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张月鹿抬头看不远处的灯火,正宅就在眼前,她理了理衣服,对菀奴道:“账上的钱不能动,你先去账房支些吧。”

  账上的钱是指她自己的公账钱,账房支的则是府里日常花销的公账钱。菀奴却没有应,轻声说:“只怕不妥。”

  月鹿说完刚想抬脚往正宅走,她担心张灵蕴的身体。猛然听菀奴这么一说,不解道:“哪里不妥?”

  “月钱是夫人定的额度,既然定下就是规矩,哪里能轻易改动。何况娘子每月月钱五百贯,已是不少。若无事从账房支钱,只怕夫人哪里...就是账房问起,奴婢也不知如何答复。”

  月鹿一皱眉,到说不出话来。这些年她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锦衣华服、仆从如云,父母宠爱。反正爹娘是不会有子嗣的,难不成还能冒出个人跟她挣家产。她潜意识中已经认定张家的一切,日后就是自己和月乌的。

  她沉默片刻,道:“我去和娘亲说说。”

  菀奴欲言又止,八年光阴,小娘子和夫人老爷,已经亲近无忌。就像一个真正的豪门贵女一般。孩子和父母撒娇卖乖,讨些银钱又算什么事,本就天经地义。

  赵青君听见外头有动静,:“怕是月鹿回来了,我去看看。”

  张灵蕴浅笑道:“别让她进来,就说我睡了。你和她且去用膳。”

  赵青君点点头,理好床幔离开。开门就见月鹿正站在外头要敲门,她见着赵青君乖巧的喊了一声:“娘亲。”

  赵青君见她穿的单薄,眉头就微微敛起,扫了一眼她身后,见没有跟着女婢,只好压下火气,责备的说:“怎么穿这么单薄,忘了自个当初躺在床上哭鼻子,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月鹿小脸一红,她刚进府里头那年冬天受了风寒,病的稀里糊涂,说了不少胡话。好不容易熬过来,那些胡话就被双亲拿来揶揄她。

  “那时候年幼体弱,这些年被娘亲阿爹养的壮实。”月鹿讨好的笑道,忽而又担心的问,“阿爹身体还好么,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赵青君暗道,只怕是月鹿离开之后,她悄悄熬药喝的。

  她不欲月鹿担心,强露出笑容:“不碍事,和你一样皮的,光顾着凉快。吃了药已经躺下。知道你回来,只怕就睡不着了,少不得担心你在外头吃亏,问东问西。”

  “那我先不进去了,让她睡。娘亲还没用晚膳吧。”月鹿上前挽着她的手臂,“孩儿有些饿了,娘亲陪儿去吃些菜。”

  赵青君和张灵蕴住的正宅庭院占地颇大,出了正屋往左,过曲桥,有映月榭。厨房得了吩咐,已经将菜肴送上。纪国公府几位主家都不是饕餮食客,吃得精细却不奢侈铺张。

  光明虾炙,青瓜薤白,缠花云梦肉,三道菜,荤素皆有。晚膳清淡,配的鹿鸡糁拌粥。

  女婢盛好粥就退下,赵青君拿起调羹,吃了几口粥,替月鹿夹了一只虾:“有事就说好,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张月鹿笑道:“阿娘慧眼如炬,我是做不得坏事了。”

  “只剩下一张嘴。”赵青君眉头舒展开,嗔笑道。

  “这不是像某人么!”月鹿故意晃晃头,咧嘴一下,夹了一块菜到赵青君碗里:“娘亲多吃些才好,要不哪来软玉柔香抱满怀。”

  “兔崽子!”赵青君又恼又羞,那人满口胡话,不知收敛,竟让孩子听去了。又瞪着月鹿,斥责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月鹿见她动了气,不敢再嬉笑,低声嘀咕一句:“我可没看见什么。”

  气的赵青君想打她,又见她抿嘴浅笑讨好的样子,竟和灵蕴有几分像,只不过更孩子气些。心里到是忘了生气,想着:果然是养不如教,这孩子眉眼间倒是越看越像她了。

  用完晚膳,张月鹿捧了桔皮茶,赵青君接过:“有事说吧,有娘亲在,你还怕什么。”她知道月鹿不是骄横跋扈的孩子,不会惹是生非,就是有事只怕是别人为难。

  张月鹿坐正身体:“娘亲,我想支些钱。”

  “恩?”赵青君倒是诧异了,月鹿衣食住行、日常所需都有人备好,每月五百贯月钱,她又少应酬,怎么会不够。“可是你那边生意出了状况?”

