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是和周周一起跳舞的人之一？”

　　羽湘打量了乔熙一眼, 很快认出了他是视频里的舞者之一。他没有因为乔熙的挑衅生气，反而是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周周，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周周……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也尊重你的一切决定，虽然很可惜做不成情侣，但我们总归一起长大, 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如果……如果你还想来明德，我在那里等你。”

　　这一番表白非常真挚，周周沉默了片刻, 也只能道歉：“抱歉, 也祝你幸福。”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周周其实不能将自己代入他们的故事里, 只知道泉姐姐和羽湘曾经一定很相爱, 少年人的初恋纯粹又美好，待到应该放手的时候也会爽快地放手, 即便有遗憾和不舍，也该珍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匣子里, 以潇洒的姿态去拥抱未来。

　　这个游戏世界真实, 哪怕是背景板一样的角色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周周以故事主角的身份陷入了别人的故事，突然觉得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她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人生还都没有过好，怎么能困在游戏里去过另一段人生呢？

　　“周周……你不高兴吗？”乔熙坐在周周的身侧, 伸手覆上了周周的手。他小心地观察周周的表情，嘴巴嘟起得老高。“你很在意那个人嘛, 那我们又算什么？”

　　那个竟然是周周的初恋吗？可恶，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难道要再来一次占据对方的身份吗……等等, 占据对方的……身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又是谁？！

　　乔熙突然捧住了脑袋，脑中仿佛有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痛苦至极。

　　一旁的周周原本都已经默默调出了投影屏幕想要退出游戏了，肩膀上却突然压过来乔熙的重量，她转身扶住乔熙的肩膀，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额温：“有哪里难受吗……乔乔？”

　　乔熙咬着牙对抗一阵阵沉重的眩晕，眼前的周周已经变成了重重叠影，他抓紧了周周的手臂，唇间溢出了嘶哑的低吼：“如果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能出去的不是我……周周！”

　　没头没脑地吼完之后，少年蜜色的眸子翕然闭合，周周赶忙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也震惊地看到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

　　“滋滋滋——”嘈杂的电流声响起，乔熙的身体像信号接触不良般闪了闪，还不等周周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消失不见。

　　周周：“！！”

　　人呢？刚刚这儿那么大一个人呢？！

　　【滴——】

　　【警报！警报！主系统遭到攻击，世界崩坏，请玩家立刻退出游戏！】

　　【滴——】

　　【系统进程出错，登出功能受限，强制执行登出命令，请玩家注意自身安全——】

　　【倒计时30分钟，开始——】

　　系统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周周抬眼扫过周围开始出现的黑色方块，警觉地向着商场外跑去。

　　“01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总该告诉我真相？”

　　敏捷地躲过像是塌方一样不断陷落的黑色方块，周周的余光瞟向周围，随着黑色方块坠落的人和事物很快化作一串数据消失不见，可来往的人们却毫无所觉一般，仍旧是有说有笑地在商场中游荡。周周蹙紧了眉，不忍地收回了视线，只一心躲避数据崩塌，往室外的空旷处奔去。

　　【翻车了翻车了，对方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

　　01的声音头一次这么人性化，这焦急中又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语气让周周忍不住满头小问号。

　　【没时间解释了玩家，你快跑到安全的地方等我送你出去！】

　　虽然有太多的疑问，但当务之急显然是保护好自己，周周抿起唇快速地奔跑，要看着就要跑出商场，到达安全的地方去了。

　　然而这种代表着崩坏的黑色方块是随机出现的，就在周周迈出最后一步即将进入安全区的时候，她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嗖”地掉进黑暗里！

　　【玩家！】

　　系统和玩家应该是绑定在一起的，然而现在还能自由活动到周周身边的只有剧情系统了，它没有与周周绑定，只通过01的线路与周周对话，自然也就不知道掉进数据裂谷中的周周怎么样了。

　　【糟了，要是玩家不慎脑死亡，别说科学院无法交代，就是他也……嗯？玩家你还好吗？】

　　就在系统为不知道周周会不会像其他角色和物品一样被还原成数据重归中央处理器而担忧的时候，已经掉进数据裂谷中的周周却飘了上来，身体四周漂浮着许多暖黄色的光团。

　　“我无事……这些是什么？”

