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宽大的客厅里, 华丽的吊顶流转着冷清的光，映照着屋内的父子。
沈知亦埋着头，俊脸掩在暗影下, 显得有些挫败。
沈建国瞟了眼许久不见的儿子, “到底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狼狈。”
“当年在多邦酒店和我发生关系的是颜月，朵朵的妈妈。”沈知亦沉重地开了口，“后来颜月意外怀孕，生下了朵朵。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也忙着应付阮芷芊，想找出我不知道的真相, 却没想到会给她造成那么多伤害……”
他顿了顿, “颜月后来得了绝症, 带朵朵过来找过我, 希望我能抚养朵朵。当时我恰好不在, 她遇上的正好是阮芷芊……直到遇上朵朵，我才渐渐找回那晚的真相, 但是已经迟了。颜月死了，颜臣辍学抚养朵朵，他们受了很多苦。”
沈建国长腿交叉，“听你说来，你还真是个混蛋玩意儿。”
沈知亦：……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沈知亦：“我也不知道，只想尽己所能多补偿他们一些。”
“因为歉疚？”
“不全是, 我很喜欢朵朵。”
沈建国：“那你补偿了什么？”
沈知亦：“我想把沈氏的股份转到她名下，当做她四岁的生日礼物。”
“就这？”沈建国挑眉问。
沈知亦沉默了片刻, “我也想多陪陪她，但是她好像挺排斥我。”
“我看你们以前相处的视频不是还温情脉脉，看不出有多排斥。”
沈知亦仔细回忆了一下, 小颜朵以前对他确实还不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见着他就像一只戒备的小刺猬，竖起浑身倒刺。
“我本来打算今晚找她舅舅好好聊聊，不过爷爷先找上颜臣，他们似乎聊得并不愉快。”
“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像个老小孩，这种事情他一掺和，能愉快才怪。”沈建国道。
沈知亦：“我明天会去找爷爷好好说一说。”
“那小孩是个鬼精灵，像你这样估计猴年马月都没法让她接受你。而且你想帮助他们，得先了解他们需要什么，不要像老爷子一样把自以为的好强加给别人。”
沈知亦：……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的诚意太老土了。要讨好一个人，首先得投其所好，她一个几岁的小孩，你送她再多股份，她未必能知道这股份有多好。她缺失的不只是钱，还有这些年没曾有过的陪伴，你在她过去的生命中可有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沈知亦：……
“既然没有，那你就不该对此抱有希望。你知他们为什么排斥你？”沈建国化身一个感情导师，“因为过去的你带给他们的只有痛苦，你在感情上伤害了颜月，又间接导致颜臣辍学，害得那孩子从小被人欺凌……”
沈知亦垂着头，灯光从他的头顶洒下，让他的整张脸都掩在阴影中。
“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儿子，我没有这么混账的儿子。”沈建国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大错已酿成，能修补多少就看你的情商了，我建议你先把老爷子搞定。他是个顽固派，当年因为他的瞎掺合，我多追了你妈整整半年。”
“我去客房睡了，最近要在你这里住一段日子。你干的好事，萧珂涵现在怀疑我在外面有人。”
沈建国走了之后，客厅又恢复了宁静，沈知亦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大约是太久没有抽烟，这烟的味道也变了，又臭又苦，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吸了一口，便摁灭在烟灰缸中。
清晨，春日的阳光洒满院子。
颜朵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葡萄架下作画，春日的勃勃生机最能激发人的灵感。
一阵晨风拂过，带来缕缕幽香。颜朵抬起头，便见隔壁的花园里，一个男人正挥着锄头刨土。
看身形和衣着打扮又不像沈知亦。
或许是感触到她疑惑的目光，男人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看向她，“早上好，小朋友。”
男人长得酷似沈知亦，不过仔细看却又比沈知亦成熟许多，面部轮廓也更加硬朗些。
出于礼貌，颜朵也对他说了声：“早上好！”
“这么早就起来画画呀？”
“嗯。”颜朵有些戒备，不太想和他聊天。这个男人出现在沈知亦的院子里，而且还在沈知亦的花园中挖土，肯定是沈家的人。
不过男人很能找话，“可以给我看看你画的什么吗？”