  她前年就知道,月鹿拿着月钱在外头投生意。这几年下来也知道这孩子性格,她到不曾插手。后来月鹿生意有起色,便跟她和灵蕴坦白。到让赵青君看出这孩子经商颇有天赋。

  青君本想带着她在身边学习,但月鹿之前学业繁忙,自己也不想停课。赵青君便派给她几位得力干将,又半真半假的签了租借船只的协议。天下父母心,哪里能不关心,只是张灵蕴劝着,她就不曾插手过问。

  每次提起,月鹿都说很好,顺利。后来租金一份不差的到账,月鹿自己买了船,她虽然吃惊,但也放心下来。张家产业众多,事事都需要她处理,也少时间过问。这次月鹿说要支些钱,赵青君心里到半分没有生气。大抵是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孩子依靠自己。

  “生意没什么问题,酒坊那儿娘亲是知道的。研发投入大,不过还能收支平衡。”张月鹿解释道,“娘亲知道的,我喜欢做些旁人没做过的生意,所以东郊工坊开支虽然大,我不想也不能停。”

  “恩,人无我有,人有我精。这本就是商道精髓。”

  张月鹿点点头:“我以前少出门,不知道应酬开销如何,手脚花的有些大。想和娘亲说一下,从账房支些钱。”

  赵青君一笑:“我当什么事情,你去账房支就是了。”

  “谢谢娘亲。”月鹿笑起来,她知道这件事容易,但赵青君轻易就允了,连理由都不问,这样的宠溺信任让她很是开心。

  赵青君拉住她的手,慈爱的叹了口气:“说什么谢谢,这家里日后还不是你的。我家月鹿也不是铺张豪奢的孩子,娘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盼你和月乌都好好的。”

  “恩!娘亲放心。”

  “去吧,累一天了,早些休息。明天随我去会馆听账。”

  张月鹿一走,映月榭显出几分寂静。阿语拿着斗篷给赵青君披上,问道:“小娘子越发懂事体贴了,娘子你怎么到不开心。”

  赵青君示意她坐下,阿语跟她三十年,主仆之间到不拘礼。

  “娘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担心郎君。”

  赵青君摇摇头,问道:“阿语,你说月鹿可重钱财?”

  阿语想了想:“这我还真不说清,之前在府里不说。开了门禁之后,也没见小娘子给自己添置什么,都是府里备什么她用什么。上元节那花灯我听说是花费了不少,小娘子和闻人家小姐是真要好。她自己过生日,到不大过问,十岁那年生日听说戏班花了六百贯,小脸都皱成一团,我现在都还记得。”

  赵青君饮了一口桔皮水,酸甜清爽,轻声道:“月鹿刚到府上的三年,月钱一分钱不曾花,钱都锁在她房里的柜子中。到了第四年,打赏仆役花了十二贯,孝敬几位先生花了八十贯。那时候她将钥匙给了房里那个叫菀奴的,后来就没收回。”

  “小娘子想必早慧敏感,在乡下也是见过穷苦。钱上头难免在意些...等她知道娘子和郎君都是心善仁慈,待她真心好,这钱就不大在意了。”阿语到底在赵青君身边跟久了,立刻就明白她的心思。

  赵青君点点头,想起将这孩子带回来,慢慢养大,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前年开了门禁,花销大了些,但都用在旁人身上,她自己到是一文钱也不曾乱用。跟着郎君嘴也刁了,眼也刁了,话唠几句却从没真的责怪下人。”

  “可不是,府里上下都知道。咱小娘子脾气大,也就只是脾气大,顺着毛就好。我之前听了她房里的丫头说起,有次她守夜听见房里有动静,以为是老鼠。进去一看,原来是小娘子饿了,就着水在吃冷点心。你说让厨房做点东西,哪里费事了,这孩子心善。”

  赵青君听完眉间添了几分冷气。

  阿语看着她,小心的说:“娘子气的她房里丫头不贴心?”她这样说着,但心里也知道,娘子该不全是为这事情生气,但十有八九相关。

  赵青君反而笑道:“大约是从她琢磨铸币开始,那时候她前后从府库里支了十斤金银。只跟郎君说了一声有事,告假停课几天。等铸币好了,也只是献宝一样得瑟。自那时候起,又开了门禁,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倒腾各种玩意。只要家里有的,许多都是直接从库里支的,我和郎君正巧在,她就说一声。事后记得就提一下,许多次都是记不得的。”

  阿语到有些摸不准,心道娘子总不是要秋后算账吧。她斟酌的开口:“小娘子就是这个性格,到不是有意。要是没有禀报,那是真忘了。何况,她真心把娘子郎君当父母,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才这样不在意。要真是别人家,才会拘谨。”

  “是啊,可如今却有人要我们母女离心。”赵青君手指轻抬,敲敲桌边,“阿语,等月鹿睡了,去把她房里的那个叫菀奴的叫过来。你亲自去。”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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