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凛奈, 你，想要离开港口黑手党吧。”
眼前半跪坐着的太宰治抬起头, 一双鸢眸中满是了然, 让小松凛奈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
想离开吗？
从某种程度来说，港口黑手党可以算是小松凛奈的第二个家。
红叶大姐总是温柔解意, 森先生虽然癖好奇异但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首领，中也大人看起来暴躁易怒但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芥川虽然总是冷脸待她时不时还下黑手但却会把后背交给她……
至于太宰大人，虽然是个脾性难料的上司，但却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
支配着横滨黑夜的港口黑手党，在森先生上位以来的作风已经改变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般残暴而无人性。
只是, 立足于黑暗之中的人能轻易回到光亮之下吗？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太宰大人，我想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稍稍犹豫了片刻, 望着此时的太宰治, 小松凛奈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意愿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出来。
离开港黑的一大理由, 不过是身为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少女，不体验一下校园恋爱生活实在是一大遗憾。
上司一通电话call过来，说去港口就去港口, 说扛枪就扛枪的日子，实在是太社畜人生了。
而其他更多的理由，小松凛奈没有去细想, 也不太敢去想。
人类的想法总是很复杂了，任何一个想法都能够轻易推翻之前的选择。
她能做到的，就是像曾经太宰治教导过的一样，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所以，太宰大人这么失魂落魄的，是要来挽留我吗？”
这么想着，小松凛奈的语气也轻快了机会，像是要打破这有些压抑的空气一般，她微笑着调侃起了上司。
“哦呀，凛奈也学会开玩笑了啊。”
太宰治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一股张狂与肆意，像是要把过去的所有都甩在身后一般。
他站起了身，抬起手时的动作像抿去了眼角的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却毫无变化。
难得看见太宰治笑得这么真切的模样，小松凛奈也颇为惊奇。
虽然不知道友人的逝世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但太宰治向来不是那种会沉湎于过去的悲伤的人。
没有来由地，小松凛奈坚信着，或许是因为，正是眼前的这个青年告诉了她，对于选择不要后悔。
“我也要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笑声消失，太宰治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女，他抬起手对准小松凛奈，手臂松散了一半的绷带迎风飘荡了起来。
鸢色的眼眸中映着淡蓝的月色，竟不像往日般深沉得望不见底，竟像从未曾沾染过污浊般清透。
太宰治轻笑：“凛奈，要和我一起走吗？”
太宰治的手修长且白皙，骨节分明不失力气，他向着小松凛奈伸出手，恍惚间让小松凛奈觉得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河畔边。
那时也是太宰治，对着将要跳入河水之中的她伸出了手。
小松凛奈笑了。
如同清晨的一抹晨光，又似雨后滴落在枝叶上的一滴露水，青褐色的眼眸中闪着光亮，像毫无杂质的那颗翡翠宝石。
“当然，太宰大人，我自然是要跟随着您的。”
太宰治愣了愣，轻轻哼了一声，弯起嘴角将双手环起。
“很好，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为这个故事落幕。不过也许就要开始大逃亡了呢，凛奈害怕吗？”
他这时说话，没了之前的蓦然颓唐的感觉，语气轻快婉转，听起来恶意满满但却不似过去那般晦暗糜烂。
四周静悄悄地，月光随着风移动，带着沙沙作响的树枝悄然前行。
小松凛奈假装认真的想了想：“唔，那到时候要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委屈太宰大人去自首一下。毕竟太宰大人您足智近妖，想来一个简单的港口黑手党审讯室，肯定拦不住您的。”
她说着，毫无边际且不含任何感□□彩地吹捧起了太宰治，边说话还边鼓起了掌。
