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武朗领着快马进殿,未直接上前,而是从一侧绕过去。但殿中众人已然个个都注意到。武朗脚下快步,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前些日子,皇帝宣他,话中有意将他调任飞骑。这消息虽然之前已经得神仙预示,但真听见也叫他惊喜万分。

  天子千秋万岁宴干系甚大,他战战兢兢连家都回的少。只盼着这三天过去,等着天子任命,去飞骑走马上任。刚刚在外头守着,听属下来报,顿时心里一提。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边疆出了什么大事,只怕他的任命一时半会是下不来了。

  武朗到御座侧边,弯腰一礼。从快马手里接过铁封盒,上前递给在景厚嘉身边伺候的郑公公。

  景厚嘉原本脸上阴沉,见了那铁盒心里却是诧异。铁封盒是军械司秘制,上有机括,书信入内,封口落锁。一旦再打开,机括就会损坏,以防被人偷窥。

  景厚嘉取了书信一看,眉头锁起。心里又惊又怒,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此时此刻,他心中又压着事情,真有些不知所措。他捏着信纸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抬眼看向座下的景睿之。

  景睿之此刻也同众人一样,正看着他。见他目光投来,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神色轻松怡然,全无旁人的不安忧虑。

  景厚嘉脸上也缓了缓,又落到纸上——滇王宫变。

  西南边陲,民风彪悍。云滇王朝贡称臣三十余年,如虎盘踞,震慑四方。因他在,大尚西南无战事。如今他的使节还在殿上饮酒,他的女儿还在幽州战场!

  快马带来的铁封盒里只有这四个字,可见西南都护府事先并未察觉,事发突然,全无防备,也不知内情。这自然是惊天消息,但再多看不出其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是被甲执兵加强戒备。

  景秀顺众人一道看向御座之上,却很快收回目光,在案前凝神正坐。大皇子见她如此,心中掂量,莫不是她知道些什么?他又去看皇帝,景厚嘉此时已经收起书信,俯视众人道:“无事。”

  天子说无事,就是无事。纵然无人相信,也个个都露出笑容,仿佛真的无事。大皇子更是起身上前道:“无乐不成宴,儿臣以为当以寿舞佐寿酒,才是美事。愿父皇寿上加寿,与天同齐!”

  “好!”景厚嘉闻言笑道,“吾儿有心。”

  大皇兄拱手一礼,起身时瞥了一眼旁边的景秀。见她唇边笑意清浅,竟生出一股恼羞成怒,连受皇帝夸奖似乎都不足压着。

  司礼宣歌舞,乐坊司精心排练一年有余,就是为了今日献乐君前。

  未见其人,先闻殿外远远传来鼓乐之音。开始并不清晰,在耳边似有似无。让人想静心凝神,仔细侧耳聆听。随时间流逝,那一声声如拨云见雾,传入殿中,响在耳畔。让众人心绪随着这鼓乐之声激荡!

  重袖掩到虎口,素手搁在膝上,神色怡然。景秀的心思却有几分飘远,看似望向舞者而眼角的余光却掠过殿门外漆黑的天。入冬之后,白日还算暖和,夜里在外头...想必有些冷。日间在观礼台上,她似乎穿的有点少。贪凉惯了,这会只怕不好受。

  宗室皇亲对面坐着朝中大臣,如今谢伯朗故去,尚书令卧病。朝中第一重臣,自然是吏部尚书卢佑。

  卢佑出自范阳冠族,簪缨世家。凡世家除门第,还多重相貌仪态。卢佑却生的头小肚大,鼠眼獠牙,比兵部尚书陈瘸子还要丑五分。但纵然如此,也没人敢说卢公一句不是。

  不说治世之才,不论满腹经纶。便是卢佑这副面孔,要是长在其他人脸上,只怕能说惊骇。但长在卢佑脸上,只叫人觉得有些怪而已。并不让人生厌,反倒是觉得能人自然不凡。

  谢太尉如边疆界石,尚书令似古道山月。那卢公就是泰山奇松。

  卢佑那双鼠眼缓缓环顾,见着对面尊公主眉梢刹那间的凝重。心里一顿,到有些摸不准。如同景秀眉间的凝重,这一顿也只是片刻。

  卢佑和景睿之目光一触,各自嘴角一勾。

  在景睿之和谢家并肩作战,又相灭相生之时,范阳卢家一直置身事外。既无鞍马之劳,自无利益均沾。但百年底蕴的豪族,又怎么会再错过景厚嘉亲政之时的良机。而天子要制衡谢家,想靠提拔寒门来打压,实在太慢太慢。