　　光团将周周稳稳放在了安全的位置上，然后非常有灵性地凝成了更亮的一团蹭了蹭她的脸。周周抬头看了眼马上散开的光，从中感受到了珍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

　　【……他在自相残杀的时候也没忘记要关注你吗……这样也好，你就等在这里，其余的不必担心。】

　　剧情系统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就像已经和自己家的熊孩子斗法了几个回合却仍旧治不住对方的家长，疲惫又无奈。

　　周周眨了眨眼，发现不管其他地方怎么崩坏，自己周围的这片小天地都绝对安宁。暖黄色的光团们像是守护她的骑士，将一切风雨稳稳挡住。

　　“1、2、3……果然有6个啊……”周周数了数光团的个数，垂眸思索，再抬起眼已经做好了决定。“系统，有没有办法让我再见他一面？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逃避永远不是最好的方法。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把事情说清楚，不管结果如何，总好过像现在这样任由这个世界毁灭，也毁了一代人的心血。”

　　这可不仅仅是个乙女游戏的世界，击退了外星域之后，帝国和联邦终于握手言和，这游戏代表着帝国的友好，如果因为某一个人毁掉，那真的对不起为之付出努力的所有人。

　　周周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总该和她有关的，身为帝国的公民，她有义务尽力保护祖国的财产不受损害。

　　还有……对“他”也放不下。

　　【……玩家你真的想好了？这本可以与你无关。】

　　剧情系统这时候也回过来味儿了，他们一直觉得那小子一厢情愿，非把人家好好的小姑娘往歧路上带，最后落得个什么也没有的下场也活该。可现在小姑娘竟然愿意主动去接近对方，还是在这种可能会发生危险的情况下……说不定并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一直以来作为旁观者的系统非常清楚，周周对待对方的示好其实很被动，包括近来慢慢接受了这么些人格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现实，她也是秉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系统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出要去见他，或许……或许这事儿能有个出人意料的好结果呢？

　　“想好了，这样放任下去对谁都不好。”周周弯起了唇角，颊边可爱的酒窝绽放。“如果……真的能解决问题，我还得和01说一声‘对不起’，一直以来麻烦它啦，游戏里还挺有趣的。”

　　周周早就察觉到现在与自己对话的系统不是01了，01没有那么智能，对她也不会这么生疏。

　　剧情系统见周周通透得紧，也就放下了担忧。感情到底还是两个人的事儿，周周作为其中的主角，也有权利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系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周周送入了“战场”之中。

　　眼前还是正光的学院，与往日不同的是此时的正光乌云密布、一片狼藉。周周提起裙摆循着巨大的嗡鸣声找过来，看见了非常魔幻的一幕。

　　——戴着王冠的成黎被众人围在中央，符宴站在由数据组成的巨龙之上，花樊漂浮在空中长发无风自动，昱阳骑着独角兽手持长剑，乔熙穿着公主裙长出了利爪，越罗拿着魔法书打开了魔药瓶。

　　周周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却发现眼前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发生变化，她无奈地苦笑，远远旁观他们的战争。

　　“哎呀，既然都是同一个人，那谁都可以成为主人格嘛，说不定周周喜欢的是我这个类型的呢。”漂浮在半空中呈灵体状的花樊笑着撩了撩长发，他脸上蔓延出一片妖异的暗红色纹路，看上去特别像影视作品里黑化的大魔王。“真是狡猾呢，一个人守着那些记忆，如果不是你动了再分出一个人格的心思，我们恐怕要一直蒙在鼓里。”

　　花樊的指尖燃起幽绿的火焰，他这时候像个真正的镜灵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异族的风情。

　　“嗤，废话真多。”符宴嗤笑一声，右手一挥，组成巨龙的数据链分出一部分来，在他手中凝聚成重剑。“一决高下吧成黎，输的人没资格拥有她，只有强者才配得到珍贵的宝藏。”

