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公主府。

  尽忠职守,四人是皇帝派遣给祥泰公主的贴身侍卫,身手不凡,武艺高强。在公主府的地位超然,只听命于景秀一人。

  景守提着食盒从侧门入内,平稳的快步到书房外。侍女拦住她,低声说长史在里,正和殿下议事。景守看看手里的食盒,让她通报一声。

  得了应允,景守提着食盒进内。

  公主府长史卢素人见她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顿,微微颌首含笑道:“守护卫武艺高强,殿下却叫你去买茶点,真屈才。”话语轻柔,并无讽刺,反而又几分亲近。

  景守却低着头,冷冰冰的不知道怎么搭话:“不屈才,属下心甘情愿。”

  如今她们四卫身份有多尴尬,只有她们自己明白。效忠于皇帝,还是公主殿下。大娘和三娘已经吵了几次,各说各有理。二娘倒好,被派遣出去,省的烦心。

  景守心里自然是倾向公主殿下,也知道公主殿下对自己信任,不然不会将这事情托付给自己。这是试探也是交心,景守当然不愿殿下失望。

  景守将食盒轻轻放到公主殿下案几前,目光不由自主的又看向卢素人。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卢素人肯定是站在公主殿下这边。

  景秀身边绝大部分人都是皇帝亲自挑选安排,特别是重要位置。不同于其他人,卢素人和皇帝半点干系都没有。景秀开府的时候,皇帝亲口允诺她可以自己挑选公主府家令,并且给她推荐了几人。

  景秀没有从那些人中选择,她不得不辜负父皇的好意。因为她心中早有了人选,并且亲自前往拜访那位贤才,正是卢素人。

  卢素人当时隐居在蓝田山中,读经琢玉度日。景秀知道她,到不是因为她是卢望的妹妹,卢望当时还未任振威军行军司马。

  而是外公不曾去世之前,景秀代母亲出宫前往探望。谢伯朗和云滇郡主都在家侍疾,闲谈中品评天下人物,说道长安不在朝堂中的真名士。谢伯朗列举十人,云滇郡主嗤笑,说卢素人不在其中,谈何名士。

  景秀和谢家子弟都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不免好奇追问。谢伯朗则道,卢大家在蓝田,不在长安。

  云滇郡主和丈夫说笑,若自己招军,纪国郡夫人与卢大家皆善经理,可镇后方,实在难取舍。

  谢伯朗笑道,那两人都取,一筹粮,一运饷,郡主只管攻城掠地。

  当然此是笑谈,景秀却记在心中。云滇郡主与卢素人是旧识,藏有她几分手稿,景秀读后深为佩服。觉得此人文辞风雅可入弘文馆,又长于经理世务,实在是她公主府家令不二人选。

  卢素人对景秀的到来很是诧异,自称并非狂才俊豪,只不过家中难容,才避世于此。景秀来时早有打算,并不气馁,与她畅文论经后告辞,并言自己下月再来。

  景秀归京后十余日,卢素人自荐门庭。景秀盛情款待,云滇郡主闻讯前往,笑她亟不可待。卢素人笑道,岂能自持身价而与殿下失之交臂。

  当时景秀刚刚旁听朝政,各方议论纷纷。此事也被人恶意说成做戏与人前。景秀和卢素人皆不以为然,倒是景厚嘉颇为气愤,亲授其为公主府长史,赏了锦缎钱粮。

  亲王府设长史,公主则置家令。此举逾制,朝堂上下又是吵吵嚷嚷数日。皇帝不知是不是疲惫了,干脆加封景秀为祥泰尊公主,仪同亲王。

  景秀一身白衣素服,静做案前。朝中近日颇为躁动,守旧派的大臣一份一份奏折雪花般往皇帝案头累。卢素人劝她,称病在府中休养避开这阵风头,二来也可以试探皇帝一二。

  打开食盒,百花透影糍团在白瓷碟中晶莹剔透。

  邓家食铺善做点心,其中以透花糍团最有名。各种豆子分别上笼蒸,不可用水煮。一天一夜蒸好后熟豆泥滤掉豆皮,制成豆沙口感细腻绵软,美名“灵沙臛”。

  取江南水乡上好甜糯,用花露泉水浸泡,捣打成糍糕。灵沙臛豆馅做成花形,包裹在糍团中。蒸熟之后,糯米糍糕呈半透明状,其中于花形的灵沙臛得以隐约透映出来,故称透影糍。若以各色豆沙做花馅,配相对花露浸泡的糯米糍糕,就可成这“百花透影糍团”。

  景秀将装着百花透影糍团的白瓷碟取出,递给景守,对卢素人笑道:“先生今日口福,一同尝尝。”

  她说完又垂眸望着食盒,不知今日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公主殿下竟生出一丝期待,打开食盒第二层。

  小小圆滚的琉璃杯,空气中蔓延开焦苦的清甜味。从透明的杯身可以看见上下各有一层焦褐色,中间则是浅浅的灿金。

  景秀取了一旁的小银勺,轻轻挖了一勺,表面的焦褐色似乎是一层凝固的糖浆。

  放入口中,薄脆的糖浆带着微苦的特别香味,在舌尖融化。浅灿金的口感柔滑细嫩,浓郁香气在口腔中绵延。

  卢素人将百花透影糍团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清凉不腻,口味甚佳。”

  景秀搁下勺子,闻言浅笑:“得先生一句,想来是真的好。我在宫中也未尝过。”

  卢素人取了手帕擦拭:“那看来守护卫明日要再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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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厚嘉自太极殿退朝,坐着步辇至甘露殿。

  他一脸怒气冲冲,大步进了书房。郑公公小跑步的跟着,对守着门口的小徒弟打了个手势。

  礼部呈上的礼单,在景厚嘉看来,已然简朴到寒碜。可偏户部哭穷,这也罢了。自他登基,户部就没有富裕过。最可恨那区区左谏议大夫,说什么“今虽天下大定,然陛下征伐过盛,而积德日浅。”简直罪该万死,待年终考绩必将此獠罢官去职!

