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 雷霆、闪电、周砾

　　当初会收养闪电，对刘源而言完全是个意外。

　　他那天因为忘带资料中午临时回了趟家，走到楼下看见隔壁家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抱着个透明的小盒子蹲在地上，眼睛红红的。

　　等刘源走到她跟前也蹲下了身子，小姑娘抬起头，接着哇一下哭了。

　　"刘源哥哥，姥姥让我把小巴豆丢了。"她说。

　　刘源皱着眉，看向盒子角落里缩在碎木屑里的那个小白团子，有些为难地伸手抓了抓头发。

　　他从前还在念小学时也养过宠物，也是一只仓鼠。

　　灰扑扑的，背上有银色的花纹，可爱又帅气。刘源小朋友给它起名叫雷霆。

　　雷霆是一只特别亲人的仓鼠，只要把手伸进盒子里，它就会自动跳进掌心。刘源那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指头上沾一点水然后伸进笼子里，等雷霆舔他的指尖儿。

　　会心口特别暖，还特别软。

　　雷霆在他的细心呵护下活了一年半，寿终正寝，在仓鼠界也算是个老寿星了。

　　但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第一次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总是难以消化。刘源给雷霆造了个墓，墓上还种了颗树。

　　然后他决定再也不要养宠物了。

　　看着它离开，太难受了。

　　但时隔多年后，刘源还是把小巴豆带回了家。

　　然后他在未经原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给它改了个名，叫闪电。

　　闪电是一只和雷霆很不一样的仓鼠。它是奶茶色的，浑身没有杂毛，而且特别胆小。

　　它和刘源相处的并不融洽。

　　刘源给它买了豪华的双层笼子，买了磨牙石，买了高级仓鼠粮，买了补充营养的小虫干，买了芳香洗澡沙。

　　闪电对这些都很喜欢，但它不喜欢刘源。

　　每天晚上刘源关了灯躺上床，都能听到它在滚轮里欢快奔跑的轱辘声。但等天亮了他跑去笼子边看时，闪电就会立刻躲起来。

　　没有亲密接触，就很难建立感情。

　　刘源觉得这样也不坏。这小东西寿命太短暂了，感情不深，分别的时候就不会太伤心了。

　　但他在这样想着的同时，却依旧毫不气馁每天试图和闪电打好关系。

　　他把瓜子放在手心里，在把手往笼子里伸，然后一动不动。

　　闪电一开始反应激烈，对着他龇牙咧嘴。几个月后终于鼓起勇气敢凑上来嗅一嗅刘源的手指。再过了一阵，它会飞快地蹿上刘源的手心，抱起瓜子就走。

　　一直到一年后，当它第一次蹲在刘源的掌心里磕开了瓜子壳又悠闲淡定地把瓜子仁塞进嘴里，刘源感动到几乎快要哭。

　　但这时的闪电，已经又是仓鼠界的老寿星了。

　　"它年纪越来越大，开始掉毛，吃得也少了。再后来，肚子上还长了个小疙瘩。去看医生，医生说它这把年纪了没必要治疗了，不如安乐。"

　　"诶？"周砾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刘源冲他笑了笑："我当时还在犹豫呢，毕竟舍不得。其实那天本来是想下了班送去医院的。"

　　"……"周砾低下头，抿着嘴，不吭声了。

　　"放心啦，那个小疙瘩应该没毒。"刘源说。

　　"不是啊，"周砾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刘源边走边微微侧过头看他。

　　周砾的视线垂着，从刘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左眼长而卷曲的睫毛。那和他蓬松的短发一样，会带给人一种柔软的错觉。

　　"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呢……"刘源舔了舔嘴唇，"也有别的方式能补偿一下。"

　　周砾立刻抬头看他。

　　"比如，亲我一下？"刘源说。

　　周砾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重新低下头，"闪电听了都生气。"

　　刘源笑着耸了耸肩。

　　交谈间，两人已经到了戎逸和陈柯尧家的楼下。

　　等电梯时刘源突然特别感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呀？"