  景睿之冷峻的眉眼染上寒霜,她一贯不喜卢佑。一个以渔翁自居的臣子,实在让她生厌。大抵只有她那傻瓜弟弟才会引狼入室。指望一头老狼咬死一只老虎,也亏他敢想。

  殿中歌舞升平,殿外亦是喜气洋洋。且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热闹。几杯热酒下肚,已有人坐不住,起身敬酒叙旧。更有豪爽浪荡的武将划拳拼酒,惹得御史台的官员直瞪眼。

  “月鹿,笑什么了?”赵青君搁下箸子侧头笑问。“这案几可看出什么玄机。”

  张月鹿连忙收敛傻笑:“啊,娘亲说什么,儿是瞧着这案几用料太差。这......”对着娘亲揶揄的眼神,这谎话是如何都编不下去了。指尖挠挠脸颊,羞赧笑了笑。

  赵青君见她如此小女儿神态,心中感慨万千,摸索着手中的酒爵,低声道:“喜欢便是卑微,阳光洒下也觉是她恩赐。娘亲总盼着有人待你如此。”

  张月鹿下意识的挺直脖颈,微微扬起下巴,望相辉殿里望去,只隐约可见霓裳披帛蹁跹。她远眺那边,喃喃道:“与她共沐月华之下,儿心中也欢喜。况且...”她说着一顿,嘴角绽开笑意,遮掩不住的甜蜜。

  赵青君见状,到不知是喜是忧。她念起张灵蕴,想她清风朗月的模样,万事随意不系于心,到是真逍遥。不知此刻在家中做些什么,可会无趣。大抵回去之后又要念叨了。

  张月鹿醒了醒心神,放眼四顾,想看看可有什么相熟的人。这片都是贵女命妇,和武朗所在的地方离得甚远,又有帷帐相拦。她扫了一眼,略有几位眼熟的,却是无心攀交。正要收回目光,就见上座有人站起,真是升阳郡主景如意。景如意为广陵王独女,就是进殿入座也无不可,不知何故在外吹寒风。

  定是嫌弃殿中拘谨,不如在外可以肆意妄为。张月鹿腹诽。

  她正担心景如意过来,一时视线却被吸引走。一侧出现两队武舞士,里穿正红劲装,外披玄甲,持剑挎着弓,英姿飒爽中不掩婀娜多姿。拥着一人,往相辉殿走去。

  张月鹿见之,连忙凝神望去。那两队武舞士中之人,正是井月。只见她,束发银盔,白衣银甲,身后雪白披风猎猎作响。肃容冷峻,意气风发,真如出征的将领一般。

  这两队武舞士悄无声息的从侧面往相辉殿走去,却引得众人张望议论。旁边有知情的贵妇人,笑着讲解道:“我家郎君说了,她们穿的都是纸甲,那剑也是木剑,涂的银。瞧着光亮,一折就断。殿中都是贵人,哪能不小心。这些,大皇子都是亲自过问的。”

  众人听了,有人连连称赞,有人点头附议,有人笑而不语。更有人低眉垂眼,只当没听见。

  她们议论纷纷,教坊司的弟子们可听不见。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为了这出剑舞,无冬无夏苦心孤诣,只为今日献与天子,博其一悦。

  相辉殿中,声乐皆黯。不同之前的歌舞的静谧,这是一种战前的沉寂。如孤月悬空,两方阵营遥遥相对,剑拔弩张中些许的喘息。

  有风吹起帅旗,火炬升腾作响。远处隐约还有马儿打了个响鼻,惊动圈中其他马儿踏蹄。站岗的士兵低声说着什么,突然截然而止。由远而近的步伐声,整齐肃然,正是巡逻的将军。

  随着口技师唯妙唯俏的声音,武舞士出现在相辉殿门。盔甲肃然,英姿勃发,让人赞叹。虽都是妙龄美人,行止之间却不见丝毫柔媚娇作。

  第一声鼓点响起,不轻不重,正合着银甲将军从容稳健的步伐。她按着腰间的剑柄,因用力而骨节清白。头盔下的面庞娟秀,描眉入鬓 ,又因常年习武修炼气势,显得格外英挺凌厉。

  革靴踏在汉白玉石上,既轻又重。说轻是仿佛随时一跃而起,说重是仿佛步步踏碎尘嚣。井月便如此,走入殿中,众人目光皆被她吸引。

  “铮!”殿外口技师一声。

  青锋出鞘,寒光四溢!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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