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盛况

  走完序盘的布局阶段, 便进入中盘战斗。

  卢子俊不是一个力战型的棋手,他喜欢出奇制胜 。同样的棋型,他选择落子的方位往往出人意表, 在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的地方,细细一品, 又觉得未尝不是一个好手。与他下棋, 往往能开拓出不一样的思路。

  此刻白棋角部未安, 中部势孤,多数人会选择先自补, 白棋却选择在黑棋的边上打入。黑棋自然来攻, 白棋却弃掉了这一子先手走厚了中央,之后又回头打入右边,安定了角部。这一转换之后,白棋稍优。

  围观者眼睛一亮,抚掌道:“这一手声东击西,妙呀。”

  这时候,方才出去的几人也都回来了,俱都围观过来,一边观战一边小声讨论起来,后来更是干脆在旁边也开了盘棋摆了起来,直接在棋盘上计算起每一手棋的强弱优劣,是否还有更优的走法。

  卢子俊的这一手声东击西更是激起了众人的热情,大家纷纷看向慕远,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卢子俊桃花眼一挑,面上也是略略带了点得意。自上回扬州一败后,他回去便和老师好好研究了一番慕远的棋。在扬州论枰之前,慕远其人在江淮一带实在闻所未闻, 所以能得到的棋谱也就是在论枰时的那几局。从这几局棋大致可以看出,慕远非常精于计算,而且算路之深之远,常人难以企及。但是他的棋风偏软,基本上都是处于防守反击的位置,少有强硬的手段。这样的话,若是能打破他的计算,也许会更有胜算。

  卢子俊本身也并不长于力战,他擅奇攻,喜欢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打乱对方的布局。这段时间,他于此道专研愈深,早就盼着能再遇上慕远一试究竟。

  他们师徒二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对于慕远的分析,不能说错,却不全面。

  若是了解王征的人,会知道他是一个相当全面的超一流棋手,各种风格都能游刃有余。能力战能迂回,会计算有大局观,既能正面迎敌,也擅侧面防守。采取哪一种作战方式更多的是取决于当下的对局。成为慕远之后,目前为止的棋局中,他大多是后发制人。一来这个时代棋手们的行棋思路,和他曾经所在的那个时代大有不同,他喜欢谋定而后动;二来他对棋局的掌控能力足以支撑他在计算了每一个棋子的效率之后选用较为温和的方式赢得棋局。这也是为什么在面对不同棋力的棋手时,他最终的胜负都相差无几的原因。并不是他有意放水,恰恰是他全力计算的结果。

  至于会造成这样的误解,只能说是因为信息的严重不对等。毕竟慕远有着几千年棋局的积累,而卢子俊师徒仅仅是看过了慕远的几局棋。甚至,倘若他们提前看过慕远与范世暄的“九龙戏珠”局,对他棋力棋风的判断也会大不一样。

  此时慕远淡淡一笑,面对白棋的挑衅,他没有急于反击。黑棋跳,既扩张了左边的模样又支援了上边的孤棋,是自补的好手。白棋断,黑棋尖顶,与白棋交换之后拆二抢到要点,不但加强了右边,而且瞒着白棋右上角的空虚声援了上边的二子。

  局势一时又是两分。

  此后白棋奇招迭出,黑棋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煞是好看。

  下棋的下得尽兴,观棋的亦心潮澎湃。

  最后只剩下右下一块可争之地。黑棋一招镇,抢占了要点。白棋只能二路飞,黑棋封锁是紧要的一手,白棋靠,黑棋扳。白棋虽然吃掉了黑棋的一个孤子,但是黑棋全局的形势已占优。

  卢子俊心服口服。不同于之前扬州的那一局,此番他有备而来,可以说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本事,并且自认全局没有什么失手的地方,却还是输了。只能说明对方确实比自己高明得多。

  卢子俊:“已过午时,想必慕兄也是饥肠辘辘。不如先封棋,用过午膳后,还想向慕兄请教一下官子功夫。”

  慕远点点头。

  两人请来孙冒辅作保。

  下一步正好轮到黑棋走,慕远提笔写出下一步棋,封好了交给孙冒辅。

  皇城里有专门供给翰林院各职人员的膳房,每日会给在院里办公的人员备一份简便的午膳,不论是正选或是备选的待诏们也都有份。若是吃不惯简餐想要打个牙祭也可另外自点,当然也是要额外付银子的。能专心精研棋艺的一般家境都不会太差,目前的棋待诏里并没有真正的穷苦人家,又拿着朝廷的俸禄,都不太差钱。下棋不仅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吃好了精力足了才能下出更好的棋,才会有更好的出路。棋待诏们都不怎么亏待自己,大多时候都是选择开个小灶点几个好菜。

