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望着陈莞尔远去的背影，江洵的脚步死死地定住似的，换作以前，该跑过去死皮赖脸地认错，滔滔不绝地解释一番的，此刻却没了那种动力。
人最怕认不清自己，又最怕认清自己。
在这迷乱的自我审视中，前路尽是未知。
他有气无力地走下去，楼下门口处遇见了刘爽。
到底是一直被别人安排好，推着往前走的人，一点点心思全部写在脸上，刘爽也没问他怎么了，直接对他说：“别担心，江淮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好好工作，我把事情安排好就去美国看看。”
是安慰的话。
但对江洵来说，这安慰的话越是让他宽心，他越觉得自己以前有多可笑，有多没用。
永远是别人在冲锋陷阵，自己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在见到孙明之前，他满脑子都是冲动，要快点飞去国外，可这会儿，他无奈了。
“好。”他声调平缓，出奇地冷静，“刘爽姐，如果有什么事，麻烦你，告诉我。”
本想说“第一时间告诉我”，他顿了一下，还是将那个时间跳过，他不知道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做什么，什么也做不到。
刘爽对他的反应感到舒心，没好奇他今天的反常，心想着可能是这段日子和陈莞尔接触多了，人变得懂事了，不胡闹就好。
世界上有人无所不能，能够扛下所有。
世界上也有人被包裹在脆弱的壳子里，只消安逸地生活。
前者是长辈，后者是晚辈。
年长的人为年幼的人提供周到的保护，有时候又忽略了这种周到会不会阻碍一棵幼苗的成长。
没了依赖，还能存活吗？
江洵想了又想，想到陈莞尔很久前说他是“巨婴”，这话够贴切的，他一直都是，从小到大，无论是被抛弃前，还是被抛弃后，他都是。
他自嘲地笑笑，心间五味杂陈。
茶餐厅里走进一个气质高雅，戴着墨镜的女人。
餐厅除了几个服务生，并无其他客人。
“高导。”白茴走向二楼，在某个桌子前停下，随即取下墨镜。
高群从椅子上站起来，客气道：“白老师，快请坐。”
这家茶餐厅的主人是知名导演高群，他年轻的时候执导过几部颇具讨论度的学生题材影视剧，聚焦成长代沟问题，后来转了型，近二十年来只拍摄电影，再也没拍过电视剧，如今也是电影圈首屈一指的人物之一。
他和白茴算是同龄人，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合作的机会。
“白老师，我是真的非常有诚意地想跟您合作一次。”高群说。
白茴将手中的墨镜放到一边：“行了，咱俩没差辈份，你不必叫我老师。”
高群笑道：“好，那就白茴姐。”他把剧本推到她面前，“姐，这部戏我真的想让你挑战一下。”
“虽然剧本设定是三十岁的女性，但是你的气质看起来也是很符合的。实不相瞒，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就是照着你的样子写的，这个女主角，非你不可。”
白茴哭笑不得：“是照着我三十岁的样子写的吧，那我今年都多大了？”
高群有些不好意思，这话没错，他的确是照着白茴年轻的样子写的。刚开始是为了和她合作特地写的剧本，但中途写着写着就不受控制了，人物的神态都越来越年轻化，索性将设定改成了三十岁，想着白茴本身就不显年纪，实力又强，相信她可以挑战成功。
“其实，可以试试的，只要外表还算贴合，实际年龄又算得了什么？”高群没想直接放弃。
但白茴摇了摇头。
“不了，剧作的要求里面，演员的形象一定要和角色相符合的，尤其是放到大荧幕上，不能这么敷衍观众。”白茴对工作极度严苛，“自己是最懂自己的，所以，我非常清楚，外表再怎么掩饰，我也找不回三十岁的状态。”
高群有些失望，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白茴是不会容许工作上存在瑕疵的。
“高导，我今天过来，确实是对你的剧本很感兴趣。”白茴并不是想辞掉不演，“我可以演女主角五十岁时的样子。”
高群不可思议地抬头：“五十岁？可是这戏份很少很少的。”在剧本中，五十岁的女主角只在开头引出故事，结尾为故事画上句号，预计加起来也就两分钟的时长。
让白茴来演这么少的戏份，高群想都没想过。
“没事，只要能把电影拍好，多少都没关系。”白茴并不在意，“高导，我们不年轻了，也该多给后辈一些机会。”
高群若有所思：“话是没错......”他拍戏有个习惯，只跟已成名的演员合作，尤其是女主角，全是叫得出名字的影后获得者，还从来没有冒险用过不知名的人。
白茴不同，她乐意于发掘有潜力的演员，无论对方是不是知名度很高，只要演得好，她都会很欣赏。
毕竟这个圈子里，知名度是需要些运气的，有很多能力强的人，因缺了点运气，只能被埋没。
这是很可惜的事。
“高导，入围上届金花奖的电影里面，有部片子叫《殇逝》，女主角演得很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高群点点头：“有印象，我当时还觉得没给奖挺意外的。”
