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 如同阴晴不定般笼罩在小松凛奈的身上，将她的脸庞都掩盖在黑暗之中。
易拉罐似乎卡在了自动贩卖机里, 小松凛奈保持着弯腰的姿态好一阵子, 也没等到那声该有的坠落声响。
四周静悄悄地，连两旁楼房中的走动声响都轻微得仿佛不存在, 只间或有夏虫不难烦地鸣叫声。
毫无由来的感觉袭卷了她的整个后背，却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大脑像是突兀地冷静了下来，刺骨的寒意自背脊直升而上，像是在预警着些什么。
哐啷一声，易拉罐终于滚落，像是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般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小松凛奈镇静地弯下身拾起了易拉罐, 抬头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头。紧跟着一道渗人的电流鸣响自耳边窜过，不偏不倚地穿过她散落的长发击中了面前的自动贩卖机。
被电光切断的细碎发丝如同柳絮般缓缓飘落, 电流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眼前的自动贩卖机, 蓝色的电光滋滋啦啦地流转在自动贩卖机上。
哇哦，还真是出人意料的袭击。
小松凛奈面无表情地评价了起来, 带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感。
她粗粗扫过因为电光而瞬间失去效用的机器，指节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冷质铁罐，拇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上面的拉环, 缓缓地回过了头。
像是带起了一大片难以感知的磁场一般，蓝紫色的电光如同密布的蛛网般萦绕在了眼前，刺目的白光从闪烁着迎面袭来, 小松凛奈不自觉地抬起手眯了眯眼睛。
一旁的电线崩断了半截，火花如同流星般从断裂处迸裂而出，擦划着地面延展出一道火星般的长线。紧跟着仿佛是电闸崩坏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这片街区响起，咚地一声后近乎所有的光线都尽数殒灭。
这一片街区住得大部分都是学生，眼下的这个时间，还不到入睡的时候，两旁的楼房中很快悉悉索索地传出了惊疑的声音，脚步挪动声不断响起，打算出来察看一下电闸情况的人不在少数。
小松凛奈看着眼前如同双子般的两个人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
是‘御坂美琴’的复制品们。
看到她们，小松凛奈倒多少松了一口气。
“你们——？”
小松凛奈还在试图从闪烁着的电光中看清身前的两个人，她们却突然如同子弹连发般一口气地说了出来。
“我们认识你的脸，御坂确信地说道。”
“不能在这里停留，要一起逃跑，御坂警惕地说道。”
眼前的两个复制品的身型与容貌与御坂美琴本人相差不远，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除了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以及像是面部肌肉坏死了一般毫无感情波动的脸庞。
两人的衣服都有些破损，仿佛是经历过了一场恶斗一般，露出的皮肤肌理也如同真人毫无差别，似乎还有点点血线弥漫开来。
“逃跑？又是他吗，又是一方通行？他又在虐杀你们了吗？”
小松凛奈愣了愣，下意识地抛出了好几个问题，但眼前的‘御坂美琴’却没有任何的回答。
两个‘御坂美琴’的复制品，不由分说地就架住了小松凛奈的手臂，半是强硬地拖拽着她往街口疾走了起来。
“我们要逃去哪里，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小松凛奈还有些茫然，但却没有多少反抗，脚下顺从地跟着她们小跑了起来，一边低声询问起了身旁的两人。
“我的名字是御坂11342，那个男人就像是干扁的鲫鱼一样，只知道没头没脑地穷追不舍，要找到能够反击的地方，御坂冷静地说道。”
复制品御坂11342说话时仍然平淡无比毫无起伏，甚至还冷淡地说出了极为毒舌的话语吐槽起了跟在身后的一方通行，但却不妨碍她仍然保持着理智的思考。
像是卑劣的机体终于在无限的虐杀中开始获得了新生，她们也在寻求着自救的可能性。只是这可能性看起来，也是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努力。
握住她右手的‘御坂美琴’突然唐突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虽然没有正面回复小松凛奈的问题，但也让她多少了解到了一些现状。
只是……御坂11342？
虽然并不是很了解生物科技一类的事情，对于克隆的技术也知之甚少，但小松凛奈知道，大多数时候给实验体取名，都是会按着数字的顺序一路顺时针般顺延下去。
11342……是说这项实验中制造出来的复制品，已经多达一万多副了吗？
小松凛奈不禁有些错愕，青褐色的瞳眸毫无焦距般地失神了起来，任由视线无意识地跟随着身体的移动而转换着。
这样的实验，总觉得有些熟悉。
