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泉, 姐姐的朋友都来了，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来呢？”小别墅二楼的画室里，泉妈妈顺着窗户看楼下喷水池前吵吵闹闹的少年们, 唇角无意识地勾起笑弧。

　　少年人身上那种仿佛永远都用不尽的活力极富感染力，让旁观者心底忍不住生出羡慕。

　　周周被各具特色的少年们包围着，虽然神色有些窘迫, 可泉妈妈看得出来，其实她是很放松的。这让她欣慰又担忧，忍不住想找些话题和小儿子聊聊, 来驱赶那种熟悉的陌生感。

　　——明明是她的女儿呢, 可是现在，她觉得好陌生。从什么时候起, 周周从开怀时也只羞涩地抿唇微笑, 变成了如今能和那金发少年一样，露出洁白的牙齿, 展现自己的快乐了呢？

　　泉妈妈有些后悔，她头一次感觉离女儿很远, 这是强制让她去书秀时也不曾感觉到的。

　　“我没有朋友。”泉坐在画板前, 冷淡地蘸了蘸调色盘里的颜料, 没给母亲一个眼神。“还有，今天她是我的‘哥哥’，不是我的‘姐姐’, 请母亲谨记。”

　　事情到了这一步，绝不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暴露姐姐的身份。泉冷静地想, 人后怎样都好，他和姐姐都有办法解决的。而如果当众曝光，姐姐面临的将会是正光的退学, 其他三所学校也未必愿意接受她。如果不上学，难道要去

　　泉在画布上补了色，手很稳，阳光照不进的胸膛里，心也狠——他绝不会让姐姐陷入这种境地，无论用什么方法。

　　“……泉，你还在恨妈妈么？”泉妈妈无奈，暑假那件事已经了过去很久，可泉对他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与正光不同，向阳离家里不算远，也没有学生必须住校的规定。泉每晚都回家，可做父母的却常常只能看见他一个背影，连句话都说不上。“虽然有很多的迫不得已，可那个孩子真的很好，除了年龄比周周大些，其他……”

　　“那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嫁？如果你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是不是也要让儿子穿上裙子，去和大自己十岁的老男人相亲？”泉终于肯施舍给母亲一个眼神，看见母亲瞬间苍白的面庞，少年的眼底闪过讥讽。“明明能靠自己出人头地，却非得把女儿推出去，你们就不能等等我吗？等我成长起来，壮大这个家？”

　　泉家是两年前搬进这幢别墅的，泉爸爸不是天生的有钱人，这一家如今的财富都是夫妻俩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在泉的眼里，一家人就这样一起奋斗，一天比一天更好就足够了，姐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他可以成长为为父母排忧解难的男子汉，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幸福啊。

　　然而金钱、权利带来的不是成功后的喜悦和满足，它们催发了更多的野望，让原本纯粹爱着姐姐和他的父母变得令人憎恶。

　　作为天生的艺术家，泉的世界非黑即白。他无法容忍父母掺了杂质的爱，也从羞涩腼腆变得尖锐起来。

　　“泉……你怎么这样想……爸爸妈妈怎么会……”泉妈妈简直不能理解小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让青春期的男孩穿小裙子？他们怎么舍得折辱他！

　　“所以你们让姐姐去了。”泉放下画笔，冷淡地审视着眼前的画仿佛那不是自己心爱的作品，而是什么需要仇视的东西。“如果让我去，我都没那么伤心——你们总不会找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只为了对方家里的一点机会。”

　　少年人的成长总令人惊讶，两个月前泉还是只能凭孤勇和任性抢夺方向盘阻止姐姐去相亲的少年，而两个月后的现在，他不仅弄清了一切的根源，还学会了怎样刺向“敌人”的软肋，让他们苦不堪言。

　　少年垂下长长的睫毛，与怔愣的母亲擦身而过，唇角弯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果然，和前辈们在一起，他也变得疯狂了呢。

　　泉妈妈不知道儿子的变化，只觉得一双儿女都离自己好远，这一刻心痛难忍。丈夫今天又不在家，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和女主人，她得调整好自己出去招待孩子的朋友们。

　　泉妈妈深吸口气，将突然涌出的泪意憋回去，又变成了周周第一次见她时穿着得体妆容精致姿态大方的模样。然而目光触及泉刚刚留下的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泉妈妈双手捂唇，小声地抽泣起来。

