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有了燕宜和燕归两姐弟以后, 文羽穆就算是彻底从店铺杂事脱身了。

  小满是家生子,忠诚毋庸置疑,燕宜燕归对他感恩戴德, 只差供起来了,再加上身契还在他手里捏着, 也不用担心他们反水。

  是以,平日里除了定时检查菜品,提供美人泪, 清点账目以外,他终于又有了大把的时间。

  “总算是闲下来了。”薛亦手里捧着杯热茶,啜饮着说。

  文羽穆笑道:“是啊,明日我们出趟门吧。”

  “去做甚呀,你想逛街还是去下馆子?”

  “送一坛酒去老师家, 然后去趟裁缝铺, 买两身大氅,天气越来越冷了,棉绒披风有些不够用了,我看你这些时日都不愿出门,老是缩在房间里抱着个汤婆子。”

  薛亦心间暖洋洋的, 笑道:“还是你记挂着我。不若我们明日先去买大氅, 也一并孝敬一下老师和师母。”

  “也好。”文羽穆颔首。

  事情敲定, 第二天早上起来, 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南方少雪,薛亦第一次见到翩翩飞舞的雪花,不由得又惊又喜,站在廊下伸手去接,“落雪了, 沐沐,你快来看。”

  文羽穆赶出来,给他裹上一层厚实的夹棉外袍,说:“天气冷,看一会儿便回来洗漱吧。”

  “好,我省的了。”薛亦应了,又兴致勃勃的看向雪花,憧憬道:“落雪过后,想必能看到银装素裹之美景了。”

  “是啊。”文羽穆敷衍了一句,兑好了热水,“快进来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薛亦恋恋不舍的迈步,洗漱过后,又想去看雪,还说要等学雪积起来了在院子里堆个雪人。

  文羽穆笑应了,说道:“莫惦念了,一会儿我们还要出门,索性今日步行而去,叫你体验一下踏雪而行。”

  平日里都是骑马的,但雪天马也不好走,还不如步行。

  至于坐轿子,除非必要薛亦是不太情愿的,他也不是很喜欢。

  洗漱过后,用了热腾腾的早饭,他们便准备出门。

  文羽穆取了一条最厚的夹棉锦缎滚兔毛边的斗篷给薛亦披上,这斗篷比披风好的一点便是带个帽子,刚好可以遮挡风雪。

  他自己也披了件不同色的同款,就这样出了门。

  小暑抱着一把大大的油伞,一路走过抄手游廊,将他们送至门口,“少爷,少夫人,雪天路滑,路上小心啊。”

  文羽穆接过油伞,笑着点头,“今儿我们午间不回来吃,你也歇歇。”

  他撑起伞,和薛亦走进雪中。

  薛亦伸手想要接过伞,说:“我来撑伞吧。”

  文羽穆闻言笑了一下,道:“你手里还提着酒呢,哪里方便撑伞,你还是好好走路罢。”

  薛亦还想再争一下,文羽穆将执伞的手换成右手,左手伸出,掌心朝上的温言浅笑着说:“路滑,你牵着我走吧。”

  薛亦一手提着酒坛子,若是想和他牵手,便无法执伞。

  他望着那细腻洁白的掌心,动摇了片刻,丧气的拉住了他的手,无奈道:“你总是有法子治我。”

  文羽穆笑,手指回扣住他的手。

  雪花飘摇,两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执伞而行,长长的斗篷袍摆随着走动的步伐曳动,行走过热闹的街区,在这飘舞的雪花中成为一道引人回首的风景。

  到了裁缝铺,买了四件貂毛的大氅,两件直接换上了,让店家将他们换下来的斗篷送回家,又将剩下两件仔细的装好,往温府而去。

  走的快到了,文羽穆突然有些发愁的道:“如今只是寻常孝敬还罢了,过年的年礼又该怎么办呢?没有大嫂操持我当真头痛。”

  薛亦也发愁了,他思忖一会,道:“当时我们上京时,大嫂曾为我们备了一份见面礼,不若按照那个加厚一倍。”

  “不,三倍吧,保险一些。”

