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后背就是痒的想打滚,张月鹿也不敢说呀。

  那天公主殿下“离近些”之后,还不等张月鹿说话,殿下就甩袖转身疾步离开。动作一气呵成,张月鹿连挽留的时间都没有。

  见着公主殿下不远不近的站在,张月鹿心头痒痒的,扬眉笑了起来:“殿下站那么远做什么?”

  公主殿下骑马出了宫门便已经有些后悔,现如今站在张月鹿屋里,看着那张得意的笑脸,心里十分后悔。

  “殿下,你站那么远...草民说话十分费劲。”可不是,仰着脖子都酸了,张月鹿晃晃头。

  阳光透过树木窗栏,投射一地斑驳的碎金。

  张月鹿看着她慢慢走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公主殿下每一步都是如此从容不迫,她却看见少女的小心翼翼,像是小动物在好奇的接近人类。

  她手里并没有拿着诱惑的食物,但那个优雅迷人的幼兽正羞涩而胆怯试图接近她。她雀跃又紧张,害怕自己一个轻微的动作就惊吓这个迷人的生物,然后她将回到属于自己的丛林,再也不出现。

  张月鹿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愚蠢的自以为是,眼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国尊公主。即便是幼兽,她也是龙的幼兽,有无坚不摧的爪牙和威慑臣民的权势。在她没有被取下龙珠之前,她都强大无比。

  景秀错开目光,她不知道一个不贪图权势,不愿趋炎附势人,那炙热灼烈的目光意味这什么。公主殿下十五年的人生阅历还是太过薄浅,她已经渐渐学会揣测父王和百官的心思,试着在心中批阅那些奏折。前线补给供应,江南税赋漏洞,川贵水患,沿海倭寇,那些天灾边患人祸她都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但,似乎还不够。

  “殿下。”张月鹿探身握着她的手。

  景秀一惊,敛眉沉声呵斥:“放肆。”

  张月鹿毫不避让,硬拉着公主殿下坐到自己床侧软凳上,也不顾后背伤口撕裂。景秀见她额角青筋鼓动,沉着脸坐下。

  张月鹿并不畏惧,含笑看着她:“殿下凤仪天成,言行举止无不是天家的威严。”她神色轻松随意,心里却是万千个念头在打转。

  从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上,景秀委实看不出自己有几分威严。到觉得自己太过宽容,以至失了仪度。“谈笑无忌,日后免不得因言获罪。”

  “殿下可别咒我。”见公主殿下目光如有实质的射过来,张月鹿咧嘴一笑,“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我句句真心。殿下又是宽宏仁慈之人,可听颂德之词,可闻逆耳之言。”

  景秀见她笑的开心,似笑非笑道:“孤常闻颂德之词,倒也想听一听逆耳之言。”

  张月鹿脸上露出呆呆的表情,硬着头皮和公主殿下对视片刻,怂怂的说:“请殿下恕我大不敬之罪,我们今日只当朋友叙旧闲聊。”

  景秀眸眼一掠:“你到还知道怕。”算是允了。

  张月鹿抿嘴一笑,颇有深意的说:“我曾听人说,天家无情,因为权力可以让夫妻同床异梦,能让兄弟分道扬镳,能让父子反目成仇。”

  “张月鹿!慎言。”景秀目光深邃,一瞬不瞬的直视着月鹿。这何止后背发痒,怕是脖子痒,开口就是这样的胡话。

  张月鹿迎着她的目光:“殿下以为了?”

  景秀望着她干净的目光,抿了一下唇,低垂眼睫缓缓开口:“你所言不假,史书传记翻来,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我也见父皇对母后深情,十数年不变。皇姑姑对父皇的爱护,父皇对皇姑姑的尊敬。父皇为我更是劳心操累,我每生怯退之意都觉得对不起父皇。众兄弟姐妹或敬我畏我,或嫉妒生恨,但也有真心待我之人。

  都说外戚权重,但父皇对母家如何,朝野皆知。尚书令是我姨夫,太尉是我舅舅。世人都说文官之首,武将之司都出自谢家。姨夫和舅舅对父皇也是忠心一片,从不结党营私。夫妻有情,手足有序,父子有亲,君臣有义。我家之幸。”

  张月鹿听她徐徐道来,心中怜悯爱惜翻滚浓郁,低头挣扎了片刻,抬头笑道:“殿下可否再容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景秀笑道:“你说的话,有几句是从礼和道的?”

  张月鹿见她浅笑梨涡,心中擂鼓,吸吸鼻子正色道:“殿下富有四海,我也不是喜欢锦上添花之人。若是有一天,殿下觉得...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可来找我,也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景秀笑意退散,凝望着她眼睛,黑褐色的眼眸清澈真挚。她伸手将张月鹿肩上滑落的鲛绡拉上,盖住白皙瘦削的肩膀。低声仿佛叹息:“这三句话,二句大不敬。”

  还有一句,我很喜欢。

  空气变的迤逦浓稠,呼吸似乎都重的一分。

  “殿下。”张月鹿挪动四肢,努力的把脑袋探到景秀面前,“你想当皇帝么?”