“我还没想画什么。”
“那要不就画兰花吧，我送你一株。”男人说着，便真拿起几株兰花，递给她看，“喜欢哪个品种？”
颜朵摇摇头，“谢谢你，我没有地方种。”
“那我再送你一只花盆。”
“还是不用。”
“真不要？不喜欢？”沈建国又问。
颜朵：“舅舅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还真是个听话的小朋友，不过这是我送的，不能算是随便要。”男人笑道，“你知道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颜朵不解地看向他，“嗯？”
“兰花的花语是对母亲的思念。”
颜朵：……当真以为她读书少，好骗？
“那不是康乃馨的花语吗？”颜朵反问。
沈建国蹲下身，一边摆弄着手上的兰花，一边说道：“这种兰花又被称之为幽兰，常在月色朦胧的夜晚绽放，它的花香会牵引着思念的人来到她所爱的人身边。”
颜朵：“……叔叔，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沈建国低头笑，“谢谢小朋友夸奖。”
颜朵：……
“其实我妈妈也很早就去世了，她生前很喜欢兰花，所以我就种了很多兰花，希望她回来看我的时候，能够开心一些。”男人脸上收起了笑容，说得十分感慨。
颜朵：“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那时候我很小的时候。”
“你和沈叔叔是什么关系？”颜朵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猜？”
颜朵：“我又没有读心术，猜不着。”
“小朋友很厉害，竟然还知道读心术。吃早餐了没有？”沈建国转移了个话题。
颜朵：“吃过了。”
“你家人呢？”
“我舅舅在家。”
正说着，颜臣出来找她了。颜朵放下手上的笔，应了一声，朝颜臣走过去。
颜臣看见隔壁院子的陌生男人，脸上神色变得戒备。沈建国倒是很从容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见面招呼，然后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事。
“舅舅，你是不是要走了？”
“舅舅今天上午不走了，在家里陪朵朵。”
“不用去训练了吗？”
颜臣帮她理了理身上的小裙子，“嗯，难得今天周末，我们一起过。”
不过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文成律师所给他来了电话，说解约案件终于有了进展，新德传媒那边松了口，愿意重新谈判，大家和解。
说起来自从上次被爆潜规则等丑闻后，新德传媒也是一路糊穿地心，这家公司现在负债累累，终于撑不下去。
“朵朵，舅舅有事要出去，你在家还是和舅舅一起去，在家的话舅舅就给小晗哥哥打电话，看他有没有空过来陪你……”
“你去吧，我帮你看着小孩。”一道成熟的男人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今天的天气好，我要翻整院子，正好可以帮你看着。”
颜臣神情戒备，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我叫沈建国，不会欺负你家小孩，沈知亦今天不在家，你大可以放心。”
颜朵：“舅舅你放心去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颜臣想了想，虽然颜朵很听话，但是太小了，带着她去谈判确实不太方便。而沈家的人虽然可恨，但应该还不至于对颜朵怎么样。
“舅舅谈妥就回来，你不要随便出去。”
“嗯。”
颜臣离开之后，颜朵就到葡萄架下画画，沈建国没再逗她，继续刨土种花。
专注一件事时，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一晃已过两个小时。
“小朋友快要中午了，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点份外卖。”
“我等着舅舅回来再吃。”
“你舅舅是去和解的，一时半会回不来。总不能饿着肚子等吧？要不我给你点一个小蛋糕？就当垫垫肚子。”
颜朵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毕竟她现在还处在发育阶段，新陈代谢快，消化也快。
她想了想问道：“那我可以点烧烤吗？”
沈建国略微有点意外，不过还是爽快答应：“当然可以，你稍等，我打个电话，我们去找个厨师过来搞野炊。”
颜朵以为他只是夸张说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一群厨师，还带着烤架过来。
颜朵：……有钱人果然会玩。
沈建国也没有叫她过去，他们就这样隔着铁栅栏，沈建国这边放了一张小矮桌，颜朵伸手就可以拿到这里的吃食。