  文羽穆道:“也好。哎,也只能如此了。好在他们家只有长宁哥一个儿子,也不存在分家一说,不然还有的愁。”

  薛亦笑着挨了挨他的额头,安慰道:“莫烦恼,若我们在这里定居,大嫂和娘亲自然也会过来,到时也就不需要你操心这些了,咱们家二十年内,也是不会分家的。”

  文羽穆笑道:“倒也是,这样一想我就轻松多了。”

  说话间,温府到了。

  门子已将人认得清楚,不敢怠慢,麻利的跑去通报。

  温老和温夫人一起在暖阁接待了他们,“都是自己人,也不拘束什么,随意坐吧。”

  见了他们提的酒,温老便问:“这就是那美人泪?快倒一杯我尝尝。”

  温夫人笑道:“你们且不知,他自打知道这酒是你家铺子卖的,就等着你们来孝敬呢。”

  温老道:“这酒现在可是金贵玩意儿,我虽是阁老,可也不是想喝便能喝到的。”

  文羽穆笑着说:“旁人喝难买,老师想喝却是管够的。”

  温夫人嗔道:“你们小辈也不要老是惯着他。”

  温老道:“我如今已年过半百,好不容易才享受到小辈孝敬,怎么这才开始你便拦着。我不指望徒儿,难不成还指望那逆子?”

  他比划了一下,不满的道:“一罐子辣酱都要同我抢,这逆子真是不要也罢。”

  说来这段父子情仇也是有意思,温家五代诗书传家,身家清贵,到这一代更是出了温老这般人物。

  可偏偏温长宁却是个不喜文反爱武的性子,自打他三岁那年舞动起了他人生中第一把小木剑,这对父子就开始了漫长的‘交战’。

  但随着温长宁逐渐长大,温老终究是没有拗的过他,遂了他的心意,让他拜了好友镇国公姜止戈为师。

  再后来,如今的小皇帝被先帝扔给温老,温长宁和小皇帝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皇帝登基后,温长宁几番升官,如今已是掌管着五城兵马司的正三品大统领。

  大祁的五城兵马司是一个独立的衙门,类似于后世的公安总局,还是自带军队的那种。

  兵马司在京城内外共设五城一百零八所,专司京畿防卫,同时还有一些锦衣卫搜集消息,监察百官的职能,拥兵两万,堪称位高权重,非皇帝心腹不可做。

  眼看着儿子在武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温老心中不满又无奈,是以才张口闭口都是逆子。

  温夫人笑道:“好好好,只当我白说一句,你尽管享受你徒儿的孝敬,我才懒得理会你。”

  她不去管温老,笑着转向文羽穆,说道:“我正说这几日要找你说话呢,你便来了。”

  “刚好,我有件事同你说呢。”

  文羽穆忙道:“师母请讲。”

  “年关将至,你和亦儿无事的话,便到府里同我们一起来过年吧。我家中人少,只有我们二人和长宁以及儿媳姜氏,再加上你们,人多热闹些。”

  话是这样说,其实还不是怕薛亦和他两个人过节寂寞。

  文羽穆感念她照拂,笑应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师母知晓,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厨艺尚可,便由我来准备吃食吧。”

  温夫人笑着点头,“那便交给你了,也不用弄的太讲究奢靡,够吃就好。”

  文羽穆道:“那我便只管捡好吃的做,不拘什么礼节年菜了。”

  温老点头,“是极,过年就该吃些好的。”

  话音刚落,暖阁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好在很快又被厚重的帘子重新挡住。

  掀开帘子走进来的人正是温长宁和南宫谨。

  他们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文羽穆都忍不住怀疑,是否一到休沐日小皇帝就微服偷溜出宫来找温长宁玩耍。

  他们进来后随意的拜了拜,便自行落座,南宫谨笑着道:“方才在门外听闻你们说要吃好的,今儿我又有口福了?”