　　周砾的表情十分微妙。

　　刘源冲他笑，而他立刻撇过了头。

　　刘源今天会来这儿是因为一年一度的老同学聚会。

　　他们当初寝室里四个兄弟至今关系仍然非常不错，但苦于工作忙碌，很难得能凑到时间聚一聚。为了联络感情，他们每年都会找个固定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

　　往年都是订在酒店，今年陈柯尧主动提出不如去他家，比较自由还可以还没有时间限制。去得早还能多聊一会。

　　以刘源对他的了解，觉得这个人说得冠冕堂皇但十有八九只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爱人出色的厨艺。

　　因为大家都会带另一半一起参加，所以刘源在来之前也去问了周砾有没有空。原本没报什么期望，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了。

　　刘源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占了戎逸的光。

　　他其实偶尔也会觉得有点儿羡慕。

　　虽然理智知道戎逸是一个Omega，但视觉上看着，感觉就是自己对象和另一个Alpha黏在一起，心里怪怪的，又不方便说什么。

　　就像他当年也十分羡慕陈柯尧。

　　这个取向为Alpha的Alpha时常不自觉地招蜂引蝶。虽然本人一直为此苦恼，但刘源却免不了日常吃柠檬。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姑且安慰自己，至少真实感情经历方面，他要比陈柯尧更丰富许多。

　　刘源从还未性别分化的小学时就开始谈恋爱了。

　　当时对象是一个扎着长长的双马尾眼睛特别大的小女孩儿。班级里还有个特别顽皮的小男孩儿也喜欢她，每天揪她辫子抢她牛奶。

　　而刘源每天都把自己的牛奶送给她喝，所以顺利赢的了芳心。

　　可惜临近毕业那女孩转学了，初恋因为距离惨招夭折。后来听说她也分化成了一个Alpha，甚至和后来分化成了Omega的顽皮小男孩再续前缘了。刘源对此心态十分复杂。

　　中学时他也谈过恋爱。对象是比他高一个年级的男性Omega。

　　那男孩长得特别漂亮，刘源对他一见钟情，也不顾自己当时甚至尚未分化，对他穷追猛打。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分手是因为刘源发现他的对象其实暗恋高中部的一位学长。

　　刘源当时说，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可以当没有这回事。

　　可惜对方却告诉他，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他，我们分手吧。

　　高中时他也恋爱过。对象是坐在他隔壁的Omega女孩儿。两个人说不清谁先喜欢上谁，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这一次时间持续的特别长，感情也很稳定。

　　一直到两人分别考上不同的大学，刘源还信誓旦旦对她说，四年以后我们就结婚吧。

　　后来他在大一下半学期辗转发现女孩儿休学了。

　　休学原因是流产。

　　会发现她休学是因为她很久没找他帮忙写英语作文。

　　而这时他们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

　　把内情告诉刘源的那个老同学还说，害她流产的Alpha是个十足的人渣。

　　刘源千里迢迢赶回去，告诉她我知道你受伤害了，我愿意陪你一起走出来。

　　女孩儿当时感动地大哭不止。两个月以后，刘源发现女孩儿依旧和人渣藕断丝连。

　　她又一次对着刘源哭，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放不下他。

　　一直到大三上半学期，刘源才终于缓过劲来，然后喜欢上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小学妹。

　　小学妹是真的漂亮，追求者无数。

　　而刘源顺利脱颖而出。

　　可惜这段感情也只持续了大半年。小学妹提出分手时说，我觉得你很好，但我们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没有激情。

　　刘源其实不是很懂。他可以在大冬天天还没亮就冒着严寒去食堂替她买早点再送到她寝室楼下。会特地翘自己的课去图书馆帮她占座。能因为她一句玩笑话大半夜翻墙出宿舍给她和她的舍友买宵夜。还每天早起帮她去操场跑圈打卡。期末时甚至帮她代写论文。