形式上做得非常充足，上司不夸夸她简直就是毫无人性。（不）
不过事实上，夸奖没听到，上司的笑声倒是又听见了。
小松凛奈面无表情，板着一张满是漠然的脸看眼前的太宰治作怪。
这个绷带精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刚想过不能为了决定而后悔遗憾，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小松凛奈又一次深感，自己选择了追随太宰治是一件多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看看这个满身血污还低笑不止的绷带精，活像是个午夜的变态杀人魔，完全没有救啦。
想来在港黑干部携部下叛逃的头条出来之前，港黑干部公然在大街上狂笑不止，以致于因在场居民报警而被捕的事情，会先迅速传播开来吧。
这么想着，小松凛奈颇为嫌弃地远离了太宰治几步。
在完成高中学业之前，她还没有任何提前上头版头条的计划呢！
只是眼前的绷带精却像没完没了了似的，小松凛奈忍无可忍，差点就像上去大不敬地一把这个人劈晕过去。
中也大人教导她的防身体术，要点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呵呵——实在是有趣，让我也特别期待了起来呢，凛奈。”
小松凛奈沉默片刻，敷衍地点点头：“……您开心就好。”
笑声过后，太宰治清了清嗓音，正了正色，但语气中却仍高高扬起，一副不太正经的模样。
他的声音中带着抹不去的笑意：“那么凛奈，走之前，还有件事不得不去做呢。”
小松凛奈不解：“太宰大人，您说的是什么？”
太宰治故作神秘，但笑不语。
一个小时后，站在港口黑手党总部楼下的小松凛奈，望着正准备光明正大进入总部的太宰治无语凝噎。
不是说好了要叛逃的吗？！
临走还兜回老东家是想顺走什么东西搞一搞森先生吗太宰大人！
上没有老但下有小，森先生他也很不容易的啊！
话是这么说，但小松凛奈还是按着太宰治的话乘上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面前样貌俊俏的太宰治毫不吝啬地对她大放光芒，笑得像是个聚光体。
“追踪讯号的事情就拜托凛奈了，一路小心。”
好好好对对对，您这个港黑万人迷还是先别在她面前大放光芒了。
小松凛奈敷衍点头，不等太宰治说话就按下关门按钮，加速了电梯关上的速度。
少女带着上司露出一个胜利的笑，非常满意地乘着电梯上了楼。
虽然这样的行为，实际上并不会带给那个心机绷带精什么实质伤害。
但是截断太宰治的话，小松凛奈不得不承认，实在是令人身心舒畅。
黑影布满了整个走廊，本就昏暗的布景，此时更是将所有月色都遮蔽的彻彻底底，仿佛视野间能望见的，只有窗外那一轮巨大的映着浅淡蓝色的月亮。
小松凛奈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为自己和太宰治抹去一些不该留下的痕迹。
位置爬得高了，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比底层的小成员要多得多。
港口黑手党之所以能如此轻易的找到叛徒，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运用了时代发展的结晶，科技的力量。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除了干部之外，底下的人都会被无知无觉地安上监控追踪仪器。
这仪器会自动采集位置信息与对应的一些词汇，一有异常出现，信息便会转接给专人负责，抓捕的小队很快就会出动。
将监控录像的信号替换完毕，小松凛奈绕过守卫，开始进行自己的任务。
白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数不清的字符数字从她眼中流淌而过。四周静悄悄地，除了她轻微的敲击声后什么也听不见。
还真没想过有这么一回事的小松凛奈，如果不是太宰治提醒，怕是已经要傻白甜的直接叛逃后被抓捕回来了。
按下最后一个Enter键，眼前的数据已经成功剔除了她与太宰治的所有信息。
小松凛奈取下自己带来的设备，确认抹去指纹并还原完毕后，才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依旧静悄悄地，往日这栋大楼里也并不会有太多的人驻守，一直都是这幅安安静静的模样。
“谁？”
低沉带着一丝阴戾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像是冰刃般刺向了小松凛奈的后背。
感觉到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般，小松凛奈停住脚步，屏住呼吸转过了身。
走廊的尽头处传来轻且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着她。
那人影终于出现，发尾微微发白的特征很是明显，黑色的风衣里穿着花领的衬衫。
是小松凛奈一直很想吐槽的仿佛贵公子般的打扮，只是看来这话没什么机会能说出口了。
来的人正是芥川龙之介，远远地就开口叫住了她。