  听闻此言,文羽穆心想,上次他就看出来了,皇帝嗅觉灵敏,味觉也不差,是个标准的老饕。

  看来果然没看错他。

  温夫人慈爱的答,“是说要吃些好的,不过不是今儿,是春节那日。”

  南宫谨垮了脸,失望的道:“那日我要祭祖,还要和后宫妃嫔一起用家宴,无趣又乏累,你们却是吃好喝好。”

  温长宁道:“上午我和爹都要陪同你一起祭祖,也不轻松,起的比你还早呢。”

  “而且年三十晚间你大宴群臣,我们也一样脱身不得。”

  南宫谨叹道:“所以为何好好的年节要有这么多繁琐的礼节。”

  他满脸都写着朕的心好累。

  温夫人心疼的看着他,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南宫谨一拍桌子,“不行,你们得等我!”

  温长宁说:“你莫胡闹了,年节当日偷溜出来,言官弹劾的折子要将我爹桌案都淹没了。”

  南宫谨道:“老师帮我挡下来便是。”

  他一副朕不管,朕任性的模样。

  温如晦咳嗽了一声,南宫谨立即装可怜道:“老师……”

  温老捻着胡子,慢慢的道:“太后……”

  “太后那边我去说!”皇帝立即道:“左右我要陪她用午膳的,晚间松快松快也无妨,太后会同意的。”

  温老还在沉吟,温长宁说:“莫要让我爹为难了,不过是一顿饭。”

  话音刚落,就听温老道:“不过一顿饭,皇上想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吧,言官那边,我压着点就是了。”

  温长宁:“……”

  南宫谨大喜,“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薛亦和文羽穆,“多我一个,也无事吧?”

  话都说到这了,那还能有什么事。

  薛亦答道:“自然可以。”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年三十,薛亦和文羽穆一起在家守岁,天空又下起雪来,鹅毛般的雪花将视野所及都染成一片白。

  薛亦看雪也看腻了,此时只觉得冷。

  文羽穆吩咐小暑采买了五斤上好的羔羊肉和牛雪花,提前用滴了灵露的水清洗干净,保持口感鲜嫩,第二日带去了温府。

  因着晚上才一起吃,所以他们用过午膳才过去。

  去了那边,文羽穆便指挥着厨房开始熬制高汤,以及制作汤底。

  他打算做后世最流行的火锅。

  现在已经有了涮羊肉,巴蜀那边也有了麻辣锅子,不过种类还是少,对香料的运用也不及后世那般炉火纯青,花样百出。

  厨房的人看着他一样样中药磨碎了往汤里扔,不由得咋舌。

  虽然知道有些药物可去腥提味,可这一次也放太多了,这能好吃?

  熬好了汤,接下来是炒料,他预备做个四宫格,锅子都找人定做好了。

  牛油麻辣,料炒好后,异香扑鼻,辛辣刺激,香味儿飘出老远。

  花胶炖鸡,鲜美浓醇,黄亮的色泽,迷人的香气令大厨惊呆了,没想到海货还能有这种做法,南方来的人就是花样多。

  三鲜清汤,里面加入了中药及各色菌子海米,清热败火,味道清淡甘鲜,实属解腻上品。

  最后一个更为离奇,竟是用番柿子熬制的汤底,加入高汤以后酸甜香气盈满了鼻腔,竟是开胃无比。

  番柿子就是番茄,又名西红柿,意思是来自番邦的红柿子。

  这种柿子前些年才流行起来,多是平民百姓用来炒个蛋就个饭,没想到竟然被这位薛娘子玩出了花来。

  做这些汤底也是极耗时间的,好在有温府厨房的人打下手,文羽穆只需要指挥着他们做就好了,倒也没累着。

  四种汤底齐头并进,到晚膳时分,总算是一起备好。

  每种都备了一大锅,他们用却只用不到四分之一。

  文羽穆对大厨道:“这剩下的汤底留上一半以备加汤,其余的你们拿去煮些东西吃吧。”

  大厨连连应是,寻摸着一定要把这四种锅子给研究透了。

  文羽穆也不管他有什么小心思,又道:“接下来我要加点自己的秘方,烦请你们出去一下,帮我看住门。”

  大厨不敢怠慢,忙应了,带着厨房的人出了门,仔细的帮他把门带上。

  站在门口,厨房的人面面相觑,有个年纪小的帮工睁着眼睛崇敬的道:“已经够香了,还有秘方呐……”