白茴赞同：“我觉得这个叫陈莞尔的女演员就很符合你的要求，年龄，形象，能力都可以，不妨考虑一下？”大概是为了彻底说服他，白茴又补充着，“我觉得她还挺像我年轻时的样子的，应该会有惊喜。”
高群有些动摇，犹豫的原因还是在于陈莞尔在电影上没什么成绩，但是能让白茴欣赏的人也不多，他终于松口：“我考虑考虑。”
接到高群的电话时，陈莞尔整个人都懵住了。
不是让她去试镜，是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出演，可以的话想尽快和她谈一下细节，确定合同。
这个机会犹如天上掉馅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高群这种级别的导演，她想都不敢想，而且一上来就是女主角。
直到高群说是白茴推荐了她，他回去细细翻看了那部提名作，觉得白茴的提议很好，急忙给她打了电话。
几乎没有考虑，陈莞尔惊喜万分，直接答应了。
半个小时后，陈莞尔和高群碰了面，聊了下角色和剧本，连声道谢。
傍晚时分，聊完全部细节，陈莞尔从店里出来，忍不住笑了一路，终于，有人看到她了。
她翻开手机，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心里又想起了那个人。
是白茴推荐的她，而她能遇到白茴，是他的原因。
昨日之前，他每天都会发微信过来的，今天......
想到上午时的场景，陈莞尔的喜悦消了一大半。
陈莞尔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在家吗？”
果不其然，没有回应。
陈莞尔有些担心，决定给珊珊打个电话问一问。
听到珊珊说到“应酬”两个字，她拿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孙明真是睚眦必报，肯定是知道他酒精过敏才让他去应酬。
陈莞尔踩下油门，往前开去。
饭桌上摆满了酒瓶，几个人说着些那些几个亿的投资项目，商业互吹般喝起了酒。
这种场合，江洵是第一次见。
他从不需要来什么应酬，试镜都不用，直接安排入组，次次是主角，质量还过关。
面对这场面，他只想赶紧散了回家。
孙明直接将一瓶刚开的酒送到他面前，又对着桌子上的几个人说：“在座的都是我们巨橙的金主，我和江洵今天敬各位一瓶，以后还得仰仗各位老板多多照顾。我们先干了，大家随意，随意。”
说罢，孙明拿起酒瓶喝了起来。
江洵面无表情，这要是喝下去，他不知道能撑多久。
孙明喝到一半，停下来看江洵：“赶紧喝了，干什么呢？”
江洵刚拿起那瓶酒，包厢门被一把推开，声音传来：“张总，王总，谢总，我们又见面了。”
陈莞尔走进来，拿过江洵手中的酒瓶：“我来晚了，希望各位不要介意，我先干了这瓶酒，请大家原谅。”
所有人都傻了眼，孙明疑惑中，没让她来啊。
江洵站起来要抢她的酒瓶，她却固执地直接灌进喉咙。
“怎么会介意呢，陈小姐真是女中豪杰。”中间的人说了一句，笑容爬在脸上，皱纹遍布。
“来，陈小姐，我敬你。”那边举起杯子，招呼陈莞尔坐到那边去。
陈莞尔刚走到一半，江洵一声不吭地拉着她夺门而去。
几个人脸上的笑容消失，面子砸到地上，极度不悦。
孙明赶忙安抚几位老板：“对不起，那个...可能出了点意外情况，我给大家赔罪......”
走到外面，江洵松开她的手腕：“你来干什么？”
陈莞尔不接话，半醉半醒地将车钥匙丢给他：“送我回家。”
车内。
刚刚酒喝得很急，陈莞尔这会儿才觉得头疼起来。
“你为什么过来？”江洵又问一句。
陈莞尔笑了笑，看着他那副严肃的神情，说：“我要是不过来，你这会儿得进医院抢救了吧。”
江洵淡定道：“没事，死不了。”
瞧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也不知道演给谁看的。
“以前，你总抱怨我不回你微信，现在好了，轮到你不理我了。”陈莞尔说。
“可能没看到。”
他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得陈莞尔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知道他心里憋着事，受了打击，还有些接受不了。
“以后你别来了，这是我的工作，和你没有关系。”江洵停下，接着说，“而且，这种只有男人的场合，又得喝酒，女生不要来。”
酒桌上不是什么善茬，谁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陈莞尔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你来，我就来。”
“两个人要是想长久，那就得是相互的，比如今天，我替你喝酒，你保护我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部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