“晚上好，芥川。”
不等芥川龙之介开口，小松凛奈先向他打招呼。少女背过双手，笑得一脸温和无害。
她出声前，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像是要不等确认清楚，就先毫不犹豫地贯穿怀疑对象的模样。
冷静一点啊芥川龙之介！
不要在总部闹出什么血腥事件啊！
最重要的，怎么可能会有可疑的人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走廊里啦！！
小松凛奈心里的话已经一句叠一句翻腾不止，只是这话她却不敢对着芥川龙之介说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从心，干嘛非得平白无故的挑衅这个凶狠的垂耳兔呢。
“……小松凛奈。”
芥川龙之介压低声音，用着近似气音般的轻微声响呢喃着小松凛奈的名字。
他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质疑：“是你啊，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脚下不乱，有条不紊地将罗生门熟练地尽数回收在身边，月光再次闯入楼中，却好巧不巧地余漏了小松凛奈站着的那一出地方。
“是太宰大人让我过来的。”
毫无隐瞒般，小松凛奈并没有欺骗芥川龙之介，只是相对应的隐瞒了部分事实。
芥川龙之介眼神有些漠然，又像夹杂着小松凛奈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小松凛奈站在阴影之中，侧着身望向另一旁的芥川龙之介，他像是累了，又掏出手帕轻声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缓过了劲来。
明明是这么一副病弱的身子，为什么总是那么的拼命呢。
小松凛奈大概能明白芥川龙之介的追求，但却从不赞成他的理念。
“既然没什么事，就不要鬼鬼祟祟的呆在这里。”
“嗯，我就要离开了。”
小松凛奈的声音极浅，像羽毛般轻轻落在了芥川龙之介的耳中。
他已经转过了身，却察觉到了小松凛奈不同寻常的情绪，又顿住了脚步，侧着头回望少女。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芥川龙之介知道，他一直都很羡慕小松凛奈。
但他不知道这个羡慕，究竟是羡慕她先来到了太宰大人的身边，还是在羡慕别的什么。
复杂的情绪交杂在心中，早已无法辨别，而他也不愿去辨别。
“芥川，你后悔吗？”
小松凛奈顿了顿，突然叫住了芥川龙之介。
“哈？”
芥川龙之介转过身，表情极其轻蔑，灰色的眸子漠然地望着她，像是完全不理解小松凛奈在问些什么。
“如果选择了，就一定不要后悔。”
小松凛奈抿了抿唇，对着芥川龙之介笑了笑，摆摆手就要转身离去。
芥川龙之介挑了挑眉，灰色的眼眸中开始跳动着点点火花。
这个女人又在讲些什么有的没的？
“别对我指手画脚。”
芥川龙之介满是不爽。
小松凛奈轻笑了起来，竟然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向来不对头的同僚，有些可爱了起来。
她顿了顿，仿佛闲谈般又开口询问道：“芥川，你觉得，光与影的交界之地，会有所谓的非黑即白吗？”
“哈？”芥川龙之介挑了挑眉，完全不知道小松凛奈此时又在打什么哑谜，“我没空和你在这里猜谜。”
“不是谜语哦，这个问题，我觉得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
“随你，我没空陪你闲聊。”
芥川龙之介没了耐心，也不打算继续和小松凛奈进行这个玄之又玄的对话。
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转身就要利落地离去。
小松凛奈望着芥川龙之介停在月光下的背影，侧过头透过玻璃窗望向了外面微微发红的月亮。
已经是最后一次能在这栋大楼里观赏月亮的机会，可她的心中并没有什么留恋。
算是曾经的并肩作战过的同僚，虽然日后再相见时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算是作为你前辈的衷告吧，芥川，好好想一想吧。再见。”
小松凛奈捋了捋自己微长的头发，心里想着自己是否该换个不一样的发型。
毕竟外貌表现对于女孩子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即将展开一段未知的人生与旅途，让少女不禁有些兴奋。
她给芥川龙之介丢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自己却毫无压力的径直离开了。
芥川龙之介听见小松凛奈乘上电梯，电梯发出了自动提示的声音，很快往楼下沉去。
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一旁的淡蓝色月亮，抬起手像是试图触碰到这恍惚近在咫尺的明月一般。
“……是非黑白吗？”
芥川龙之介轻声复述了一遍小松凛奈的话，很快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