  景秀一皱眉,拿起一边的蜜饯塞到她嘴中,冷声威胁:“到此为止。”果然不该纵然这家伙,得寸进尺。早晚这张嘴要送了这条命。

  张月鹿嚼着蜜饯,觉得十分甜。她自然不是外表这样肆意妄为的贵家少女。她何曾如此放肆过,她在试探公主殿下的底线。

  她的怜惜或许是源自洞察公主殿下波澜曲折的命运,但心中的喜爱却是对景秀这个人。这是一个很合适的人,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品性性格。她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殿下,是不是有很多人赞美你的容貌和气质。世家弟子必然词藻华丽,勋贵儿郎肯定直白了当。在我之前你遇到那么多人,听过那么多赞美。我都不知道带说些什么,才显得新鲜不落俗套。”

  景秀嗔目轻斜,状若不闻的望向墙上唯一的一副字画。

  “长安城货通四海,太极宫富有天下。殿下荣宠尊贵,天下至宝对你而已想必也不过是贵些的俗物。”张月鹿温柔笑道,“我这儿有件小玩意,既不珍贵也不精致,却想送给殿下。”

  景秀抿了一下唇,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拒绝一件“既不珍贵也不精致”的礼物。年少的公主殿下还是过于仁善纯良,脸皮也太薄。

  张月鹿眯眼克制自己时刻想裂开的嘴角,似乎随意轻松的说:“就在那个木橱上,那最小的盒子里。”

  尊贵的公主殿下起身取来盒子。

  “殿下不打开看看嘛?我以为殿下不会嫌弃它的。”

  仁慈的公主殿下不打算和一个卧床不起的病患计较,并且打算看完立刻走人。景秀指尖拨开小小的扣锁,掀开盒盖。二寸见方的小木盒里面,是一个圆圆的金属盒子。

  盒子表面镶嵌着透明的琉璃,里面刻着东西南北四个字,中间悬着一只银色的小箭,箭头指着“南”字。

  这指南针是张月鹿亲手制作,当初一直怀着远游四方,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情。便做了各种准备,细细筹划一番。指南针便是其中的成果之一。结果后来远游不成,倒是先有了自己的船队,就把当初做的几个指南针翻出来送给船长,只留了一个给自己。

  “此为指南针,比堪舆罗盘更加小巧精确。我尝试了水浮法、指爪法、碗唇法及缕悬法 ,缕悬最好。磁石摩针锋,火烧冷却,悬在轴上,不管如何晃动都会指着南方。”张月鹿一本正经说,“殿下取出来试试,不知道过了怎么久,磁性有没有消退。”

  景秀瞥了她一眼,依言取出指南针,轻轻晃动。只见箭头轻颤,平稳之后指着南方。景秀将指南针托在掌心,变换方向,箭头旋转,依旧指着南方。

  张月鹿见公主殿下正襟危坐,玩的十分认真,轻声道:“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

  景秀闻言抬起双眸,对上那温柔的笑颜。回味过来这二句蕴含的深意,五指收拢,圆圆的指南针在掌心炙热燃烧,她目光垂下:“你且好好休息,孤回去了。”

  好猎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张月鹿应了一声,颇为随意的口吻:“真想再留殿下吃顿便饭,不过还是等臣可以下厨,才显得诚意。 ”

  公主殿下到底没有应,带着指南针起身离开。

  张月鹿目送她离开,身影消失在转角,听着吱呀关门,仆从送别的恭维......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呀,张月鹿趴在枕头上咧嘴笑道。

  还不等她盘算着重新布局,外头传来吵杂声。居然来了不少人,明六娘、武十七郎两人率先走进来,后面还跟着闻人贞和井月。

  其他几个人也就罢了,井月和教坊弟子密训,自从上次一别已经许久不曾见面,张月鹿连忙唤了一声:“井姐姐。”

  “二娘你未免偏心了吧,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瞧不见吗!”明六娘说着在张月鹿面前晃了晃。

  张月鹿见着朋友们十分开心,连忙招呼她坐。顺心带着几个女婢进来上了茶水干果,片刻又进来送上果饮点心,颇有茶话会的架势。

  明六娘捧着琉璃鹤颈瓶,咬着竹管吸了一口冰青水,眯着眼睛美滋滋的说:“二娘你家过的真是神仙日子,一般皇亲贵胄都比不上。”

  张月鹿见她喝着青瓜汁像仙露,不由笑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这可刚从牢里出来。”可惜长安附近没有碳酸泉,要不然夏天喝着汽水那才是神仙日子。

  武十七郎搁下茶杯,轻咳一声:“二娘,尊公主殿下怎么?”

  “殿下不是负责这件案子么,结果案子还没结,我就放出来了,公主殿下来兴师问罪的。”张月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啊?恩。”武十七郎搓搓手,伸手拿起茶杯,“公主殿下不会再把你...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张月鹿何尝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事,不过到底此刻不便多说,便插科打诨过去:“当然了,案子已经明朗,只不过没有走个流程。说起来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井月笑道问:“我在教坊里,昨天才听到消息。今天去长安府,路上正巧碰到六娘和十七郎。”

  “我们到了府衙又听说你被放出来,急急忙忙赶过来到你家又遇到表妹。”明六娘嚼着果脯道,“谁知道尊公主居然在,可吓着我们。等了半天,本来想避开的。十七说要是让公主殿下知道我们避而不见可不好。殿下真是凤姿什么来着?”

  “凤姿雅度,仪肃玉粹。”井月笑道,转头问“月鹿,你那案子到底是如何?”

  张月鹿瞄了一眼闻人贞正安静饮茶,琢磨着幼果此番来必然有事,但此刻人多不便细谈。对井月三人讲起事情缘由:“要说无妄之灾,也算是有因有果。要说阴谋计划,到又各种巧合。真是和井姐姐还有几分关系,你可还记得那件猫爪案?”

  作者有话要说:  瞄了两眼,还是决定不修文...怕一修就停了= =

  9同学居然还在,感动!

  月下么么哒~~~(这算撩么

  4.14 还是修文了,小修。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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