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禄闻接过女婢拧得半干半湿的手巾,步出内屋:“后背已经擦了药,往后务必小心。”

  张灵蕴微微点头,一贯闲适的脸上也换上凝重的表情。张月鹿半夜冒雨回来,一身湿透,后背伤口撕裂。若非屋里仆从瞧出不妥,连忙去禀报。这高烧一直烧到早晨,只怕要把脑子烧坏。

  禄闻拿着干手巾擦擦手,接过润好的笔,将药方写好。递给随行的药童,又细声嘱咐几句,站起身。张灵蕴见状开口:“你且等她服药后,再看看。”

  禄闻瞥了她一眼,口气不善:“你膝下女儿,还能叫我心疼不成。”月鹿这孩子也算是禄闻看着长大,冒雨赶过来一看,浑身滚烫昏迷不醒,背后的伤口有些已经凝结黏合衣服,一些还渗着血。

  她与纪国公府接触甚多,当初张月鹿药理方面还是请她来讲学的。虽时间不久,但颇喜欢这孩子心性率性坦诚。又知她不是胡闹之人,今日这模样只怕另有隐情。

  张灵蕴听她迁怒,也不愿解释。只恨这兔崽子不知轻重,有事无事就拿自己的身子折腾。若是高热不退,将脑子烧坏了也好。便是傻子也没现在这般会惹事!

  两人站在屋中,皆是一脸不悦,周边伺候的女婢低着头,呼吸都比平日轻缓。心中暗暗叫苦,只怕今年这藏韵院是犯了太岁。先是菀姑娘出了府,后又是笔墨姑娘走了,今日顺心姑娘又摔断了腿。也不知道是藏韵院不妥,还是二小姐不妥,这贴身的人一个个的出事。

  屋里中人人忧心忡忡,将宽敞明亮的房间也染上几分压抑。

  “夫人。”张灵蕴听见门响,几步跨出上前握住赵青君的手,“不是让你先回去休息,这儿有我,不必担心。”

  赵青君摇摇头,张灵蕴将她劝回去,可她哪里睡得着。月鹿这后背伤口养着还好,要是高热不退如何是好。她辗转反侧,阿语见她这样,劝慰半响也无用。她执意要来,还不如在这儿,至少安心些。

  禄闻上前和她细细说了病情,又劝道:“月鹿身子骨结实,一会用了药,待天亮可以退热。只不过我瞧她脉象,忧思郁结,这非医者可治。”

  张灵蕴见禄闻细声慢语和自家夫人说的热乎,心中正胡乱吃着醋,听见忧思郁结,顿时沉下脸。旁的外伤也就罢了,日日参汤吊着也叫死人回气,若是心里有事只怕...她敛眉思索片刻,见那二人还在说话,也顾不得吃醋,唤了阿语:“你去一趟闻人府,说小姐病危叫闻人小姐过来一趟。”

  阿语一愣,下意识的朝自己小姐望去,赵青君听见也点点头。阿语见状不多问,推开房门,启明星在天边悬着,天色已经透出一些亮。

  张灵蕴目送阿语离开,示意女婢关上房门。儿孙自有儿孙福,只盼着闻人家的小狐狸心眼再坏些,若是和自己一般到还好。小兔崽子这般情景,夫人是不会让她动身去江南的,可只怕这长安留一天多一分不舍。

  她安居纪国公府多年,只愿岁月缓缓的走,陪着青君一天天老去。盼着孩子们平安长大,婚嫁和睦儿孙绕堂。年少时候的雄心壮志皆付尘土。不是英雄末路无能为力,而是输不起。妻儿在则,输不起啊!

  赵青君觉察她心绪不宁,上前握住她的手:“不必担心。”不必担心月鹿的伤势,不必担心长安的变局,不必担心大长公主的手段。无论如何,我都在。

  禄闻望着两人,有些恍惚。她至今不曾婚嫁,一是父母走的早无人操心,二是亲戚们有心过继侄子给她。她本就一心在医馆,乐的自在。这会见两人背影也透着默契情深,到觉得似乎有个人伴着也好。

  这念头一起,又摇摇头。医馆许多事情,哪有空照顾家里。人不如书,要是厌烦将医书合上就好,若是人哪来这样轻易。她行医多年,见过无数夫妻,想了想还是一个人好。

  纪国公府长年备着各种药草,省去回医馆取药的路程。药童托着托盘,小心护着铜鉴缶走进来,铜鉴缶温着刚刚煮好的药。

  “月鹿,月鹿。”赵青君轻轻唤到。

  张灵蕴瞥了禄闻一眼,禄闻眉梢一挑,回了个冷笑,轻声道:“我来。”说着取出金针一扎。

  张月鹿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周围似乎围着不少人,时远时近的说着什么。愣了许久,就觉得有人托着自己,灌了许多药,嘴里苦苦的。好在她一向不怕喝药,就算苦也是一口吞下去。

  赵青君见她病的糊涂还是乖巧的喝下药,安心许多,伸手抚想平她紧锁的眉头,柔声道:“月鹿乖,睡一觉明日就好了。”说着又喂了一口温水。

  张月鹿来者不拒,将漱口的温水咽了下去。赵青君哭笑不得,亲亲她的脸,宠溺道:“乖乖,娘亲在这儿,好好睡吧。”

  张灵蕴目光一扫,走出里屋。见阿语屏退众人,顿时心头一跳,压低声音问:“出了何事?”

