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公主府的人早得了消息,见着赵青君的马车,便开了侧门。

  寻常的人来,只能将马车停在门外。这样的殊荣引得公主府门口排队递贴求见的人羡慕不已,交口相传,揣测是哪家高门的夫人,或是勋贵家的千金。

  张月鹿看见长宁公主的时候,她正在莲池边吃樱桃。

  即便因为奴隶的事情心情低落,但此刻还是有几分激动的。公主,这个词,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都让无数女孩为之向往。龙子凤孙,天生高人一等。锦衣华服取之不尽,浆酒霍肉用之不竭。要是佐一份良人佳婿,风花雪月,那就完美了。

  张月鹿倒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作为一个小市民对皇亲国戚的好奇。她跟着赵青君后面,远远的偷看了几眼。

  “公主,纪国郡夫人到。”

  长宁公主捏着樱桃蒂,懒洋洋的说:“还不快请。”

  赵青君带着二个孩子上前请安:“青君携幼女小侄,问殿下午安。”

  长宁公主摆摆手:“别拘礼吓着孩子,月乌过来我瞧瞧可瘦了些?那个也来。”

  月乌对位公主还算熟悉,甜甜一笑就走过去,张月鹿有些忐忑,刚想抬头望向赵青君,就感觉她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后背。

  得到了暗示,张月鹿也走上前去,拱手作了一个揖,口中喊道:“长宁公主安。”

  “咯咯。”长宁公主笑的乐不可支,“赵青君,你这是哪儿找来的小夫子,瞧这一板一眼的,倒像宫里的那位小娘子。”

  一旁奴婢的奴婢捧上四足凳,赵青君提裙坐下,面向长宁公主笑道:“乡野村童,哪能和天家凤子相提并论。”

  长宁公主将月乌揽在怀中,取了樱桃递到嘴边,月乌甜甜一笑张口咬住。长宁公主摸摸她的头,看了一眼垂手低头的张月鹿,对赵青君道:“我可不受你骗,乡野村童哪入得了你的眼。孩子莫怕,抬头我看看。”

  张月鹿嘴角扯起一丝笑,抬起头来。这长宁公主果然一副天家气派,珠髻花簇珊瑚脣,宝钿鸣珰金蝉坠,贵气非凡。不过不如便宜娘亲,赵青君即便素面旧衣,望其气貌举止,便知其不凡。

  就像现在,长宁公主为主人,赵青君陪坐下位。分明一尊一卑,却也压不住赵青君那份从容不迫。张月鹿挺直腰杆,颇有些紧张的等待长宁公主的审视考问。

  就听长宁公主顺口问道:“可曾开蒙?”

  开蒙是指到私塾上学,就算寻常地主也不会让女儿去私塾,顶多讲究的请个先生到家里教。原先家里一穷二白,哪请得起先生。书虽然偷偷看过,但算不上启蒙,要是这位公主考些四书五经肯定是答不上的:“不曾。”

  “多大?”

  “虚年有六。”

  “可取名?”

  “月鹿。”

  “哪个月?哪个鹿?”

  “望舒之月,呦呦之鹿。”

  说完张月鹿就后悔,长宁公主与她对视几秒,嫣然一笑:“倒是有几分胆色,赏。”

  奴婢捧上早已经备好的长命锁,长宁公主取了给张月鹿带上,拍拍她的脸颊:“且去和你阿娘坐着。”

  赵青君抱起张月鹿坐在腿上:“谢长宁公主赏。”张月鹿这才想起来刚刚太紧张,忘了谢恩,忙跟着喊了一句。

  长宁公主又喂了一颗樱桃给月乌,懒懒的道:“中宫殿下身子欠安,近来陛下上朝都不大有兴致。”

  赵青君欠身附和道:“圣上和娘娘是结发夫妻,伉俪情深是自然的。愿殿下早日康健。”

  长宁公主点点头:“是啊,三哥惯来是多情,中宫近年来断断续续的病着,如今我那小侄女也养在三哥身边,宠的惯着,只恨上朝不能带上太极殿。”

  赵青君揣摩她话中意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门路:“陛下故剑情深。”

  长宁公主点点头:“的确,中宫这次病的颇重,宫中事务都要劳累贤妃娘娘,这又快到中秋大典了。”

  来了,赵青君心中一叹,这话头不接都不行:“贤妃娘娘替殿下打点后宫多时,何况有充仪娘娘从旁辅佐,必然是妥妥当当。”

  宫中惯来,皇后之下设有四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当年天子为了显示皇后尊荣,初几年都不曾封妃。贤妃原是昭仪,父亲是上轻军都尉,育有皇子公主各一。

  长宁公主叹了口气:“三哥这宫里头人稀薄些,有事能给他排忧解难的更少。”

  长宁公主撇了一眼赵青君:“说起我那表姐也是痴傻,入宫这些年还是个充仪,想担待些事情都使不上力气。”

  如今宫中,充仪已算尊贵,前头只有一位中宫殿下、贤妃娘娘、王昭仪、慕容昭容这四位,王昭仪连死了两位皇子,自请去了六御宫祈福。

  长宁公主想为自己表姐使劲,怕谋的是四妃的位置。贤妃可是中宫皇后亲点的人,正巧诞下一双龙凤儿,皇帝才允了。长宁公主这位袁充仪表姐,如今拿什么搏?

  长宁公主见赵青君不说话,也明白她所想,轻声叹了口气:“三哥对皇嫂恩宠太甚,怕是伤了她福祉,这些年身子骨一直.....”