……
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意识无边无际地漂流了起来，像是大海之中随波逐流。
黑暗中只有一点光，微弱却又明确，像是锁链一般坠在她的脖颈之上，拉扯着她往某个方向而去。
可那边实在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像是有吃人的恶兽一般埋伏在黑影之中。而她却毫无反抗的力量，只能任由对方肆意妄为，身体也仿佛快被污泥浸没，四周都黏黏腻腻的。
就如同一场噩梦一般。
“御坂们都分散在了学区里各个地方，我们要找到最好的机会通知她们。”
小松凛奈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恍惚间像是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之中，毫无意识地被拉着跑动。而身旁御坂的话刚好击醒了她，及时的将她拉了回来。
最近似乎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错觉产生……
小松凛奈不在状态地随口应了几句，空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胸口一阵烦闷感似乎压了上来，只是仔细去感知时却又只剩下了无能为力般的虚无感觉。
没头没尾的，实在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
“说起来，第七学区与第十八学区交界处的发电厂就在附近，你们的异能力都是电流一类的，去那里看看吧。”
仿佛是为了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小松凛奈快速地转动起了头脑，微笑着向身旁的御坂建议了起来。
位于十八学区与第七学区交界之处的巨大发电站，虽然是在学园都市中难得的荒无人烟的一块空地上建立的，但却承担了数个学区的发电作业。
小松凛奈提出建议时也有些忐忑，如果一旦有什么失误出现，怕是大半个学园都市都会因为发电厂的连带网络而毁于一旦。
只是眼前的御坂11342也有着同样的打算，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且冷淡：“是的，我们也有这样的想法，小松桑，没办法将你半路丢下了，只能委屈你和我们一起过去了，御坂十分抱歉地说道。”
“不，没什么问题，我并不介意，只是你们今晚还有什么打算吗？”
小松凛奈摇了摇头，御坂们将强行拉着她的手松开，与她同步调地奔跑在了街道里面。
“今晚，有上万个姐妹在和我们一起行动，但是却很难拦下那个男人，御坂难受地说道。”
“御坂们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行为，我们的记忆是能够电子网络而共通传输的，我记得你见过御坂9637。御坂们都想要活下去，凛奈，你或许能帮助我们吗？御坂满怀期待地询问道。”
“我不知道，一方通行，他确实无愧于学园都市第一人的名号。矢量操控的能力怕是只有能力无效化才能有把握制住吧，而我其实……并不是那种强力的攻击性异能力。”小松凛奈的语气微微低沉了几分，越是分析现在的情况，就越像是毫无出路一般的局面。
只是下一秒，她又笑了笑，有些俏皮地说道：“不过不巧的是，我认识的人里刚好有无效化能力的拥有者。”
熟练地按下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但在几声嘟声之后，迎来的却是电话信箱请求留言的机械女声。
小松凛奈顿了顿，看来太宰先生那边，今晚也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
没想到刚说出的话，这么快就被迫打脸。
抬起眼眸安抚似的望着两位依然面无表情的御坂，小松凛奈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角，脸上一副乐观的模样。
“看来外援可能没法准时赶到，不过没关系，会有办法的。”
只是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心底也不太明确。
使用发电站无疑是穷途末路般的选择，在一方通行如同是非人般的矢量操纵能力下，谁能保证他不能将汹涌而至的巨大电流一同反弹出去。
实在是看不到希望的一场豪赌啊。
……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放在了风衣口袋里，太宰治站在巷口，抬起头望了望如同泼墨般昏暗的夜色。
从武装侦探社离开前，国木田独步不知是好奇还是多嘴地询问了一句太宰治准备去哪儿。
“太宰，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调查？”
他那时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着俏皮的玩笑话，眼前的国木田乱步果然又不出所料地炸起了毛，拿起手账本就差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狠狠砸向他。
