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八年前,长安城出了一起凶案,叫猫爪案。”

  张家在西市一间经营珠宝首饰的铺子,叫做珍宝阁。东西好地段好生意好。当家的李掌柜也是能干人,玉匠出身,二十年爬到掌柜的位置,脑子灵活又谨慎勤俭。

  李掌柜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妻子也病故。李掌柜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再娶个续弦生儿子总觉得不踏实。正巧远方亲戚的小儿子想来长安讨生活,李掌柜就把他给接过来。

  年轻侄子名叫李裕,不声不响干活也勤快,看着挺老实。可惜有时候老实其实是没见识。百年长安十里红尘,万贯赌坊设下的局,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李裕哪里逃的开。他很快就被迷的找不着北。

  万贯赌坊当然不会是为了一个刚到长安的年轻人费心思,他们要下手的是李裕后面的李掌柜,李掌柜后面的珍宝坊,甚至更多。

  很快李掌柜在侄子的诱导下,开始吸食五石散。吸食五石散会让人觉得精神抖擞,过度则会精神亢奋甚至产生错觉。李掌柜接着沉迷赌博,输了不少钱。

  赢了想再赢,输了想翻本。输红眼的李掌柜开始和侄子李裕一起偷卖珍宝坊中库藏。

  就在万贯钱庄精心设局的同时,有一个局外人混了进来。

  珍宝坊这样库存贵重的店铺,都是有人轮流守夜的。李掌柜长年住在后院,为了不经常夜间出去引人注意,他一般都是选择在侄子值夜的时候二人一起去赌场。

  万贯赌坊中有个奇怪的江湖客叫汫三,汫三看出二人古怪。暗中查探一回就明了情况,乘着他们出去的时候到珍宝坊库房偷窃过几次。因为心中有鬼,所以李掌柜一直没有报案。

  李掌柜和侄子看见东家查库的时间越来越近,就筹划了一次打劫。掌柜提前一段时期假意和青楼女子交好。装成当天出来幽会,然后自残受伤(为了昏迷喝了麻药),伪装被袭击。

  人算不如天算,血腥味引来了野狗野猫舔舐血液。因为吸食五石散,血液让猫狗亢奋失控,最后导致李掌柜失血过多死亡。

  再说他侄子本该拿着钥匙离开,回到仓库假装盗窃失火。谁知道侄子临时胆怯去了却没敢下手,还被值夜的人遇见,只好推说自己来拿东西,借机又回去。回去的路上,将钥匙扔了。

  这钱小七是个游手好闲混混,整天白天黑夜的在外面乱溜达。他听见钥匙落地的声音,以为是钱财,就摸索着去捡起来。他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钥匙,又不甘心,就没事在捡到钥匙的附近转悠,乘没人到门前去试。真巧巡街的武侯给抓住,人赃并获,直接拉到长安府衙。

  钱小七这种泼皮无赖,自然是撒泼打滚,京兆尹一顿板子下来,立马就招了。招了当然也不能直接放了,闻人端方就把他扔在大牢里面,接着去调查案件。这钱小七原先感染的风寒,在牢里没几天就死了。

  “你们知道吗?这钱小七有个妹妹,这个妹妹就是梁丘木调戏的卖花女。”张月鹿吸了一口水,缓缓道。“她爬到车顶,瞧见了我家铜铸的徽记。 ”

  明六娘替她拿着白瓷罐,追问道:“倒是巧了,话说为什么说和井姐姐有关系?”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和井姐姐有什么关联。

  张月鹿笑着看向井月,井月也忍俊不禁的笑道:“那个万贯赌坊的常客,去珍宝坊偷窃的局外人就是我。”

  “啊!”明六娘和武十七郎都吃惊不已。

  井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年剑术停涩不前,我很苦恼。师傅是个顽童,便对我说剑技和摇色子都在于腕力。我信以为真,找了一家赌坊,就是万贯赌坊。开始赌技不精,输的饭都吃不起,于是就只能劫富济贫了。”

  张月鹿见明六娘和武十七郎脸色似乎不对,连忙解释道:“井姐姐见那李掌柜和侄子穿着气度一般,却能一掷千金。发现不对,就在珍宝坊的库房搬了几样大件不值钱的东西。”

  明六娘小鸡嘬米一样点点头:“对对对,少了小东西还不能察觉,少了大东西一看就看出来了。”

  武十七郎也附和感叹道:“缘分所致,若非井姐姐仗义行侠,哪有如今我们几人一起谈笑往事。”

  出了人命案子,井月当然不能在游戏人间,连忙写了信件飞镖到纪国公府里头。得了她的消息线索,顺藤摸瓜。万贯赌坊自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张家整理收拾的做不下去。井月后来给张月鹿做了几个月教习,那又是后话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梁丘木恨我恨的牙痒痒吗?”张月鹿怪里怪气的笑道,“梁大少爷出门调戏良家妇女,回家发现自己不能人道。”

  “啊?”明六娘眨眨眼睛没说话,未出阁的女郎到底脸薄,满肚子好奇也不好意思问。

  张月鹿也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交代的明明白白:“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反正那个卖花的和万贯赌坊大看护混在一起。也是聪明都用在一肚子坏水里面。那大看护也几分真本事,混在人群里头一手拐把那个梁丘木给打残。”

  梁丘木当时只是觉得被人推攘的一番,腰间一阵剧痛,缓了一下就好多了。当时局面混乱也轮不到他多想。等回了家想找姬妾泄泻火才发现不对劲。折腾几天,梁丘木慌慌忙忙的让人请来大夫,大夫一把脉,只是说他虚火烧肺之类。吃了几天药不见效,梁丘木越想越恨。

  他在梁家被惯着,就因为是长房唯一的男丁。下面二两肉可是要传宗接代的,这下全完了。梁丘木心里这个恨啊!正好周滑上门来,这老奸巨猾一眼看透傻侄子还怒气着。他也正好为那袋被侄子要回去的钱,心里窝火。三言二语就鼓动了梁丘木。

  “居然是这么回事。”武十七郎感慨道,“那梁丘木为什么会死?”

