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尘

  居然和凌如斯在八月的后半旬把新居使用率发挥到极致。两个人每天除了上午出门去附近菜场买个菜,下午晚饭后沿着河道散会步之外,几乎成日成日待在家里。

  腻腻歪歪,缠缠绵绵,汹涌的爱意情潮充斥家里每个角角落落,每天总有一个腿软手抖才满足的相拥入眠。

  她们好像怎么表达都不够酣畅,怎么声嘶力竭都不够尽兴。

  每天心脏都是涨满的感觉,如同烤到饱满金黄的流心面包,稍一触碰,内里滚烫热辣的流心就会喷薄而出。

  偶尔心底会泛起一丝患得患失的仓惶情绪,似乎还是会害怕眨眼间岁月偷天换日变换了模样。

  于是,凌如斯养成新的睡眠习惯,临睡前双手要牢牢环着居然,十指交握,双腿也要死死扣住对方。整个人像只吸力强劲的吸盘鱼,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入睡。

  居然时常半夜被箍得憋醒,大吸几口新鲜空气,再任由凌如斯箍着继续睡。

  凌如斯睡到半夜,迷糊中感觉身旁的人极度不安,呼吸声很重。她抬手在黑暗中摸索片刻,摸到满手冷汗。她转身拧开床头小夜灯,看见居然躺在身侧眉头紧锁,双眼闭得死死的不停喘粗气。仿佛在睡梦中被人追赶怎么逃跑也跑不出控制,又像沉浸在极大痛苦中无法抽身。

  凌如斯瞬间心脏加速,莫名的恐慌张牙舞爪从黑暗里四面八方探出来。她推推居然轻轻唤两声,见对方没反应,陡然提高音量,大喊:“居然!醒醒!居然!”

  居然睁开眼时还没适应床头灯突然入眼的光亮,她疲惫地抬手在眼皮上遮一下,扭头看见身边坐着的人正满脸惊慌焦灼看着她。意识渐渐清明一些,脸上还残留着方才梦境里低落恹恹地情绪。她伸开双臂把凌如斯拉进怀里,声音沙哑地说:“没事,做噩梦了。”

  凌如斯搂着她,手掌在居然身侧一下一下来回轻抚,问:“梦见什么?”

  居然抱凌如斯的双臂下意识加大力度,几乎是把人勒在怀里,她摇了摇枕在枕上的脑袋,眼神仍残留几分梦境中的黯然:“没刷牙,不能说。”

  凌如斯在居然颈侧吻一下,手掌仍带着安抚意味的在她身侧轻轻来回,她说:“睡吧,灯不关。不怕。”

  居然喉咙里浅浅“嗯”一声,握住凌如斯抚摸她的手,手指从指缝中穿过去,牢牢攥住。

  片刻,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变清浅和缓,均匀的一呼一吸,鼻息吹在她颈侧,温暖柔和。居然躺在床上,没有动,呼吸也慢慢放缓,变得均匀。像是两个人相拥着再度进入黑甜乡。

  实际上,居然一直没有闭眼,她始终安静地躺着,在昏暗的卧室里睁着一双眼睛呆呆看着天花板。可能是光线昏黄的缘故,那双琉璃色总有星子闪烁的眼眸黯淡无光,像湖无风无波的死水。

  梦境带来的阵痛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连睁眼都回不了神,依然陷落在那哭天喊地的悲恸情绪里。

  居然其实很少做梦,睡眠质量一直不错,堪称倒头就睡。她就是你身边那种前一秒和你说,我今晚失眠睡不着。你连句放屁还来不及怼给她,人下一秒就睡着了。

  今晚也不例外。前半夜睡得昏天暗地五谷不分,突然人就醒了,恍惚中在卧室的一室黑暗里看见窗台边似乎有个漆黑的影子,倏地朝她飞扑过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身体又软又重,仿佛陷在沼泽里,四肢无法动弹。心脏像被人举着把五十公斤的大锤重重抡过,抡的她无法呼吸。

  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成铅,无法动弹,无法喊叫,无法呼吸。她只能眼睁睁在黑暗里寻找可以求助的对象。

  但是四周空无一人,连声音都没有,空间似乎是静止的,甚至感觉不到一点气流,整个空间都成了死物。

  光影流转。她眼前骤亮,头顶上几十个圆形大灯泡聚在一起,把她眼前的世界照的如同白昼。她依然躺着无法动弹。耳边却有了声音,她听见仪器发出长长地“滴~~~”,听见铁质车轮刮在瓷砖地面,听见匆忙跑过的脚步,听见撕心裂肺充满绝望的哭泣。

  那哭泣的声音她烧成灰落成泥都认识,就是她怎么爱都爱不够的凌如斯。

  她的心脏应该还有被重锤抡过的剧痛,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胸腔还有热气和跳动。她被凌如斯的哭声惹得难受极了,她很想冲出去找到她,把人抱进怀里牢牢抱紧。但她依然动弹不了。

  慢慢的,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轻的可以飘起来,像颗氢气球,孩子小小的手如果不抓牢气球那端的软绳,她就会轻飘飘地飞走,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直到永远回不来。

