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昏暗包厢里，江洵找到了自我。

　　对有些人来说，快乐可以很轻易，简单得很，并且这些人的难过也能迅速消解，一点点的甜就足够了。

　　在陈莞尔眼里，江洵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他将歌单上的歌按照顺序从上加到下，够嗨的不管会不会，硬跟着唱，不够嗨的直接跳过。

　　陈莞尔睡眠质量本就差，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完全不可能有困意，她一边拿着桌上的水果吃着，一边镇定地坐在沙发上看他发神经。

　　“Roser，你不唱吗？”江洵拿着话筒说。

　　快到嘴的千禧果没拿稳，滑到了桌子上，滚了起来，定在边缘处。

　　“你唱吧，你的专场。”陈莞尔边说着按了下墙上的按钮，送给他掌声和欢呼，以示捧场。

　　陈莞尔拉开门：“我去趟厕所，你继续。”

　　逃离包厢，外面舒服多了，陈莞尔在大堂角落的座椅上静了会儿，准备等十分钟再回去。

　　一首歌唱到一半，江洵感觉有些不对，反射弧开始营业——包厢里有独立厕所，她为什么要去外面上？

　　难道……她想丢下自己？

　　江洵不安起来，陈莞尔的包从进了包厢就没放下，此时也被她一并带走了。

　　肯定是抛下他了。

　　江洵大脑紧绷，死机片刻，音响里还在播着激昂的音乐。

　　他脚步匆匆地往外走，把各个走廊寻了个遍，又在厕所门口等了两分钟。

　　江洵失望了，耷拉着脑袋，眼前长长的过道向四周延伸，直到变成一望无际的虚幻天地，周围无所倚靠，只剩下他孤单的身影，不知道该呼唤谁的名字，总觉得呼唤谁都不会出现。

　　他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大厅，本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经意地抬了下头，对上了正准备回包厢的陈莞尔。

　　陈莞尔将垂在侧边的长发往后顺了顺，走上前来问他：“你怎么出来了？不唱了？”

　　江洵表情麻木，失着神，淡淡地说：“我以为你走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陈莞尔有些无奈：“等你唱够了才能走啊。”

　　江洵放下心来，没头没尾地确认了句：“所以，你不会丢下我？”

　　突然问什么奇怪的问题，陈莞尔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丢下你了，你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不会自己回去。”

　　莫名其妙娇气个什么劲儿。

　　江洵却突然语气加重：“那我也不要被丢下！”

　　不知在置什么气，陈莞尔懒得追问，她往包厢的方位瞧去：“那你唱完没有？唱完了就走。”

　　闻言，江洵脑海中突然冒出个想法，神秘兮兮地拉着陈莞尔往包厢走：“唱完最后一首就走。”

　　江洵迅速地点了一首歌，陈莞尔看到屏幕上跳出“胆小鬼”三个字，想到他刚刚不想被落下的样子，扑哧笑了声：“不敢一个人回家，给自己点的？”

　　江洵将另一个话筒递给她：“给你点的。”

　　我？

　　陈莞尔没去接话筒，疑惑地看他。

　　“你不记得了？”江洵将话筒送到她手上，“大一的新生晚会，你唱的就是这一首。”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过去七八年了，陈莞尔还真有些忘了。

　　陈莞尔整理了下思绪，说道：“这么久远的事，早忘了。”

　　“可我记得。”江洵侧眸望着她，那天她扎的是丸子头，面带羞涩地在台上与直系学姐合唱了一首《胆小鬼》，白皙的脸庞微红起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出几分柔美。

　　“其实现在的你好像也没什么变化。”江洵轻声道，他所指的不仅仅是外表，更是性格上，因为那时的陈莞尔就和别人不同。

　　入学时，他名声大噪，很多人都会过来和他套近乎，女生们总是主动来和他搭话，围在他旁边要联系方式。

　　唯独陈莞尔是个例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一开始是好奇，江洵趁着没人的时候以同班同学的名义跟她打了声招呼，她客套地回了个“你好”就没了下文。后来，江洵对她的冷漠越来越有兴趣，越来越迷恋，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下足了功夫。

　　江洵接着说道：“因为......那会儿你不想理我，现在还是不想理我。”

　　陈莞尔提醒他：“我大半夜的来这里听你制造噪音，我怎么就不想理你了？”她白了江洵一眼，“早知道就不管你了。”

　　“别别别，我错了。”江洵弯起眼角，“一起唱，唱完就走。”

　　陈莞尔不愿：“忘了，不会了。”

　　江洵点开原唱，非拉着她一起唱，陈莞尔拗不过他，跟着后面随意唱了几句。

　　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江洵边走边意犹未尽地乱哼着歌，陈莞尔皱着眉道：“喂，跑调了！”

　　“那怎么唱来着？”

