昔这边的收手后,遥夜楼的人也马上静立于一旁,不敢再造次。
这一回,秦宿昔对这个披着黑床单还不敢露脸的异装癖稍微客气了几分。毕竟遥夜楼如今在江湖上风头正劲,谁也不愿意去招惹。
况且,他现在还有求于人家。
“不知遥夜公子深夜拦了本官的轿撵,有何指教?”
秦宿昔微皱眉头,略带防备地开口道。
虽然他让侍卫收手了,但却并不以为着就可以卸下防备。毕竟,谁知道金阙颜那个疯子会不会恨他到倾家荡产来买凶行刺?
“谈不上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