  “公主慎言。”赵青君淡淡开口,“中宫身体欠安,充仪想必忧心忡忡,恨不能以身相替。宫中不日就是中秋大典,贤妃娘娘必定忙碌,袁充仪请恩带各家命妇贵女为皇后祈福最好不过。”

  长宁公主挑眉看了她一眼:“中秋大典?”

  “中秋大典惯来如此操办,这些年都没有差池。如今又有贤妃娘娘,公主莫要担心。”

  那倒是,这么多年都没出差,原先是皇后能力,如今是贤妃的功劳。要是出了错却到显得旁人协办不当。长公主点点头:“年年祈福,家家祈福,如何显得出彩些。”

  赵青君微微一笑:“祥泰公主殿下忧心皇后,但殿下毕竟年幼,贤妃和慕容昭容又忙于中秋大典,袁充仪陪从祈福,陛下也能安心。”

  “言之有理。”长宁公主伸手取了盘点心递给月乌,“且拿去和妹妹分食。”

  月乌端着瓷盘小心走过来,举起盘子,甜甜一笑:“小姑,妹妹,吃点心。公主殿下这儿的软酥糕可好吃了。”

  “这软酥糕也不金贵,月乌就是喜欢,府上的厨子都知道了,回回来都早备上。”

  “公主殿下体恤。”赵青君笑着取了一块。

  长宁公主看着她,叹了口气:“皇后娘娘素来节朴,三令五申不许各家兴师动众,浪费劳力。”

  赵青君咬了一口软酥糕,细细咀嚼:“公主殿下只是去布施,圣上一定允许的。”

  “说的是。”长宁公主点点头,俄而有皱眉道,“这花费资重.....”

  赵青君慢慢将软酥糕吃完,抬头对长宁公主笑道:“公主曾在我那钱庄投了一笔钱,如今本息已经不少,可要取出来。”

  长宁公主眉头舒展开来,开怀而笑 :“要!要!那钱可不是本公主的,是我那表姐袁充仪的,该还给她了。”

  赵青君点点头:“好,过几日我遣人给殿下送过来,江南新到了几匹丝绸,比不上宫中御供,但胜在花样新颖,若是配巧金楼那位芙蓉夫人的手艺,必定出彩。”

  长宁公主是出了名的花孔雀,中秋大典之后宴席,素来是后妃公主、贵女千金斗艳的场合:“江南丝绸不比宫中差,巧金楼哪里比的上珍宝阁师傅的手艺。

  赵青君脸上一变,有些尴尬::“殿下见谅,真不是青君推脱。”

  长宁公主看了她一眼,有些纳闷。难道这次让她出血太多?她和赵青君权钱交易已经数年,彼此颇为熟悉。赵青君不是一般的妇人,断不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她心中到生出几分担忧:“青君有何困难,不必瞒着,我自然替你做主!”

  张月鹿已经吃饱,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便宜娘亲,就见她谈了口气:“不瞒殿下,刚刚来的路上,下人禀报,说....珍宝阁李掌柜暴毙。”

  “啊!”长宁公主也吃了一惊。

  “不止如此,听说死状奇惨。”

  长宁公主皱皱眉,感叹道:“长安城这些日子真不太平。李掌柜死在外头还是?”

  赵青君摇摇头:“不清楚,匆忙间也不曾问,听说损失惨重,怕在店里。”

  “唉,这倒是晦气的。”长宁公主摇摇头,这店里死了人太不吉利,一想苦主就在自己面前,刚刚又帮自己大忙,连忙改口,“你也莫慌,京兆尹不是吃素的,明日我让谢达去珍宝阁看看。”

  “好,殿下需要什么,我让人备好。”赵青君连忙点头。

  “不必了。”长宁公主心想这珍宝阁损失惨重,必定剩下些粗糙,就算有精致的,刚死了掌柜的店未免太不吉利,戴去中秋大典万一被发现可就留人口舌。为了些粗糙货,自己何必留个雁过拔毛的坏名头。明天让谢达随便挑几样,费不了几个钱。

  各自大事都谈完,主宾尽兴,不时赵青君就带着月乌和张月鹿告辞。

  出了公主府,赵青君叹了口气,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月乌抱着她问:“小姑怎么了?”

  张月鹿心道,怎么可能开心,那个长宁公主逼着出了一大笔钱。还好这位便宜娘亲也是厉害角色,几匹布料免去了金银珠宝的进贡,还让长宁公主做了活广告。皇家公主都去珍宝阁买东西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忌讳的。

  不过这省的一笔钱怎么也比不上出的血,想想公主充仪出宫布施,这数目少了也拿不出手呀。啧啧,古往今来,都是钱斗不过权啊。

  “树下之花,唯有仰仗荫盖。”赵青君话里透着疲倦。

  月乌很是忧愁的问:“小姑,不开心?”

  张月鹿仔细打量赵青君,她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赵青君。大概二十左右?不会更大了,这个女子并非绝色,但却有着一种非凡的气质。

  是什么了?张月鹿一时间想不起来。

  赵青君似乎也感觉到了张月鹿的目光,睁开眼将月乌揽进怀中,开怀笑道:“月鹿觉得了?”

  自信!

  那种不需要依仗任何人的自信!

  长宁公主每一步都在她的牵引之下,是她选择了长宁公主这棵树,是她选择了为袁充仪出这笔钱!

  张月鹿豁然开朗,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赵青君合上眼,这次没有疲惫,而是放松——到底没有看错。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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