沈建国给她兑了一杯牛奶，自己倒了小杯飞天茅台，“小朋友干杯！很高兴认识你。”
大概是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颜朵的心情很好，“谢谢！你比沈叔叔有趣多了！”
“沈叔叔很无趣？”沈建国笑着问。
颜朵歪着头，仔细想了想，“也不能算无趣吧，反正就是很讨人厌，有点自以为是。”
“你沈叔叔要是听到你这样评价他，会很难过的。”
颜朵没吭声，虽然嘴上过了瘾，但其实心中也多少有些心虚，因为沈知亦对自己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坏。
她低着头闷了一口牛奶，“叔叔他今天去了哪里？”
“他去帮你舅舅谈解约。”
颜朵心情忽然就复杂了。
“不相信呀！”
倒也不是不相信，只是这种感觉怪怪的，狗男人现在这么殷勤，无非就是想认回自己这个便宜女儿。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心虚感也散了。
“你不用这么震惊，他对你真的挺真心的，你慢慢就会明白。不逗你了，想听什么歌，我们放点音乐，放松一下心情。”
“随便。”
于是，沈建国放了一首《今儿个真高兴》。
颜朵：这位大叔的品味真有点……夕阳红。
沈家大院。
沈知亦扶着沈老爷子到轮椅上坐下，“爷爷，关于朵朵和颜臣的事情，我希望爷爷能尊重我的想法，以后不要再帮我去处理，这是我该承担这份责任。”
“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毕竟亏欠他们的人是我。而且，朵朵不想回来，她喜欢待在颜臣身边，这一点我也希望爷爷不要勉强他们，不要给他们施加压力……”
“颜臣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她，那个孩子是有些小聪明的，但是这些小聪明没有用对地方，今后只会害了她自己。颜臣现在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什么精力养孩子？你要是真为了孩子着想，就该早点接回沈家，别放任她学坏了。”沈老爷子皱着眉说。
沈知亦：“爷爷，你的想法我无法苟同。朵朵是我的女儿，这事我自己来处理，阮芷芊的事情我已经退让过一次，也后悔了一次；在朵朵的事情上，我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最近的股东大会，我会公开她的身份，并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她。爷爷，带着偏见看人，会把身边的人推出去。”
沈知亦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句他从未说过的话：“当初你对爸妈是这样，如今你想让我也离你远一点？”
沈老爷子脸色陡变，气得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给我滚出去！”
“爷爷保重！”沈知亦退出房间。
张阿姨洗了大樱桃从厨房走出，见沈知亦脸色沉重，便上前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好好照顾爷爷。”
“你又要走了？”张阿姨一脸困惑。
她看着沈知亦离开，端着水果去了书房，“老董事长，你又生少爷的气了？”
“小张，我这老头子是不是又做错了？我已经一退再退，他当初不喜欢阮芷芊，我后来也没有再逼他；现在他找到了颜朵，我也是好心好意希望那小孩能够回到沈家，给她提供更好的教育，那混蛋小子竟然嫌我管得多！我老了，不中用了，他们一个个都不服我管束……”
张阿姨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老董事长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现在就该好好颐养天年，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年轻人的思想跟我们不一样，我看朵朵其实也生活得很好，我听说花溪那边的教育在上淮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就放心吧！那小孩机灵着呢，不然当初那个保姆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当街察觉，还进去吃了牢饭。”
“光是机灵有什么用，她对我们沈家意见大着呢！”
张姨：“小孩现在年幼，懂什么？而且她从小也没跟亲爸一起生活，难免会生出一种逆反心理，实际上也是渴望父爱的。等少爷和她多相处一些日子，她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叶助理和向导来回谈了几次，终于谈妥了新的抽成方式，同时也给颜臣、颜朵多争取了三百万的片酬。当初颜臣签约的时候，名气还不大，签的价格在当时看算是比较厚道，可放在现在看，就明显低了。
