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祝烨让司机先送韶子规的时候,隐形人姚诗丹终于提出了异议:“少爷,我们送韶先生的话,可能遭遇晚高峰堵在路上。我的建议是另外安排一辆车。”

  “没关系,先送他吧。”祝烨看了一眼手表:“姥爷吃饭晚,耽误不了。”

  “好的。”说完这两个字,姚诗丹又恢复隐形状态,坐在前排的副驾上再也没说一个字。

  对于祝先生要送自己回宿舍一事,韶子规心里有些失望。

  但祝先生在首都的家里毕竟有长辈在,而且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带他回去肯定是不合适的。

  一路上甚至没有人提祝先生家住在哪里,所有人都默契的缄口不言,大概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无力感重新包裹了他,他有些怀念飞机上的时光,希望那架飞机永远不要落地。

  “子规。”是祝先生在叫他,省掉了姓氏,很亲近。

  韶子规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爬出来,发现已经到了租住的小区门口。

  祝烨说:“车开不进去,在这里下车可以么?”

  “可以的!很近了!”韶子规受宠若惊。心道他不过是祝先生随手捡回来的可怜虫,为什么每句话后面都要加“可以么”,显得自己弥足珍贵,值得被这样对待。

  韶子规这侧的自动门打开,司机一并下车,帮他取行李。下车的瞬间又听见祝烨在问:“明早试镜,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林姐会安排好一切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祝先生了。

  “那好,遇到麻烦随时电话我。”祝烨朝他笑了笑,自动门再度关上,阻隔了他的视线。

  韶子规扶着行李箱站在夕阳下,他说:“再见,祝先生。”

  但是车里的人听不见了。

  祝烨没说什么时候再找他,韶子规用手机点开祝先生的号码,将那行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他全部的眷恋。

  滨城。祝宅里鸡飞狗跳。

  “我看你眼里就只有祝烨一个儿子!只有烨儿是亲生的,煜儿就是垃圾桶里捡的!祝烨既然敢伤人,凭什么不敢让人说!煜儿才是受伤的人,他难道不委屈么!”苏慧声泪俱下的控诉:“现在煜儿都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你着急?”

  “不见就不见吧,他不在家里的日子还少么。”经年累月的哭泣,祝庆祥已经修炼出了对她眼泪的抵抗力。

  “我知道!你不就是怕老丈人发飙么,才得供祖宗一样供着祝烨!”苏慧表情狰狞,试图用自己的痛苦唤醒老公的反抗意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怕他!你难道是给卓家做狗的命?”

  “你才是做老子的!为什么不能管教儿子!反而还要万般纵容?这样惯下去,对祝烨又有什么好处?”

  “烨儿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问过了,那天确实是煜儿当众撒酒疯在先……”祝庆祥连连败退,苍白的辩解:“都说家丑不外扬,让外人知道祝氏两兄弟动手有什么好处?煜儿的伤也不打紧,他这不是还有离家出走的力气么。”

  “撒酒疯又怎样?本来就是请来助兴的戏子,哪来那么多讲究!”苏慧不依不饶:“煜儿是勾搭他们没错,可你的宝贝儿子还当众把人带回去了呢!你做父亲的,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

  祝庆祥试图和她讲道理:“你也知道烨儿的情况,不能按常理来要求他。”

  “若是有病,他外公就不该放他出门!”苏慧哀嚎更甚:“如果病好了,你又凭什么偏心?”

  “烨儿以前毕竟过得苦……”祝庆祥噤声,没忍心再把祝烨经历的悲剧历数一遍,毕竟那也是戳自己的伤疤。

  苏慧却特别能发挥,把他的沉默认为是理亏,揪着他的话不放:“他有什么苦的?他妈妈福薄命浅走得早那怪谁?他姐姐生急病走的,那也是命!他自己娇生惯养,受不了打击,闹了疯病,还跳楼摔断腰,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又给我凭空招惹了多少骂名?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的委屈呢?”

  苏慧哭功见长,见普通的梨花带雨已经不能感动老公,临场发挥哭得几近抽/搐:“我无怨无悔的跟了你四十年,还给你生孩子……可怜我们母子,那么多年见不得光,我有说过什么么?”

  “好不容易熬出头,过了门还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眼看着这几年消停了,没想到他回来走一圈,又害得这个家鸡飞狗跳!你看看,他在外公家那十年,可有想起过你这个父亲?逢年过节连句话都没有,你可曾听到过一点他的消息?”

  “也就你还记得这个儿子,人家早就不认你了!在外公家快活得很!”

  苏慧说话机关枪一样,哭泣毫不影响她的语速。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历数了几十年来的种种,黑白颠倒,漏洞百出。

  一时间祝庆祥都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反驳,良久才悠长的吐出一口气,息事宁人道:“这事就这样吧,煜儿出去玩几天,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

  “有你这么做父亲的么!”苏慧高声尖叫起来:“他都三十岁了,还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你就这么不闻不问,这是对接班人的培养态度么?你就不怕你的事业后继无人?”