  郑公公哈着腰小心翼翼的将水杯搁到皇帝手边,那左谏议也是浑人,明明读了一肚子书,说的话却叫人气不过。他本意是要天子节俭于身,恩加于人。大赏诸夷,以扬大国仁爱。死读书的坏毛病,非扯上皇帝铺垫许多。结果将景厚嘉气的满脸发白,后头的好话压根没听见。

  “陛下,息怒,那左谏议想来是读书读坏了。没有陛下这些年征讨四方,哪来如今天下太平。”郑公公声音轻柔不锐,听的人心中舒服。

  景厚嘉捻了胡须,目光冷寒:“这斯还是金科进士,我大尚三年才出二百余人,要都是这样真将朕气死了!”他登基一来,对新科进士颇为重视,凡有才能,无不大力扶持,以期可以与朝中旧臣抗衡。

  郑公公连忙说:“哪能啊,今年春闱几位才俊,那文章都是一等一的好。小奴那没出息的徒弟,没事就拿着报纸念叨。”

  《长安报》和《长安旬刊》、《琼林报》都在景厚嘉案头放着,他闻言拿起长安报。一边先翻阅到后边连载,一边道:“都是有上进心,比前头那些食君俸禄的酒囊饭袋好。”

  郑公公见皇帝先翻到后头,必是在看那大尚行侠传话本连载。等皇帝看完最新的连载,将报纸翻到第一页,郑公公才说:“陛下,公主入宫,给陛下带了一碟点心。”

  “哦。”景厚嘉目光从报纸上移开一些,“她人了?”

  郑公公将端在手上的青瓷盘,小心放在皇帝桌案上,说:“殿下说,她身体不适,恐将病气过给陛下。去了立政殿。”

  景厚嘉将报纸一扔,怒道:“哪有女儿替舅舅戴孝,就不能见父亲的。笑话!”

  郑公公连忙哈腰道:“殿下在门外站了许久,只不肯奴婢说。我瞧着殿下那模样,消瘦了许多。”

  景厚嘉闻言皱眉,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收了多少好处,这般卖力。”

  郑公公一听连忙跪下,趴在地上道:“陛下圣明,奴婢不敢欺瞒。半丁点好处都没有。”

  “朕不信。”景厚嘉目光一冷。郑业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心府,天子近臣。巴结他的人,只怕不比往尚书令家跑的少。对这些事情,景厚嘉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身为一个皇帝,他可不能允许人欺瞒他,糊弄他。

  郑业在皇帝旁边待了十三年,虽不是从宣州侯府带来的老人,但十三年也足够他了解这位天子。

  郑公公低着头,对皇帝哭诉道:“奴婢在陛下身边这些年,狐假虎威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自己都记不清。只公主殿下那儿,奴婢是记得清的。祥泰三年,陛下身体微恙,奴婢伺候的时候将脑袋打破了。殿下瞧见将帕子给了奴婢止血。奴婢这腰不好,陛下殿下都惦记着,各赐了裘裳。不敢欺瞒陛下,这宫里宫外给奴婢拿的好处不少,唯独殿下除了年礼不忘,平日都少和奴婢说话。”

  景厚嘉叹了口气,想起祥泰五年他围猎受伤,宫中妃子们都来侍疾,儿女们都来探望。唯有景秀几日都不曾出现,当然他心中真是又气又恨。后来病愈才知道,女儿感染风寒怕转染自己又恐自己担心,日日前来问安却从不让人通报。

  郑公公望着皇帝一眼,见他脸色知道必定是回忆起从前。他声音温柔悦耳,说起这些话,格外引人感慨:“陛下是天子,天下何事不在天子掌控之中。这宫里宫外什么事情能瞒得住陛下。奴婢是个蠢人,只知道有陛下才有奴婢,也只知道效忠陛下。斗胆替殿下说一句,不过是这十几年瞧着她长大,知道她是孝顺的。如今见她苦,奴婢心里...瞧着心疼。”

  “唉,你心疼,朕就不心疼了吗。”景厚嘉皱眉,谢伯朗一死,树倒众人推。不管民间士林如何,往日被谢家压着的那些反公主派,个个上蹿下跳。这其中自然有景厚嘉的纵容,不然一记雷霆手段,后头就没有人敢了。

  他心中犹豫,一是立不立女储君,从前是为了哄住谢家,如今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他后宫皇子不少,只不过年幼的看不出来,年长的几个上蹿下跳看的他心烦。唯有景秀和往日一般,风云不动。

  要是个儿郎就好了,哪里需要我犹豫。景厚嘉心中暗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

  我也想你们~~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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