颜臣和颜朵的身家都在不断上涨，多补三百万的片酬，对节目组来说其实也不为过。
不过向导肉疼得紧，他严重怀疑沈知亦是故意唬他，变着法儿想榨取他的利润。
向导这次大出血，对沈知亦也不再客气，总得从沈知亦身上讨点其他的好处，便给沈知亦打了电话：“沈老师，你能不能录制个小视频给粉丝当福利，也给我们节目增加点人气。”
“我给你们增加的人气还不够多？微博都崩了几次了。”沈知亦看着隔壁的小团子，悠悠然说道。
“热度当然是越多越好，上次我们撤了热搜，到现在都快一个周没上热搜了。”
“向导，你想得还真美，你多花点钱买几个热搜，每天一换，这不就解决了。”
“钱都被你经纪人那张三寸不烂之舌骗走了，我手上哪里还有钱买热搜？你动动手指，发条微博，这不多简单的事儿？”
看在向导这次重新分配的分红比较可观的份上，沈知亦也没有拒绝，挂了电话之后，就调出了自拍模式，对隔壁院子的小颜朵道：“小孩，过来。”
“干嘛？你叫我过去，我就要过去吗？”
她又不是阿猫阿狗！
“你过来，我给你吃糖。”沈知亦道。
“我不吃糖，吃了牙齿会坏。”
“那请你吃烧烤？”
“我又不是天天都想吃烧烤。”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颜朵：“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沈知亦：……
最后，沈知亦换了视角，对着颜朵拍了一张。
颜朵察觉到他在拍自己，气道：“你怎么偷拍？”
“叔叔这是正大光明地拍，是你自己不过来，照丑了也没办法。”沈知亦拿着手机笑着说。
颜朵郁闷，“删掉，不然我要告诉舅舅。”
“嗯，那你去说吧，反正我发了微博，他迟早都会看到的。”沈知亦今儿心情不错，“对了，我这是为了配合节目组做宣传。向导让我拍的，为了给我们的节目增加一点人气。”
颜朵：“那你拍你自己呀！”
“但是叔叔发现拍朵朵更好玩，看看这气鼓鼓的模样，嗯……像愤怒的小鸟。”
颜朵自动把自己代入到那又肥又丑的画面中，走上前去，“你把手机给我，我才不要留下这种丑照，会掉粉的。”
沈知亦被逗乐，“小孩，这么小就有偶像包袱了？”
“那你和我合照一张，我就删掉。”
颜朵：“……那我还是宁可丑着吧！”
颜朵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有了向导发过来的三百万片酬，再加上最近参加商演活动的钱也陆续到账，颜臣现在终于不用像前段时间那么忙碌，可以在家里多陪陪颜朵。
和新德传媒的解约虽然拉锯了好几个月，不过最后终于成功解约，而且也没有花费多少解约费，这算是一件意外之喜。
饭后洗完澡，颜朵换上自己的新裙子，颜臣看得好笑，“要睡觉了，怎么还穿新裙子？”
颜朵屁颠屁颠地跑去颜臣身边，“舅舅，我们合拍一张发微博吧！”
“怎么突然想起要拍照？还发微博？”颜臣好奇。
“沈叔叔偷拍了我的丑照，我们得拍一张漂亮的。”
颜臣：“行，来，舅舅抱。”
颜臣把颜朵抱到腿上，两人贴着脸，对着镜头自拍了一张。颜朵看了一眼，非常满意，照片中的颜臣帅气，自己也美美哒。
颜臣打开微博，果然沈知亦发了一张颜朵在院子里的照片，照片中的小颜朵神气十足，正瞪着摄像头，十分可爱。而沈知亦露了小半张脸，两人隔着铁栅栏，下面的评论都是粉丝们的尖叫——
【这算是父女出镜吗？】
【直男的死亡角度，果然有颜任性】
【小颜朵好可爱，不过她这是在生气吗？连生气都这么可爱，萌化】
【沙雕父女上线，骗钱骗感情的渣爹哈哈哈哈】
颜臣新号：[自拍图一张]
颜臣发出照片之后，很快就刷出几百条评论——
【颜王不愧为颜王，哥哥的盛世美颜啊啊啊】
【贴脸照这么腻歪吗？朵朵笑得好开心，对比某渣爹的偷拍，突然觉得影帝好惨，哈哈哈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舅舅这是故意打脸渣爹的吗？[渣爹心碎表情包]】
【哈哈哈哈，舅舅绝对是故意的！@沈知亦和@颜臣新号这两个账号一定要同时围观，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赶紧保存啊，小心渣爹马上撤热搜，现在网上都找不到上次的经典视频】
《萌宝大作战》顺势把这两个微博都转发了，又带了一波话题，为新一期的收视预热。
沈建国这次回到上淮，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回到总部，这几年沈老爷子年纪大了，总部这边很多决策效率低下，沈氏总部的业绩已经不如帝都的子公司。
尤其是这次的新合作，至今还没有敲定下来，沈建国回来一是为了看看这边存在的问题，二也是为了今年的股东大会。
在这之前，沈知亦给颜臣发了沈氏集团股东大会的邀请函，请他和颜朵一起参加。
上淮市，沈氏集团大厦，今天注定是不平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