  正选与备选们看似泾渭分明,实际上因为每年的挑战赛,备选们想要更多地了解正选们的棋力棋风,以便在挑战来临是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正选们也会打听哪些备选实力较强,有可能给自己造成威胁,提前做出应对。再加上每年的挑战赛后,有的备选晋升成了正选,有些正选被挑下马来成了备选,但之前的交情仍在,是以双方相互的交流并不少。

  楚子洲是年前刚刚通过挑战赛成为正选棋待诏的,在正选中资历最浅,也便格外用功,今日又因为研究棋谱过了午时才用膳,此刻正点了几个小菜祭一祭五脏庙。

  吃着饭又想起了方才那棋谱中的一处妙手,思绪正有些飘,便看到一群备选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膳堂,领了各自的那份简餐,风卷残云地扒完,又一阵风地往外冲。

  楚子洲目瞪口呆,夹到嘴边的菜都忘了往里咽。

  备选所三日一卯,总共又只十来个人,平日里同时看到一半都是多的,这随手一数,早就超过了半数,竟还个个匆匆忙忙,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好奇心起,楚子洲伸手一捞,拦住了一个恰从身边跑过的旧相识,问道:“应明兄,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

  齐应明被拉得脚步一顿,回头一看是楚子洲,心里虽急也不好把人甩开,便拱拱手道:“是子洲兄啊,我们正要回去看棋呢。”

  “看棋?”楚子洲更是不解。他们每日里不是打谱便是对局,一局棋有什么可稀罕的,更何况还是在备选所里。不是楚子洲看轻自己的出身,他在备选所里时,也算是佼佼者,与所里诸人对弈,胜率可达八成,可到了正选所,胜率却不足二成。可见这正选与备选之间,差的是一个字,实力却是云泥之别,正选所的对局尚没有引起这般轰动的。

  齐应明不欲多说,只匆匆道:“是今日新来的备选,与卢子俊的对局。刚刚封棋用膳了,我们也跟着出来填个肚子。不多说了,回头棋局结束了,兄弟抄个棋谱,送与子洲兄瞧瞧。”

  齐应明言罢便走,楚子洲一只手还伸着,眼看着人已经跑远了,便摇摇头坐下继续用膳。却似乎没了胃口,随意咽了几口便回了正选所。

  走进门的时候还有些懵,所里与他颇为交好的何平山见了便道:“子洲,何事如此失魂?”

  楚子洲便把事情说了。

  何平山笑道:“这卢子俊确实棋力不凡,据说他自小便极有天分,又得林于甫前棋待诏悉心教导,棋风走的也是奇诡的路数,难免引人关注,说来他应该也是目前的备选里最有希望在明年冲击正选的一位了。至于今日新来的那位,听说是由言尚书举荐,自然让人好奇了。子洲不必太过在意,你是未见过当年时远兄进所时的盛况,那才叫万人空巷呢。”何平山说着压低了声音,“子洲也不必太过忧心。据说刘首席即将告老,来年的正选便会多出一个名额。备选所里的你大多都熟悉,棋力皆不如你。今年新入的那三个,依我之见,也只有卢子俊需要多加注意。”

  楚子洲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是为了明年的挑战赛忧心。在正选里,他目前的实力算是垫底,是最有可能被针对被挑战的,便也难免格外地关注备选所的情况。

  至于刘首席告老之后,谁会成为新的首席,离自己就太过遥远了,自己只是想留在正选所就已经耗尽了心力。

  终究是,不如人啊!

  楚子洲不由地把艳羡的目光投向了正中的那个空着的位置。若要说天赋的话,卢子俊又怎比得上程时远,这才是真正上天宠眷的人。楚子洲唯有一次的向程时远的请教,便让他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出了自己是不是根本不适合下棋的念头。

  这人不仅棋下得好,更深得圣眷。自楚子洲进入正选所以来,几乎每次圣上有诏,诏的都是程时远。偏偏他的棋力高出他们许多,让众人连一点点嫉妒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只能仰望。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是自己该想的,还是努力守住自己的位置吧。楚子洲再度翻开了棋谱。

  齐应明匆匆赶回备选所时,孙冒辅正把之前慕远交给他的那手棋摆到棋盘上。

  还好赶上了。齐应明心道。

第75章 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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