  阿语急切道来,原来她到后院备了马车,就往闻人府上去。走到半途中,遇到巡街的金吾卫,本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禀明情况金吾卫也不会阻扰。正说话的时候,又一辆马车驶来,金吾卫上前盘查,那马夫开口就说是去纪国公府。

  阿语在赵青君身边多年,虽然只是负责照顾她,但到底年长练达。当然心中惊诧,派了马夫去闻人府,自己和那路上遇到的一起回来。

  阿语说话间将手上的拜匣递过去,道:“那人自称是医者,其余什么也不肯说。我也不敢将她带入内宅,安置在.....”

  张灵蕴打开匣子,见着帖子上纹理质地,脸色顿时凝重。稳住心神取出帖子,打开一看心中长叹。扶着桌角缓了缓神,疲惫不堪的说了句:“快去请。”

  阿语见惯了她风轻云淡,万事不在意的样子。见她如此,吓的不轻,却也不敢耽搁。亲自去客厅,将人请来。

  张灵蕴饮了一杯茶,缓过些气色。站到院外,候着祥泰尊公主派来的医官。当日那位公主殿下屈尊而来,张灵蕴心中就觉得不安。立储之事,历来是血雨腥风进退无路。

  何况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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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之后是天晴,谢良玉负手立于高台,望着碧天白玉,想着北方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天空。

  “嗒。”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谢良玉转身看着独弈的公主表妹。见她长发披散只一条发带笼着,居家的素色缓袍宽袖,神色怡然恍若出尘。

  “今日太极殿上,殿下以为如何?”

  景秀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探入棋笥,取出一枚白玉子,轻轻落下,反问道:“我手中棋子皆在这棋笥中,一百五十枚,一寸大小,白玉雕琢。棋非我有,子非我有。这盘旗该如何下?”

  谢良玉闻言一愣,她未曾想到表妹居然能全然倾向谢家。要知道皇帝对她的宠爱众人皆知,母亲对此也十分犹豫。毕竟父女、君臣,皇帝都占了上风。

  续而她又紧锁眉头,表妹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她手里的权势、身边的人,无不是皇帝给予的,生杀予夺不过是天子一句话。若是从前有心留意还好,奈何公主对其父信任有加,如今调换人手简直是反心昭然。

  最后,谢良玉舒展眉头,负手抬颚:“振威铁骑可为殿下踏出一片棋盘,至于如何下,便看殿下的。”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横少千军万马的豪情。

  景秀望着棋盘,父皇往日言谈历历在目。人心若有了些许缝隙,果然处处都是可疑。她长大如今,十五年岁月,真是蜜糖中泡大的,虽不能称万事如意,也到底百般顺心。

  昨日夜里她同谢良玉入宫,皇帝听了震惊不已,脸色变换,忧心忡忡道幽州苦寒,恐谢伯朗难以支撑,要接他回长安养伤。

  幽州到长安,路途遥远,谢伯朗病危体弱,如何受得了路途颠簸。这些话两人都不曾开口,两人早统一了口径,不管如何都顺着皇帝的意思。一致磕头道:陛下恩重。

  这一场变故,却将往日父女情深,君臣之谊尽数打碎。实在可笑,月余之前,她还同人说夫妻有情,手足有序,父子有亲,君臣有义。我家之幸。

  果然和那人说的一般,天家无情!

  又恨那人一语成谶,如今自己果然一无所有!

  ‘若是有一天,殿下觉得...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可来找我,也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如今我真是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你却要往江南去,叫孤如何寻你。

  谢良玉见她面色苍白,心中念及父亲,也是忧心忡忡:“不管如何,谢家与殿下休戚相关,宠辱与共。如今之日,我等已无退路。”

  她所言,景秀何尝不明白。若是父皇只是宠爱也就罢了,却将自己推向前朝,临朝听政指染权势。自己如今已是站在悬崖上,至高绝顶背后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景秀摊开左手,掌心中的指南针已然焐热。

  “孤还有一枚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张月鹿:我的公主殿下不可能那么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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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员起立,欢迎新同学夜语!——(鼓掌,啪啪啪)

  有故事的人很多,爹娘往昔、宣州侯府旧事、闻人贞江南之旅、菀奴出府记(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有些后面正文会提到,有些可能大概也许有番外吧。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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