　　但她觉得他没意思。

　　他们分手以后，小学妹有了新对象，时不时过来找他诉苦。

　　她对他说，你真好，我们能不能永远做好朋友？

　　刘源哭笑不得。

　　后来有个Omega对他说，你的问题在于人太好了。

　　那些人因为你好所以和你在一起，又因为你太好了于是对你不珍惜。

　　那个Omega还说，当初看着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我想谈恋爱。因为会很期待自己也能被这样珍视，但并不会期待那个人是你。

　　刘源后来和这个Omega在一起了，毕业以后又分手了。

　　因为对方家庭希望刘源家能全款买一套婚房，而刘源当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们和平分手。对方最后和他说，你记得，以后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得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刘源觉得这太难了。

　　他现在喜欢周砾，看到他就高兴，控制不住就想对他好，什么都想顺着他，想把他捧到天上去。

　　周砾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他为此有点难过，但并不曾气馁。至少，他答应试着和他在一起，这本身就值得欢呼。

　　平时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周砾在感情中意外的笨拙。刘源并不介意，他觉得这也十分可爱。

　　"你傻笑什么呀？"周砾在电梯里皱着眉头看他。

　　刘源摇头否认，接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待会儿看到我那两个朋友，你可得给我点面子。"

　　周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不然他们老取笑我，"刘源说，"你只要稍微对我热情一点就好了。"

　　周砾移开了视线："什么鬼。"

　　他虽然这么说，但当两人走到门口时，还是默默往刘源身边挪了半步，并且挽住了刘源的胳膊。

　　看起来特别小鸟依人。

　　开门的是陈柯尧。

　　他一边把两人往家里迎，一边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点心。

　　刘源和周砾走进客厅，发现自己是到的最晚的。另外两位老兄正和他们的爱人一起围坐桌边，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小碗。

　　"戎逸做了点虾肉小馄饨，特别好吃，我给你们也盛一点吧？"陈柯尧说。

　　戎逸这人是真的贤惠。

　　刘源有幸吃过一次他做的菜，色香味俱全。虽然那天吃的时候心神不宁，依旧无法忽视其美味。

　　今天的虾肉小馄饨也是一绝。皮子薄的通透，又完全不黏糊。馅料鲜香，虾肉微弹。配上汤料里的紫菜和蛋皮，使人意犹未尽。

　　刘源一口气吃了两碗，还想再添，惨遭拒绝。

　　"戎逸晚上还准备了好多菜呢，你留点肚子行不行？"陈柯尧一副嫌弃刘源没见过世面的鄙视表情，"你来之前没吃午饭吗？"

　　"可不是，"刘源大言不惭，"有人请客我当然得饿着肚子来。"

　　"丢不丢人，"陈柯尧把视线转向周砾，笑着说道，"你管管他。"

　　周砾一愣，接着不知为何脸都红了，半晌愣是没吭声。

　　老同学难得见面，气氛自然热络。

　　除了陈柯尧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周砾，难免要拿他故意逗刘源。

　　当年的寝室长故意问周砾："想不想知道这小子大学的时候什么德行？"

　　周砾看了刘源一眼，接着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刘源十分慌张。生怕这两个没心眼的故意提及他复杂的感情经历，连忙打岔。

　　"哎今天怎么进来到现在都没见到戎逸啊，他人呢？"他对着周砾说道，"你怎么也不去看看他。"

　　戎逸自然是在厨房里忙活。

　　但周砾十分难得的居然并不是很乐意立刻就去找他，并且看起来对刘源曾经的经历真的很感兴趣。

　　寝室长见状，笑得一脸神秘，问周砾："我们源儿对你怎么样？好不好？"

　　周砾有点拘谨："挺好的呀。"

　　他说完可能是想起了刘源在进门前说过的话，便又赶紧修正："特别好。"

　　刘源很痛苦，担心那两个不要脸的立刻把他当初"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故事说出来。

　　他怕周砾会介意，又怕周砾会完全不介意。

　　他为此不惜放了个自损八百的大招。

　　"有烟吗？"