　　画面上是和谐有爱的一家，英俊高大的父亲握紧了骑在脖子上的儿子的小短腿，与怀里抱着睡着了的女儿的母亲相视一笑，温情四溢。泉妈妈终于察觉到，他们一家人似乎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没在一起散过步了。

　　画室外少年倚在墙边，清楚听见门缝里传来的低声抽泣。他心里奇怪的没什么触动，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姐姐。

　　啊，对了，还有个多事的老师。

　　理了理自己被颜料弄脏的衬衫，泉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准备换上和周周款式相同的小礼服。

　　一切都不能疏忽，他得保护姐姐呢。

　　画室里的抽泣声还在继续，女主人在调整好心情之前不会出来。少年的脚步渐渐走远，直至脚步声消失不见。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符宴迈着长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湿漉的手掌拨了拨出门前被梳理整齐的灰色短发，让它们恢复桀骜不驯的模样。

　　“嗤，上个厕所的功夫也能听到没营养的对话。”

　　终于确认了周周的女性身份，符宴却没感到有多高兴。想到她是为了躲避所谓的联姻才跑到正光去的，白组组长由衷地感到深深的不满。

　　“总有一些奇葩的父母……”想到自己仗着武力家暴妻儿的父亲和对垃圾父亲不离不弃的软弱母亲，符宴的脸色黑如锅底，龇出的犬牙闪着冷利的寒光。“……啧，不过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刚刚他清楚地看见，那个与周周拥有相同面容的少年跨出房门时在笑，之后倚在墙边，冷漠地听着自己的母亲在哭。

　　周周会有这样的弟弟？

　　嗤。

　　楼下，周周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有些崩溃地呼唤01。

　　“01你出来，我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周周摸摸滚烫的耳垂，深刻地认识到了关闭未成年人保护机制之后，某些人会有多么狂野——刚刚她一时失智嚷嚷自己“不要舒服”之后，花樊那厮竟然当着越罗和昱阳的面，吻·了·她·的·耳·垂！

　　还有脸问她是不是这种“舒服”！

　　天呢，当时越罗就冲上来干架了——他身高不够，可昱阳身高优越啊，他们俩配合默契，把花樊的长发都浸到水里啦！

　　后来还是星祎和乔熙正巧过来赶忙拉架，不然越罗、昱阳二打一，非得把花樊掀到喷水池里！

　　周周觉得自己头一次用了这么多的感叹号，她躲在卫生间里瑟瑟发抖，不大想出去面对突然爆发的修罗场。

　　呵呵，后来昱阳下意识曝光了花樊的行径，连乔熙都临阵倒戈从拉架的变身打架的，要不是泉的老师也到了，一手一个拉开了他们，恐怕等泉妈妈下来，要以为自己女儿到正光结识了一群不良少年了。

　　生活不易，周周叹气。

　　周周没想到收泉做关门弟子的画界大拿竟然是花樊的叔叔，更费解明明没有副本里全员满好感度的buff，怎么也能打起来了呢？

　　……她以为撩撩怪花樊吻了她之后这群直男们会觉得好恶心，没想到大家竟然这么护着她。

　　有些感动。

　　不对不对，就不应该有修罗场……不，花樊就不应该吻她！

　　【滴，玩家您好，系统01竭诚为您服务。】

　　“01……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背后做了手脚？”周周看不见01，只能摸着自己耳垂上的小耳钉，上次那个让她打分的虚拟屏幕再也没出现过，周周没什么安全感，生怕01哪天再也不见了。“我记得当初宣传的时候，要求体验者年龄在16~20岁之间，也就是说体验者有可能是未成年的，游戏里怎么也不可能关闭未成年人保护机制的。”

　　系统不知道周周上辈子玩过这个游戏，周周也不能明着说出来。早晨的时候是它没反应过来，刚刚在面对修罗场的时候，周周突然惊觉，这年龄对不上啊。

　　游戏原作里，泉的姐姐应该比泉大两岁，在书秀毕业后刚刚成年就嫁给了联姻对象。而那个时候主线应该已经发展到中后期，泉已经是三年级生了，周周还记得眼睁睁看着泉线走向BE时，曾经有一阵后悔过没改变泉姐姐联姻的命运——虽然当时游戏的自由度没那么高，也没给她这个选项。