没有提前预约的会面实在是令人头疼且厌倦，至少等候在巷子口的太宰治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身后人来人往，热闹的情形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
眼前的黑且深的巷子里仍然空荡荡的，间或有路过的车灯闪过照亮墙面，反衬着地面上断断续续地几洼积水。
太宰治突地就低下头轻笑了起来，毫无由来的，清冽的声音从他的喉部淌出，又似压抑着喉腔逼迫而出的笑声，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你在笑什么。”
“我吗？”
太宰治侧过头，鸢眸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般的淡漠，他微微弯起唇角，笑意却有些不真切。
“我在笑你总是迟到，魔人先生。”
白色的柔软兜帽正合适地戴在头发上，黑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乖巧地贴近脸庞，像是无害而柔弱的路过者，身上穿着的教士服更是显得他虔诚而又无辜。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魔人费奥多尔·陀思妥夫斯基。
几年前，他在龙头战争那时认识的一位……好心的俄罗斯人。
费奥多尔·陀思托夫斯基也跟着缓缓勾起唇角，紫红色的眼眸随着街边路过的车灯明灭不断，如同陈酿般不经意间就要陷进他的双眼之中。
他微微提起身上长长的深色斗篷，避免斗篷在地面上拖曳而过沾染上积水里的污渍。
费奥多尔·陀思托夫斯基好整以暇地靠近太宰治，几乎是在他耳边呢喃着说话——
“太宰君，有时候，后来者居上。”
……
转过街角，铁丝网围绕起的巨大电箱已经映入眼帘之中，身旁的两个御坂都不约而同的放开了小松凛奈，警惕地开始了拆卸工作，电流从她们的指尖溢出，静谧的光点微微闪动着。
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可是也不能看着御坂们就这么如同送死一般的开路。
指节顺滑进口袋之中，金属外壳始终如一的保持着冰冷的体调，小松凛奈捏紧手指，青褐色的眼眸中盈满蓝紫色的电光，让黑色的字体仿佛间都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像是看不清这串数字一般，确认的时间变得无限延长了起来，但抬起头时眼前的御坂们仍然在拆卸着铁丝网，她的犹豫似乎只不过眨眼不到的短暂时间。
——电话最终拨了出去。
如果要告诉御坂美琴这件事，现在虽然不是最好的时候，却是最合适的机会。
作为御坂们的本体，也许她的到来能改变些什么。
小松凛奈不太肯定，但是就目前来看，她即将看到的只会是御坂们惨遭虐杀的情形。
要找到不同的突破点，让她们能够迎来胜利。
“喂喂，请问是小松前辈吗？”
出乎意料地，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传来了御坂美琴半是疑惑的清朗声音。
她似乎刚刚跑过，说话时还带有着些许换气时的喘息声响，在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御坂学妹？”小松凛奈也没想到，刚刚拨出的号码，能这么快就接通，“时间有点急，没办法向你一一说清，抱歉。”
眼前的两个御坂正好将一小块铁丝网掀了起来，动作缓慢且小心翼翼地将它抬了起来，转身看向小松凛奈对着她招了招手。
看到她拨通电话的模样，两个御坂不约而同的歪了歪头，似乎在准备侧耳开始倾听些什么东西。
“御坂学妹，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这个时候打给你，还真是打扰你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你的帮助，御坂学妹，就在第七学区与第十八学区的交界处，那个巨大的发电站这边。这件事多少和你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你并不需要因为我的请求而强迫自己过来。即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性也会伤害到你。”
两个御坂们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小松凛奈，示意她跟过来。
小松凛奈看着她们点点头，压着声音提高了语速，一边弯下腰配合着两个御坂从洞口钻过去。
御坂美琴有些疑惑，但大体上还保持着语言的礼貌：“小松前辈，你在干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抱歉御坂学妹，我的时间不太够了……我先挂了！”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御坂美琴极为熟悉的电流滋滋啦啦的声音，紧跟着如同衣物受到摩擦一般，通话的质量也跟着急速下降了起来，嘟地一声长鸣后，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御坂美琴有些迷惑，但是不等她把自己的疑惑问出，那边的小松凛奈匆匆忙忙地就把电话给打断了。
她靠在围墙上，眼前是常盘台中学的校内操场，不少学生都在一旁进行着夜间锻炼。
御坂美琴一边缓和着运动后有些紊乱的呼吸，一边低头望着手机里还显示着的通话记录。