  大厨压低了声音说:“富贵人家都有自己的家传菜谱,这也是底蕴的一种呐。”

  “没听说过吗,三代发家才能看吃,人家至少富了三代咯。”

  其余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到底是阁老家的,见过世面,接受的也快,放到外面,许多人想都想不到这些。

  文羽穆耳朵灵,清晰的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不由得笑了笑,薛家是一直还算富裕,不过离富贵人家还差得远,在真正的富贵人家眼里,只算得上耕读人家。

  薛亦这般的,在世家严苛的年代,尚属寒门子弟。

  别小看了寒门,好歹也带个门,真正平民出身的,连寒门都远远攀不上,只能被称呼一句泥腿子,庶民。

  好在如今已不是世家称霸的年代,科举取士,也不管你是什么高门寒门平民。

  他将一滴灵露化开在一小碗水里,均匀加入四种汤底里,长勺一搅,四种风情各异的香味儿就像褪去了面纱的美人,争先恐后的展示着自己曼妙的身段。

  热锅子的香气霸道的冲破了窗户,弥漫在整个厨房小院里。

  “这,这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厨艺?”大厨瞠目结舌,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厨房的门开了,文羽穆施施然的道:“一切已经齐备,劳烦诸位了。”

  众人连说不敢当。

  等待上菜的下人过来端走了热锅子,厨房的人将早已准备的蔬菜禽肉切好洗净,一碟碟的装好,放在个大托盘上上了桌。

  至于文羽穆自己准备的肉,却是没叫他们插手,而是取了个菜墩,上面放着一把足有两尺长的大刀,一起搬进了暖阁。

  温老,温夫人,温长宁及妻子姜氏,还有南宫谨也都到了。

  南宫谨不仅自己来,还将皇后徐氏也带来了。

  此时,众人都好奇的看着文羽穆,温夫人笑问,“哟,穆儿,这是要作甚?”

  文羽穆微微欠身,含笑道:“年节时分,也没什么可以娱亲的,便给大家表演一个大刀片肉助兴吧。”

  南宫谨拍手道:“有意思,有意思!”

  看看那刀就不简单。

  薛亦双眸闪亮的望着他,虽仍在努力维持自己的高冷形象,但喜爱之情已溢于言表。

  文羽穆持刀而立,举重若轻,厚重的刀,却偏偏片出了轻薄的肉。

  鲜红的羔羊肉片肌理细腻,纹路均匀,看着薄,涮好后却是刚好入口,一丝膻味也无,嫩香无比。

  温长宁赞叹道:“这手方寸之间的刀下工夫真是了不得。”

  文羽穆片好了肉,净了手坐下,闻言笑道:“多谢兄长夸奖。”

  南宫谨瞧着四种汤底,每种都想尝试一下,纠结片刻,还是优先选择了红汤麻辣。

  他将一片涮好的肉蘸了点调料,放进嘴里,满足的喟叹道:“吃肉喝酒,这才是人生啊。不枉朕今日坚持要出宫。”

  姜氏和他也是从小相熟的,就打趣道:“我听说淑妃最近恃宠而骄,这次你出来不带她,怕是回去又是醋海生波。”

  徐皇后闻言,眸子望向南宫谨。

  她和姜氏一个是安国公之女,一个是镇国公之女,从小年纪相仿,又都是将门之后,也是打小的手帕交。

  不过因着温长宁从小拜了姜国公为师,所以姜氏又和皇帝相熟。

  这次也是姜氏看不惯淑妃骄横,借着小伙伴的玩笑为徐皇后打抱不平。

  南宫谨见皇后看他,便放下筷子,拉住皇后的手道:“梓潼放心,朕只不过喜爱淑妃颜色好罢了,后宫没有哪个女人能越过你的。”

  听听这话,简直渣的浑然天成,理直气壮。

  皇后显然一点也没有被感动到,隔着桌子文羽穆都能感觉到她的无语。

  她浅笑垂眸,夹了一筷子肉在汤里涮了几下,熟了后放到皇帝碗里,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淑雅的道:“皇上,肉熟了。”

  文羽穆不禁想笑,总觉得皇后的潜台词是:给口吃的,闭嘴吧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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