　　刚说完，周砾立刻就微微蹙起了眉头。

　　刘源从大学时起就抽烟，工作忙的时候一天能抽掉一整包，有瘾。

　　但最近戒了。

　　因为当他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周砾的时候，周砾躲躲闪闪，还苦着脸问，什么味道呀？

　　抽烟的人一般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

　　刘源为此十分懊恼，痛定思痛，决定远离这种会让周砾觉得不舒服的气味。

　　努力至今，颇有成效。

　　周砾如今当然不会再抗拒与他接吻，但依旧讨厌香烟的气味。

　　眼见寝室长开始发烟，他立刻站起身来，表示大家先聊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刘源拿着烟，没点。

　　他不想抽，因为他更想亲周砾，那也有瘾。

　　他在房间逐渐烟雾缭绕的时候借口要去厕所，然后跑去厕所斜对面的厨房里找周砾。才刚过了个拐角，发现周砾正站在厨房门口，一副有些为难的模样。

　　刘源好奇，下意识开始蹑手蹑脚。周砾一注意到他立刻开始比划。

　　"我们回客厅吧？"他像做贼一样用气声对刘源说。

　　刘源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往厨房里看了一眼，立刻了然了。

　　戎逸站在料理台前忙活，背后挂着一个不帮忙只添乱的Alpha。

　　陈柯尧的双手从后面搂着戎逸的腰，把脑袋搁在戎逸的肩膀上，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边说边笑。笑完了又微微侧过头，在戎逸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戎逸就也侧过来，闭上眼和他接吻。

　　周砾面红耳赤，拽着刘源的袖子往客厅走。

　　刘源被他拖着往前走的时候心里偷偷想着，这样的姿势他和周砾好像很难达成。以两人的身高差，从后面抱过去自己大概能把下巴搁在周砾的头顶上。

　　那要怎么接吻呀，得自己弯下腰周砾再踮起脚才行吧。

　　客厅都是烟味，周砾也不想回去。

　　他们俩站在走道里，周砾一副不满的模样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被我知道？"他问。

　　"我怕这些人因为羡慕我所以故意败坏我的形象，"刘源说，"Alpha之间的嫉妒也是很可怕的。"

　　周砾看着他："嫉妒你什么？"

　　刘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周砾果然脸红了。

　　"我也想那样亲你。"刘源微微向前倾过身子，小声对他说。

　　周砾脸更红了："我……我不会做饭。"

　　"没事，"刘源抬起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我稍微会一点点。"

　　他说完下意识脑补，若是周砾像这样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大概可以把脑袋埋在他的背上。

　　然后他看见周砾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回去再说啦！"

　　因为刘源的怂恿才在客厅里抽烟的两位老哥被陈柯尧痛骂了一顿。

　　理由是他的爱人有孕在身，不能闻这些有毒有害气体。他骂完关掉了空调，打开了全家所有的门窗，把所有人冻得瑟瑟发抖。

　　"刘源儿说要抽的！"寝室长指证。

　　刘源手一摊："我又没抽。"

　　而站在刘源身边的周砾居然噗嗤一声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意义不明地伸手在刘源背后戳了一下。

　　不怎么舒服，有点痒，但奇怪的是却让人觉得心里特别甜。

　　晚饭时刘源喝了不少。

　　周砾以前没见过他喝酒。眼看着他脚边啤酒罐都堆了起来，十分慌张。

　　席间所有人都在怂恿陈柯尧也干上一杯。这个人以往总推说要开车所以从来滴酒不沾，但如今就在他家，这理由必然不能作数。

　　陈柯尧本来十分坚定，一直到戎逸也加入了劝酒的行列。

　　"今天难得你们老同学碰个面，你多少也要给点面子嘛。反正在家，喝两口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甚至主动帮陈柯尧又拿了个杯子，并且倒上了酒。

　　陈柯尧看着他时神情极其微妙。

　　然后他在戎逸期待的眼神中默默把那一小口酒喝完了。

　　刘源万万没想到这会是自己末日的开始。

　　那两位方才看似要掀他老底的老哥最终很有分寸，并没有多说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