  “据说是因为惊怒过度,其实主要是胡乱吃药把自己吃死的。听禄大夫说原本休养休养就可以好,梁丘木非吃了一堆虎狼之药,又整天折腾自己。”张月鹿撇撇嘴。

  男人对下半身欲望的执着,真是难以理解呀。

  又闲聊几句,井月起身告辞。教坊司原定剑器领舞受伤,若不能好就需要井月代替。井月虽然精通剑术,然而舞蹈底子薄弱,如今日日苦练。今日还是容大家亲自帮她告假,才能出来。

  张月鹿对武十七郎扬扬下巴:“十七,你先送井姐姐和六娘回去。自己回头的路上小心些,可别走错了路,学着那个梁丘木尽往不正经的地方去。要不我躺在家里也不安心。”

  惹的明六娘发笑,伸手戳戳武十七郎,学着月鹿的语调又说了一遍。

  张月鹿目送她们出门,咂咂嘴:“要是十七郎没听出来我话里意思,怎么办?”

  闻人贞将杯子搁在小方几上,淡淡的说:“若他听不明白,这般愚钝,你就是操心也无用。”反正不管武十七郎回不回来,你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月鹿轻轻吸了口气,觉得也有理,歪头看向闻人贞:“幼果来看我,可还是有什么事情?”

  “原本是有。不过,现在我却不知道该不该说。”闻人贞墨玉般的眸子看向月鹿。

  张月鹿一愣,心里突了一下,又不知道为何,不多想,开口追问:“幼果你这话说的,可让我心里七上八下。你们之间,我自问可以肝胆相照。”

  闻人贞眸光深邃,一贯清浅的语调问道:“祥泰公主为何而来?”

  张月鹿一愣,这她还真不知道,她占了主场优势,公主殿下来之后话题一直被她引导。张月鹿只好回答:“我出狱蹊跷。”

  闻人贞端坐在方凳上,清衫白裙长发素颜,像雪中白梅。那双浓墨星眸叫张月鹿看不透:“你们闲谈甚欢?”

  张月鹿顿时一惊,却也不好隐瞒:“恩。”

  闻人贞那双星眸瞬间暗了暗:“我记得,从前你并不...看好她。”

  张月鹿忍不住想摸摸鼻子,她能说,她现在也还是不看好那位公主殿下吗?你们没来之前,我正愁着改变历史的进程,这一伟大使命吶。

  闻人贞见她不说话,垂眸笑了一下:“呦呦,我们还会去江南吗?”

  张月鹿心一沉,她曾经那么热切的说着要去江南,要带着幼果一起去江南。在扬州城杏花烟雨中,撑一杆油纸伞穿过垂柳苏堤,漫步在白墙黛瓦间青石小路上。坐在乌篷船头,听着船坊中吴侬软语的小调,吃一片桂花糯米藕。

  “幼果,我.....”

  闻人贞侧头看向窗外,水环假山,竹影婆娑。她无声一叹:“江南路远,动身宜早。”

  张月鹿额角都渗出冷汗,闻人贞这无声无息的一叹,仿佛洪钟大吕敲在她心头,把刚刚那些缱绻旖旎尽数震的粉碎。

  景秀的身份,长安的变局。不过几面之交,一厢情愿。

  可是怎么甘心,那些雄心壮志难道都要化在江南的烟雨中?

  走还是留?

  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而要留下,就是选择长空走索,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不说自己是不是达成心愿,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是拖累家人。

  张月鹿脸上神色变化不定。

  闻人贞轻声唤她:“呦呦。”

  “恩?”张月鹿抬眼正对上墨玉双眸,那目光情意浓稠。

  闻人贞幽静的看着她,良久才开口:“我终是想着和你夜黑剪灯花,月明共入梦。”

  张月鹿惊的目瞪口呆,嘴唇蠕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千情万绪混成一团,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过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问道:“你说的...什么,什么意思?”

  闻人贞垂眸自嘲般笑道:“这二年想了许多,纵是千难万险也无惧。到忘了问你一句,可愿意。”

  张月鹿又惊又喜又觉得难以置信,那些隐秘难言心思破土而出。她从不敢想的事情,居然从天而降。良久的沉寂之后,张月鹿扬起头,笑道:“幼果,等笔墨卜葬出殡。我们,去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能看见月下和9同学真好,话说萌萌哒的兔子还在么?不在的话,我们三个人只能斗地主了。

  其实我比较擅长天黑请闭眼,不过那个人数要求太高。。

  (不知道为啥,我系统是64、下载速度是640...想回评论的时候经常没办法打字)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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