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张月鹿惊得头皮发麻,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哦,月鹿哪里不妥,我到不知道。”外头传来赵青君的声音。

  张月鹿心里松了口气,抬头看见赵青君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菀奴。心里一时又高兴又感动。

  禄闻见赵青君走进来,欠身行礼:“多日不见,郡君风采依旧。”她音线略低,听上去稳重诚恳。

  赵青君也是弯腰回礼:“禄大夫医者仁心,倒是劳烦你走这趟。我今日见月乌身子也好了许多,真是感谢。知你放心不下病坊,就不留你过夜,我备了马车。”

  禄闻点点头,她除了病人不关心其他,既然张灵蕴又是装病,她就不管了。起身告辞,来的匆匆忙忙,走了也匆匆忙忙,病人要紧。

  “菀奴,带小娘子回去。” 禄闻一走,赵青君脸上就不好看了,瞥了一眼张灵蕴。

  菀奴上前扶起月鹿,主仆二人行礼后连忙出了养心园。

  张灵蕴窝在被窝中,见她三言二语将人都打发走。嘴角翘起来,探出一只手,懒洋洋的唤:“夫人。”

  赵青君走上前坐在她床侧,眯起眼睛,冷笑一声:“郎君好本事,妾身感激不尽。”

  张灵蕴探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赵青君猛的抽开。张灵蕴一愣,有些委屈。她今天受了多大累啊。夫人为了在长宁公主那边不露家底,从各处店铺账上调了钱。这事情怎么瞒得住,当然夫人就是要让长宁公主和袁充仪知道。

  夫人虽然经营几年,但并没有故意换掉张家老人。庆伯在张家这些年,昨天到家,今天必然已经有人把消息透露来。

  自己大清早出门,一路颠簸,骨头都散了,还不是为了去护驾。夫人脸皮薄,在庆伯面前必然觉得有愧。庆伯的脾气上来还指不定说些什么,她哪里舍得夫人受气。

  找来禄闻更是一箭双雕的妙法,既是侧面提点了阿伯,让他不要再过问这件事情。又可用来敲打张月鹿,只可惜刚刚要敲打,夫人就来了。

  赵青君错开目光,不去看她。在马车上二人后来一直没说话,现在她还有一肚子火气:“挪用张家的钱,我会补上。”

  张灵蕴闻言眸色深了几分,想起她在马车上说的和离一事,心头又冷了几分:“夫人这是什么话,你们结为夫妻,自然是同富贵共患难。”

  赵青君见她说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分明是言不由衷,心中百般滋味,手指猛然用力一握,厉声道:“你既然倦了,何必说这些话来糊弄我。你既然觉得月鹿这孩子不好,我带着就是!”

  张灵蕴闻言一愣,望着她,见她泪珠在眼眶中盈盈欲出,还由自一副倔强傲然的模样,心房里酸酸软软,忙低声唤了一声:“夫人。”

  赵青君见不得她伏小做低的模样,好像都是自己强词夺理无理取闹,她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张灵蕴。

  张灵蕴眸中神色晦隐,嘴角笑意浮现:“夫人。”

  赵青君抬头怒视着她,冷笑道:“既然已经恩断义绝,还请自重!”

  张灵蕴歪头看着她,眨眨眼睛:“夫人...”

  “何事!”

  张灵蕴叹了口气,露出几分可怜的神色:“我的手,要被你掐断了。”

  赵青君低头一看,自己正握着张灵蕴的手,拇指指甲掐在她虎口,一道深深的青紫指痕,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气愤还是高兴,哼了声,要甩开她的手。

  谁知道张灵蕴一得了自由,顺势一拉,赵青君跌倒她在怀中。

  赵青君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闻着张灵蕴身上浅淡的香味,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心慌。外头人一贯都是赞她,从容不迫,商道大将。此刻到是有些失了风仪,她有些恼。

  “夫人。”张灵蕴抱着她,牙齿轻颤,“夫人,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何必......”

  “张灵蕴!”赵青君厉声打断她,挣扎起身。

  张灵蕴倒是十分开心,一双深邃难窥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日光下的黑曜石,流光溢彩:“你终于叫这个名字了,你终于敢叫这个名字了。”

  赵青君鲜少看见她这样明锐开朗的样子,恍惚间回到很久之前。她眼圈一红,委屈道:“那有如何?“

  你说你字灵蕴,怎么可能,二家交换辰帖的时候。生辰八字,姓名小字里面写的清清楚楚。

  张灵蕴不动声色的呼了一口气,此刻急不得。她支起身子,伸手抚着赵青君的脸颊,浅笑了起来,半眯着眼睛好像陷入回忆:“当年在长安城墙上,你对我说的话,犹在耳边。”

  “君如磐石,妾如蒲草。此生不负。”

  彼时战事紧迫,新婚第二天赵青君就回府照顾母亲。第十七天,赵青君提着剑站在父亲身边,她哥哥已经战死。第二十二天,留京亲卫军携带皇长子外逃,全城士气尽丧,张灵蕴带着家仆来到墙头,抬着三十箱金银,还有三口棺材,对老丈人笑道:“听闻大人欲于长安共存亡,可要带上小婿。”

  一时士气大振,长安富豪纷纷慷慨解囊,皇亲豪门子弟携家仆数千加入守城。

  张灵蕴站在一群满身鲜血的战士中间,大风吹的猎猎作响,她一袭白衣纤瘦单薄。赵青君却觉得这个人,就是真正可以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足以让自己倾慕爱恋。