　　陈莞尔清了清嗓子：“喜欢看你轻轻皱眉，叫我胆小鬼，我的心情就像和情人在斗嘴......”【注】

　　她突然停了下来，似是唱不下去了，她想起了那段往事，选这首歌是学姐的建议。

　　当时，学姐暗恋一个男生，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直到毕业也没有人先表白，后来就没了后来，胆小鬼只能唱给自己听。

　　陈莞尔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也是个胆小鬼，对谁动了心必要百般试探之后，确认他确确实实可靠才可能伸出自己的手。

　　李弘阳就没有经得住考验，从那以后，她在感情上更加胆小，更不敢信任男人。

　　尤其是，现实的男人。

　　“怎么不唱了？”江洵见她发着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陈莞尔摇头：“不想唱了，老想起过去的事，没意思。”

　　江洵若有所思地赞同：“那往前面看——”

　　定睛一瞧，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晃过。

　　江洵说了声：“江满满？”

　　陈莞尔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你的粉丝帮帮主？”

　　“好你个江满满，竟敢夜不归宿！”江洵撸起袖口就要上前，陈莞尔见势拦住他，“你干什么？粉丝的私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洵叹气：“什么粉丝，她...她是江淮的妹妹，我堂妹。”

　　陈莞尔瞪大眼睛，惊讶地指着前面：“你们是亲戚？”

　　紧接着，江洵以最快的速度上去拉住江满满的卫衣帽子，江满满猝不及防地转身，尖叫道：“谁呀？”

　　转头看到是江洵，江满满拍他的手：“我最讨厌别人拉我的帽子，江洵你给我住手！”

　　江洵松开手，质问她：“你一夜没回去？”

　　江满满眯着眼睛笑起来：“我朋友过生日嘛。”然后用胳膊撞了撞他，“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可得给我保密，不能告诉我爸妈，也不许告诉江淮！”

　　江洵“哼”了一声，拒绝道：“夜不归宿很危险的，我就说。”

　　“江洵，我帮了你那么多，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江满满嘴巴撅得贼高，气鼓鼓地说，“再说，我三岁就练拳击，哪个坏蛋敢过来，我就踢爆他的狗头。”

　　刹那间，江满满看到了江洵身后的陈莞尔，摆出招财猫的姿势说：“嗨......”

　　已经从惊讶中缓过来的陈莞尔微笑着回她：“你好。”

　　眼看着天快亮了，江洵决定暂时放过江满满，三人准备吃个早餐再回去。

　　江洵在收银台边点着餐，江满满和陈莞尔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僻静座位坐了下来。

　　不知何故，江满满心中难为情起来，她往空杯里到了点水，举起来对陈莞尔说：“莞尔姐，我以水代酒，向你道个歉。”

　　陈莞尔默不作声，蒙在鼓里。

　　江满满将杯中的水咕噜咕噜喝下，解释起来：“都怪江洵，他也不早点说清楚，我以为他故意挑事是真的跟你不对付呢，谁知道他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神经病。”

　　陈莞尔明白了一些，以前江洵的粉丝总是主动挑起骂战。自然跟江满满这个粉丝帮帮主的策划有关。

　　陈莞尔不关心这些事，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没关系。”

　　这时，江洵点好餐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就不告诉你。”江满满冲他做了个鬼脸，划开微信回了个语音，“那我们下午三点机场见！”

　　“去机场干嘛？”江洵问。

　　江满满随口回他：“当然是给我的小哥哥们接机去。”

　　“你又看上一群人了？有什么好看的？”江洵吐槽道，这江满满隔段时间就换一群偶像，“我跟你说，你不能这么肤浅，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你得看内涵！”

　　江满满“呵”了声：“得了吧，我再肤浅也没你肤浅，你喜欢莞尔姐肯定是看她是大美女，还内涵呢......”

　　“满满，你是说我没内涵？”陈莞尔插了句。

　　江满满赶紧摇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说好呢，她看了眼江洵，“我只是说江洵很肤浅，你别轻易答应他。”

　　江洵拿起一个包子塞进江满满的嘴里。

　　江满满不悦地咬了口，本想发火，突然间，脸上由愤怒变成了喜悦：“我最爱的韭菜馅？”

　　她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江满满和江洵之间的矛盾烟消云散，几乎是从小斗到大，早就习惯了。

　　“隔壁的网红奶茶店已经开了二十分钟了，我想喝。”江满满对着江洵说。

　　江洵一句话没说，起身去了隔壁。

　　见他走了，江满满才问陈莞尔：“莞尔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莞尔点点头。

　　“你喜欢江洵吗？”

　　这个问题把陈莞尔问住了，她实话实说；“这个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了。”

　　“那你讨厌他吗？”

　　陈莞尔否认。

　　江满满笑了笑：“他虽然不聪明，但人还是挺好的。”她顿了顿，“他有时候很奇怪，可能是这里病了。”

　　江满满指着心脏的地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喜欢看你轻轻皱眉，叫我胆小鬼，我的心情就像和情人在斗嘴......”——梁咏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