  她声音尖细,祝庆祥只觉得脑仁疼,妻子的形象也随之模糊起来,化作一个缠住他不放的鬼魅。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心底里是很畏惧苏慧的。

  时光会拨开重重迷雾,回忆里精炼得只剩真相。有些话,祝庆祥憋在肚子里好多年。比如:

  “是我要求你一直跟着我的么?我认识卓依侬时,明明已经和你分手,是你回头对我死缠烂打,还一意孤行生下孩子!”

  “你敢说卓依侬的死,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么?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带着祝煜登门诉苦,她怎会那么年轻就郁郁而终!”

  “祝煦的死,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继母的失职么?孩子腹痛,你却指责她太娇气,想装病构陷祝煜,才会导致她急性腹膜炎不治身亡!”

  “祝烨因为悲伤而沉默寡言,你不开导就算了,反而坚称他得了精神病,以看护为名不许他出门,直至他的病情愈演愈烈,酿成大祸!”

  ……

  可苏慧一旦哭闹起来,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你越刺激她,她发作得越厉害,祝庆祥从未在和她的正面过招中讨到便宜。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也是他多年来无法摆脱的原因。

  其实很早之前,在他和卓依侬新婚前夕,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是当真要和苏慧一刀两断的。可他每每表露出这个意思,苏慧便寻死觅活,演完苦情戏再演爱情戏,表示对祝庆祥爱到不能自拔,失去爱情她便无法苟活,因此愿意卑微的活在黑暗里,只求恋人不要狠心断了联系。

  祝庆祥信了她的邪,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直至好好的家支离破碎,老丈人反目成仇,亲生儿子无缘得见。

  所以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局面更混乱。

  还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老了,身边只剩祝煜一个孩子。他年轻时尚且没有能力挣脱的枷锁,一个花甲老人又能如何?

  他还能把苏慧赶出门,另娶一个讲道理的太太不成?

  祝庆祥糊涂了一辈子,也不在意再糊涂这一次了。他扶着桌沿站稳,等苏慧肺活量续不上哭声而稍弱之时,无奈的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今晚只想早点休息,不想在无止境的家庭纠纷中耗到天明。

  苏慧铆足劲战斗了一晚上,就为等他这句话。她眼泪说停就停,委屈巴巴的提议:“要不,你让他当个总经理,他没准就消气回来了?”

  她姿态虽然端得到位,一双昏黄的老眼却过于明亮,里头的精明和算计一览无遗。许是地位稳固之后,她都懒得再花心思演了。

  祝庆祥蓦然扭头,愤恨的瞪着她,只觉得好笑。

  “你觉得,这样安排合适?”他的声音是抖的,但兴奋的女人听不出是在含笑还是在生气。

  苏慧被即将得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有觉察到祝庆祥的怒意,顺杆爬道:“当然合适啊,他不当总经理,谁来当总经理?”

  “你刚才不也说,做老子的,对孩子们要一碗水端平么?”祝庆祥反唇相讥:“烨儿和煜儿,都是我儿子。”

  “祝烨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么?”苏慧的声调不受控制的拔高了一点,又被她极有艺术的压下去,变成善解人意的一句:“他现在被姥爷养得好好的,精神和身体看起来都不错,你又怎么忍心再往他肩头压担子呢?”

  “我看祝煜也玩得好好的,你不也挺舍得给他压担子么。”祝庆祥嗤笑:“还是说,你只对亲生儿子比较狠?”

  “哈哈,”苏慧干笑着,努力把话圆回去:“那是当然,我哪敢动真格管教继子啊,回头该被人说我心胸狭隘,蓄意虐待了。”

  祝庆祥转过身来直面她,经年发酵的恨意再也藏不住。

  从他双唇之间吐出一句:“难道你没有么?”

  首都,卓宅。

  四合院有三进,这一进小院只住了祖孙二人,佣人轻易不敢过来,显得异常空旷。庭院里的老槐树已经一百多岁,这个春天也不例外的枝繁叶茂。

  卓远航八十岁了,仍然精明硬朗,他不再坐班,但公司的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做主。

  都说隔代亲,祝烨虽然没有在他膝下长大,但自从把外孙接过来,卓远航还是把对孙辈的溺爱发挥到了极致。

  这次祝烨出门不过三天,他便放心不下厨房的伙食,拖着年迈的身板亲自下厨,一连炒了四个菜,把一旁伺候的厨娘吓得不轻。

  祝烨吃得很香。他的吃相永远是优雅的,每一口都不紧不慢的咀嚼品味,吃得香体现在他这顿饭吃了很久,直至把桌上的食物都扫进肚里。

  看得卓远航好不得意,禁不住劝阻:“吃不完就算了,小心吃顶了积食。”

  “姥爷难得下厨,我得一次吃个够!”祝烨笑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卓远航拍了拍他的手背,仰面大笑,中气十足。

  祝烨放下筷子,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姥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拿出了一本剧本。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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