　　在这游戏的世界里，符宴作为计算机高手占尽了优势，与此同时，共享了他技能却又不及他的其他人攫取了各个副本的数据，尽可能地变得更强，参与到这人格混战之中来。

　　“啊！周周——”

　　因为视角问题，骑在独角兽上的昱阳第一个发现了周周，他立马就抛下了正在对峙的其他人，拉了拉独角兽的缰绳，就降落到周周身前。

　　这个画面很美，周周仰头看着昱阳靠近，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仰头望着王子。然而周周并不是等待采撷的柔弱公主，王子也不只有昱阳一个，这种美好的氛围注定被破坏。

　　“离她远点！”

　　眼看着事情再不可能善了，向来口嫌体正直却又确实体贴着他人的越罗一声厉喝，他手上的药剂瓶往地上一砸，周周瞬间被巨大的绿色泡泡包裹起来。昱阳被这泡泡给弹了出去，泡泡里的周周却眨了眨眼睛，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我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别叫她为难。”越罗目光复杂地看了正好奇从里面戳泡泡的周周一眼，回身看向围过来的其他人时面色不善。“也让周周知道，谁才最适合她。”

　　他们已经打了一会儿了，都明白最后胜利的人才有机会出去，每个人都固守着以往那些甜蜜的回忆，发誓要把其他碍眼的家伙处理干净。

　　“哈，最后的胜利者肯定是可爱的乔乔。”乔熙身上还穿着之前的小裙子，腰部裂开了一道口子，隐约露出少年与少女全然不同的饱含力量的劲瘦腰身，张扬又性感。他举起已经异化的锋利手掌，笑容甜蜜地抚了抚自己水润的唇。“有周周的祝福之吻，乔乔怎么可能会输啦？”

　　他今天和周周一起去逛街的事儿就没人不知道，此时见他一脸偷腥猫般的餍足表情，配上甜腻腻语义暧昧的引导之语，众人下意识就认定这混蛋对周周下手了。

　　还成功了？！

　　于是二话不说立刻打了起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像烟花一样炸裂开来，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周围的一切瞬间被炸得稀巴烂，裹住周周的绿泡泡却不知是什么材质，挡住了所有能毁灭一切的恐怖伤害。她愣愣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除了那个糖度超标的颊吻之外，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给过他“祝福之吻”。

　　嗐，一个个都唯恐天下不乱，拉仇恨一个比一个厉害。

　　眼巴巴旁观他们打了好久，周周感觉自己好像看了一场玄幻大片，这飞天遁地的魔幻特效可不是一个校园乙女游戏应该有的，他们这么厉害还当什么攻略对象啊，放在哪儿不是一个妥妥的龙傲天？这么多厉害家伙为了同一个女孩争风吃醋到失去理智，恐怕也只是乙女游戏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吧？

　　周周叹了口气，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街上最靓的崽，但此时此刻真心说不上有多高兴得意。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是对她付出真心又让她心怀在意的朋友、亲人，乃至于“爱人”啊。

　　她怎么忍心？

　　【时间不多了，请玩家尽快行动。】

　　系统见周周一直沉默着没有言语，不由得出生催促——再不动作就来不及了。

　　“嗯。”周周应了一声，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一直没有离开她身边的暖黄色光团。“我要走啦，能听我说说话吗？”

　　此时周围魔法与机械齐飞、爆炸与烟尘共备的环境是非常嘈杂的，按理说周周这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小声嘟囔应该是没人听得到才对，可就是这么神奇，恨不得让其他人立刻消失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面色难看地聚到了她周围。

　　“走？你想走去哪里？”脾气暴躁的符宴第一个开了口，他嗤笑一声，龇出犬牙满脸凶狠。“甩了本大爷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被周周攻略过的记忆，浓情蜜意的女朋友突然消失怎么也找不回来，转头在其他周目里和别人打得火热，这放谁身上都不好受。他们看着裹住周周的巨大泡泡，觉得它大概和自己头上的颜色相当，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

　　周周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任谁打乙女游戏不都是通了一条线就换另一条线嘛，更别说这游戏还体贴地具备暂时遗忘功能，她在攻略新人物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之前攻略过别人好吗？何况她到现在也没想起来那些“过去”！