  那样深刻炽烈的感情,却在这个人忽冷忽热中淡薄,在自己揣测怀疑中疏远。可这怪自己吗?多少个深夜转辗反侧,多少次欲言又止。生怕一纸捅破,各自天涯。

  张灵蕴见她泪珠滚落,心疼不已,低下头贴着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前尘种种,皆是我的过错。”

  赵青君听她柔声细语,想到她过往种种温柔体贴,泣声道:“虽然个中缘由我不知晓,但嫁你数年,风雨同舟,便是后来察觉你.....我也未有一日后悔。”

  张灵蕴鼻尖一酸,伸手抱住她,喉头哽咽:“夫人,我说倦了不是厌倦你我情义,而是如此疏远,仿佛咫尺天涯。我心中不甘,积年累月。夫人,我想和你朝朝暮暮。”

  赵青君哭的有些不好意思,伏她肩头轻声应到:“君如磐石,妾如蒲草。言在耳边,誓在心间。”

  张灵蕴眼底笑意更浓,薄唇贴在她耳边轻语:“夫人,我说的朝朝暮暮,是——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

  她未说完,赵青君就一把推开她。

  “你!”

  张灵蕴见她脸色绯红,目慌乱如同闺阁少女,心中得意,上前搂着她的肩,俯首亲了她脸颊一下:“夫人,可记得我曾经教过你,商道其一,有来有往。”

  “夫人在马车上偷亲我,不知可满意?我是十分满意的。”说罢,不等赵青君反应,她又俯身吻下,顺势将人按倒在叠席上,唇舌相亲,研磨舔舐:“其二,以少谋多。”

  赵青君脸如凝脂添绯色,唇色不点而赤,水光娇艳若滴,鬓角乱了两缕发丝。往日神采飞扬的眼眸中清波盈盈似乎受到了惊吓,张灵蕴看着喜欢,声色又哑了几分:“恩,其三,多说无益。”

  她这一吻,亲在赵青君眼上,逼的她闭眼,顺着往下,鼻尖、唇瓣、脸颊,又反复舔了舔耳垂,激的赵青君浑身一抖。接着沿着修长的脖颈缓缓而下,轻柔舔舐。

  赵青君从不知道她如此狂介,被她制着挣扎不得,又怕动静太大引来外头的仆役,只得低声呵斥:“你,停下!”

  张灵蕴从未拂逆她,果然停下。一双浅淡的眉眼也染了春/色,居高临下的望着赵青君,得意洋洋的翘着唇角。突然想到什么,哗的站起,急匆匆的走出去。赵青君见她今天一惊一乍,恐她身体不适,心中到生出一丝担忧,刚想起身追出去看看,就听外面传来张灵蕴的声音。

  “夫人今天宿在这,你们且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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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养心院里如何,离养心院不远的藏韵楼中,张月鹿正来回踱步,心烦意燥恨不得把地砖踏碎了。

  “小娘子,你且歇息吧。”菀奴上前拉住她,浅笑温柔的哄,“老爷那儿出了什么事情,看你这脸,都皱成小老头了。”

  张月鹿看着眼前年轻娇柔的脸,心里叹气,她很是喜欢菀奴,觉得她不但温柔体贴,细心周知。还有这一种特别的气质,不像一般的奴仆那样,身上就透着卑微胆怯的,菀奴身上有一种韧气,像阴暗角落石缝里冒出的草。透着绿,透着生气,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也渴望着阳光,心里也藏着阳光。

  她心里有个想法,等她再大一些,等她能有些钱财或者有些权势,她就可以帮菀奴消了贱籍,放良之后菀奴就是自由人了,可以离开这里。她要是没地方去,自己就当雇佣她。这些想法刚刚冒了个泡,现在就要被吹散了。

  别说菀奴,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没准明天就沉塘了。

  菀奴揉揉她眉心:“小娘子在愁什么?早些睡吧,可累了一天。”

  哪里睡得着,张月鹿心里盘算着,突然灵光一闪:“你们且下去,备好水。”

  她遣退了屋里其他女婢,拉着菀奴的手,急切的问道:“这家里,我爹娘这府上经营的什么?都有什么营生?”

  菀奴看她着急,也不问为什么,思索的回答:“府上经营颇多,我只略微知道些。听她们说咱府上绸缎布匹生意十分了得,江南不用说,光越地生产缭綾的坊里就成百台纺机。”

  纺织,这个早想过了,还去村里王七娘家看过纺机,奈何脑子里面除了“黄道婆”这个人名,其他的就一概不清楚。

  “可还有其他的?”张月鹿又问。

  “在东西市铺子极多,也纷杂。衣食住行,金银首饰,番邦来的香料美酒...”

  “酒?!”张月鹿眼前一亮,心里已经有了底气。原先在村里她偷偷尝过,当时就明白,这就是日后生财之道。

  她不好酒,但也知道后世酒色透明,现在这些黄的绿的各色的酒,必定是没有经过蒸馏过滤过。不会酿酒没事,凡是上过义务教育,懂蒸馏这二字,依葫芦画瓢还怕弄不错高度酒?

  张月鹿眯眼笑了笑,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斟酌一下明天如何“谈判”。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人之常情。

  何为商人?

  重利也。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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