  她真的飘起来了,飘在半空浮在天花板上。她的视角从先前无法动弹的仰视,变成漂浮半空的俯视。接着,她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床单上隐约好像印着红色的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凌如斯跪在床边,双臂死命地摇晃她的肩膀,手掌拍打她的脸颊。她拼尽全力想叫醒她,打醒她。

  居然漂浮在半空大喊:“我在这里,别怕,我在的。”张大嘴巴,喊到表情失控,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焦急的四处乱撞,砸墙捶门,却发现她蓄满力气的出击像是落在棉花上,刚触碰到所有力道就被瞬间吸了过去,然后,毫无波澜。

  她发现自己可以移动,虽然像个浮萍一样飘着,至少她可以跟在凌如斯身后。

  她跟着她回到家里,那个家看上去陌生又熟悉,但是很亲切,四处都有她们两个人的气息。凌如斯在门口按下一串密码后,房门打开,一团浑圆厚实的黑色物体狂奔出来。停在门口站定,看见门外的凌如斯,疑惑的朝凌如斯身后看一眼,然后咧嘴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哈哈哈”喘着气。

  那是条油光黑亮浑圆丰满的法斗,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分量不轻。当他对凌如斯摇着自己圆润肥大的黑屁股时,居然竟能联想到那大屁股往腿上一坐仿佛要断的感觉。

  凌如斯进门连鞋都忘记换,看见黑法斗迎过来,她跪坐在地上,抱着狗敦实的身体,眼泪跟涌出来一样往下掉,打湿了她的衣衫和满身狗毛。

  她声音嘶哑到几乎失声,像在喉咙里碾压而过发出的声响,她说:“王爷,你没有爸爸了。”

  王爷扭脸舔凌如斯的眼泪,发现越舔越多。王爷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把口水弄到凌如斯脸上去了,于是他没再继续舔。下巴乖巧地搁在凌如斯肩膀上,下垂的眼角配着一双巨大的狗眼,整个表情都显得可怜又委屈,还带着丝丝忧伤。

  王爷就这样可怜委屈又忧伤地看着就站在凌如斯身旁的居然,居然蹲下身想把凌如斯拥进怀里,却发现那个在她眼前浑身发抖默然流泪的人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她只要一伸手,每每要碰上的瞬间,仿佛被无形力量偷偷移动,不动声色拉开距离。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靠近,怎么伸长双臂,人始终在她掌外的距离。

  居然绝望地收回手,停在王爷面前,想伸手触摸,虽然同样无法触碰。在她伸手的时候,王爷凑近鼻头耸动用力闻了闻,然后,依然是那张可怜委屈又忧伤的脸。

  居然跟在凌如斯身后跟了很久,看见凌如斯一个人带王爷去医院,把狗抱回来双手拿东西都在发抖。看见凌如斯时不时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发语音。看见她每天早晨固执地做三份不同的早餐。看见她醉生梦死借着酒精一遍遍发疯。看见她无数次夜半惊醒独自坐在飘窗上发呆。

  后来,凌如斯脸上再没有飞扬的神采,如墨般漆黑的眼眸再不晶莹。她似乎都忘记唇角如何上扬。依然活着却了无生气,像个每天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吃饭工作休息都只是系统设定的一部分。没有目标,没有意义。

  居然只能这样看着,跟着。那一掌的距离始终走不过去。凌如斯也走不出来。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的周遭没有流转的光和风,没有声音没有知觉。她只固执地睁着自己的双眼,随着那个深爱的人飘来荡去。

  直到看见她失去生气,连人间烟火落在她身上仿佛都点燃不了分毫。直到她看着她抱着个雪青色的罐子走进浴室滑进浴缸。

  居然的眼前变成黑色,如同盲了一样彻底失去最后的感官。她的口鼻身舌意,连最后的眼也消弭。她坠入无边黑暗里,身体不能感知不能动弹,耳边静到似乎从出生便没听到过啼哭。她不停下坠,没有终点没有去处。

  不知过去多久,可能漫长过一世纪,可能只是呼吸毫秒间。她眼前突然有一点光亮,自遥远的高空慢慢撕裂黑暗。当光亮几乎覆盖黑暗,她耳边听见个遥远空荡又缥缈的声音说:“回去吧~梦一场也罢~~”

  后来,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么焦灼那么惊慌的呼唤她,把她从悲怆又生猛的噩梦里带回来。

  当居然睁开双眼,她想,我终于走过了那一掌的距离。

  窗外有清脆鸟鸣此起彼伏响起,有遮挡不住的天光透过窗帘倾泻进来。居然终于在声声鸟鸣里迷糊睡去。

  醒来时,有阵阵饭菜香气钻进鼻息,最真实的烟火气来自这忙碌吵闹的人间。

  凌如斯放轻脚步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吻落在居然额头,她说:“醒啦?给你做了好吃的。”

  居然把人拉近怀里,脸埋在凌如斯颈项用力吸几口,把爱人熟悉的味道吸进肺里印在脑海。

  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们似乎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半生流过,转瞬就天荒地老。

第51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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