如果不是收到了小松凛奈突兀地来电，御坂美琴此时也还在奔跑着的人群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的问题。
事实上她并不像外表展现出得那样温柔且平易近人，许是因为有着电流的异能力，连带着性格也收受到了电流的影响，私底下的御坂美琴也许算得上个有些暴躁的少女。
这样的突然事件，有些打断了她原本的思路，脑海内的所思所想瞬间化为乌有，只满心都是小松凛奈的求助请求。
……需要帮助吗？
御坂美琴望着渐渐暗下的手机屏幕，抿着上齿轻轻咬住下唇，不管不顾般地直接把手机又塞回了口袋里面。
啧，还真是麻烦死了。
她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
“找到你们了，捉迷藏的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她们的身后，正站着一方通行。手机的通话挂断的恰到好处，眼前的铁丝网直接被一方通掀开了一整面。
银发的少年咧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猩红的瞳眸像是因为兴奋而极具地收缩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狂气与恶劣。
“这不是上次遇到过的正义的英雄小姐嘛？”他单手插在口袋之中，斜着睨过来的视线中满是轻蔑，一开口就是毫无止境的讽刺：“让我想想，是上次的授课时间还不足够吗，让你大费周章的还要再来听上一节。”
“那个风衣腹黑男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难道是在打算，再来一次英雄救美的实况演出？”
明明是普通的语言与文字，从他嘴里组合而出的时候，就成了难以入耳且毫无价值的话语。
小松凛奈转过身，青褐色的眼眸中是同样的漠然，她像是毫无畏惧般轻轻勾起唇角，回以一方通行一个礼貌的微笑。
“哪里，今晚的舞台可并不是适合英雄救美演出的呢。我是来结束这本来就不该存在的课程的，一方通行先生。但有没有其他的参演者，就不在我的预料之中了。”
“——小松前辈！”
小松凛奈一愣，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御坂又是从哪里收集来的信息，竟然对她的称呼也如同本体一般用起了前辈。
是刚刚通过她和御坂美琴的通话中学习而来的吗？
这个时候，倒是更加不像人类了呢。
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毫无波澜，全然看不出她们是否有在担忧，语气更是毫无起伏地低沉平滑，小松凛奈还是笑了笑，柔和而又温暖。
赤红色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起环绕在她的指尖之上，最初只是微弱的一点亮光，眨眼的功夫便迎风疯涨了起来，火势竟像是要把她也一同吞灭一般。
趁着一方通行的注意力被话语分散，小松凛奈使用了自己的能力，与跟了过来的十束多多良借用了能力。
灵魂带来的同调，似乎也让她与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发生了共鸣，光的那边，像是有个人影短暂地浮出。
赤之王权的力量，借由十束多多良的灵魂，传达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第一次像这样借用氏族的力量，或许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体验，小松凛奈其实心里也悬着，不敢确定像这种难以捉摸的由王赐予的力量，是否能标记在灵魂上将力量传递给她。
只是这场豪赌的开局，看来她并没有下错第一步的棋子。
和煦温暖的赤红色光芒环绕着三人，像是展开了一道赤色屏障般隔绝着一方通行。
从未见过的力量，倒让一方通行渐渐起了不少兴致。
原本单纯的一方面压制御坂妹妹们，已经让他愈发难以感受到力量的寸进，眼前的小松凛奈，倒像是在给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还是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啊。
……
Scepter 4的驻地里，阖着双眼正在假寐的周防尊，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睁开了眼。
他抬起头，透过身后的一扇小窗，从那可以看到外面的泛着淡蓝色光晕的皎洁月光。
今天天气似乎还不错，微风吹散了许多丛云，夜空宛如平静的湖面般能倒映出地面的景象。
是十束多多良的力量……
但他也能清楚地感知到，使用者并不是十束本人。
周防尊有些失神地握了握手掌，眼眸中映着那轮圆月，室内似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最后他还是若无其事般地坐了下来，轻轻闭上了双眼。
赤色的火焰自她的掌心而出，看似火势汹涌，却并不会让她感到有丝毫灼烧般地难受。
小松凛奈将飘到眼前的几缕发丝送到耳后，红光映衬得她整个人难得的脸色红润了起来，星火燃于眉目之间，灿若花火，却如同要长久停留下来般越燃越盛。
“一方通行先生，氏族的力量，你还没体验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