　　可现在也差得太多了，她代替泉来正光才两个月，怎么可能直接就成年了呢？中间生生差了两年啊！

　　她不要这么早关闭未成年人保护机制，她要节操！

　　【……请稍等，系统正在查询中。】

　　01的声音变得机械起来，一阵令人心躁的电流声过去之后，系统的声音混乱了许久，周周不安地唤了它好几声，01才恢复正常的声音与她对话。

　　【数据查询完毕——由于游戏进程出错，系统为玩家[周周]更改身份导致数据混乱。鉴于玩家[周周]本身已经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机制不再开启。】

　　【强制提升可攻略对象年龄2岁整，所有对象均已成年，请玩家积极探索更多游戏玩法，祝玩家游戏愉快。】

　　“……”

　　01的话音刚落立马就遁了，周周坐在马桶盖上，满脸难以置信。

　　她没听错吧？为了开关闭这个未成年人保护机制，系统连可攻略对象的资料都改了，这要是和她说没人在背后捣鬼，周周聪明的小脑袋可不能相信。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人在游戏里还出不去，还能和系统抗争咋滴？显然这游戏即将不再小清新了，周周只能提高警惕，防止自己着了什么道。

　　……反正她心理年龄早就成年了，去科学院进入游戏的那一天离现实里自己成年的生日只有一个月，按照系统的说法，游戏外应该也过去一个月了。

　　作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难道她还怕了不成？只希望贤者毓淑保佑她，别让她折在这里就好。

　　嗯，看来游戏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流速差不多，游戏外面的大佬们努努力，赶快联系上她呀！

　　这边周周在游戏里深情呼唤着游戏外科学院的大佬快点救她于水火之中，那边科学院的技术人员也正焦头烂额，紧盯着两台并排的游戏舱愁眉不展。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游戏里时间流速不同，按理说主线应该已经走完了。”胖博士老方最近这事愁得直掉胡子，体重直线下降，已经不胖了。他看着闪着蓝光的游戏舱，频频叹气。

　　“呵，臭小子长能耐了，真以为做母亲的舍不得揪他出来？只要断了他的营养液，身体承受不住消耗，大脑自然就会从游戏里强制登出。”美艳的科学院院长、大名鼎鼎的上将夫人咬牙切齿，盯着一片漆黑的大屏幕暗暗发狠。

　　距离异方军袭击科学院事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科学院的内奸早就在院长雷厉风行的手段下被揪了出来，由军事法庭审判，给了民众一个交代。

　　这事儿原本该在袭击事件后胖博士恢复了游戏与中央智脑的联系后回到正轨的，哪成想意外一起进去的少将大人竟然从内部切断了联系，拉着无辜的体验者躲在游戏里不出来了。

　　“早知道管他去死，个男子汉这么没担当，喜欢人家小姑娘还要用乙游试探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上将夫人恨铁不成钢，对这个从小就优秀异常、让人看不透的儿子简直无语至极。“关键是都三个月了！三个月了他还没成功！他不要出来，人家小姑娘不嫌他烦吗？！”

　　一旁的胖博士和随身管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额头上看到了虚汗。

　　胖博士老方用袖子擦了擦脸，没忍住提醒自家院长：“院长，以少将的功勋和财富，就算一辈子都想待在里面，帝国都得养着他的——您别这样看我，就算您是他的母亲，也不能让功臣寒心。少将的病由帝国而起，也该由帝国治愈。原本这项目就不是单纯的乙女游戏，如果少将能就此摆脱梦魇，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不过他的确应该把小丫头放出来，说不准人家更喜欢他本人呢。”

　　年纪轻轻的少将，外表英俊，家世顶级。就算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站在那里，也绝对有吸引千金们的魅力。更别提他还喜欢她，喜欢到精分成不同的样子，试探她喜欢什么类型的。

　　……何苦呢，万一人家真的喜欢上游戏里的某个角色，等出来了买个仿真机器人，再把角色AI导进去，除了不能生孩子，情侣该有的互动一样都不少。

　　联邦那边合作的技术不就是这个吗，双方合作本就打算开发这游戏的多重副产品，通过成熟的产业链达到合作共赢，少将又不是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