　　“没能遵守约定，真的很抱歉。”尽管有再多的不知情和不得已，可他们的确因为她受到了伤害。周周想，大概自己在每个周目里都做过“永远在一起”的约定吧？作为游戏玩家她这样无可厚非，可她真的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放任这一切。“我不配得到你们真心的喜爱，我这就离开。”

　　她其实没错，他们更没错，当初谁能想到现在？

　　“笨蛋周周，你以为想离开就能离开？”越罗的身上十分狼狈，他轻喘了一声，摸出瓶药剂灌了进去，身上的伤口才停止流血。或许是身上的能量不够了，之前被他弄出来的泡泡“嘭”的一声碎开，周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要是真的能离开，你这没良心的早就逃跑了，还会等到现在？”

　　记忆复苏之后，他们都想了起来，这游戏就是他们困住周周的网，直到有一天她能爱上了他，才会心甘情愿放她离开。

　　“……可是我的确要走了，我以为你们知道？”瞄了眼已经是个位数的倒计时，周周眨了眨眼睛，面色古怪。“等时间到了，我不想离开也得离开。”

　　话音刚落，一个悬浮时钟在周周头顶突然出现，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在场众人不由得面色剧变看向符宴。

　　符宴立刻摸出了键盘，纤长的手指翻飞带出残影，投影屏幕上的数据快速更替，看得人眼花缭乱。然而直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符宴也没能让那时钟停止，他狠狠敲在键盘之上，忍不住低咒一声。

　　众人的心沉了沉，脸色更加难看，即便符宴很快又重新操作起来，他们也知道周周的离开大概是必然——说到底，还是他们的内战叫外面钻了空子，现在后悔恐怕也晚了。

　　“所以周周，你对这里，你对我，一点留恋也没有么？”时间越来越少，最后还是成黎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位正光的暴君还是像初见时一样，身上的颜色浅淡得很，语调也是淡淡的，此时虽然拧着眉看她，可神色也是淡淡的。周周之前觉得他是天上的神明、是云端的月亮，不该降落在自己身旁。可她见过月亮沸腾的样子，就像他此时望着她的眼神，挣脱一切淡然的表象，热烈而深沉。

　　“也、也不是……”难得有几分赧然，周周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回视成黎的眼神却很明亮。“我很喜欢这里，在这里与你们相处的每一份回忆都是宝贵的财富，我会好好珍藏。”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庞，好像想努力地记住他们，把他们刻进脑海，藏进时间的缝隙里，不让无情的光阴把他们偷走。

　　对于周周来说，这几乎相当于表白。

　　于是连符宴也停下了翻飞的手指，认真地望着她，贪恋最后与她共处的时光。

　　“真狡猾。”昱阳的唇角扯出抹苦笑，金灿灿的短发被战斗时流出的汗水打湿，柔软地贴服在鬓边。“我这么喜欢周周，周周却没说到底喜欢谁呐。”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那种不甘的心情，准确地传达给了周周。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些话如果不赶快说，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毕竟我也是女孩子嘛，太直白也会难为情。”但周周从来也不是扭捏之人，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干脆地吐露了心声。

　　“我喜欢成黎学长，温柔又强大，让人忍不住靠近——有幸得到‘神明’的垂青，看他为我染上烟火气息，即便是我也会忍不住欢喜。”

　　“我也喜欢符宴学长，重情又重义，看起来凶狠，其实心地很柔软——虽然嘴巴很坏，下手没有轻重，但也照顾后辈，意外有种不得了的反差萌呢。”

　　“我还喜欢花樊学长，真是让人棘手的类型啊，很不擅长应付，但学长太有魅力了，相处下来很难不动心吧？”

　　“我也喜欢乔乔，可爱又可靠，虽然本质上是小恶魔，但是太甜了，和他在一起总会很甜蜜。”

　　“我还喜欢越罗，很体贴很照顾我，能和优秀的越罗成为室友并得到他的喜欢，让我真心觉得自己很幸运，有越罗一直记挂自己，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