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

  齐虞将头一仰, 撅着嘴向那牌匾,道:“怎么着,你不识字?睿王府,江沛家门前呢。”相比江子羿, 他倒更敬佩江沛, 为人英勇大义, 能谋政不说,更有将才。

  自从入了京城, 齐虞的嘴半刻也停不下来,见车架半天不动, 府门不开, 又对齐羽道:“姐,中北天气潮湿,蚊虫也多, 床又硬, 睡得我浑身不痛快, 饭菜也不合胃口。你不是说这里好吃的最多吗?”原是故意隔应周清, 所以丝毫也不避讳着他。

  “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齐羽被他吵得焦头难额,忍无可忍,终是发起了火。

  周清在前面听的一清二楚, 不由得后颈发凉,驿馆的家具为了迎接东齐使团已经换成全新原木的了,被褥寝具更是不敢马虎。

  至于饭食, 周清怕他们吃不惯重油重辣,连国中特色的肥羊炖,冷锅串串,麻辣兔脑壳, 肥肠鱼这些江湖菜统统没有安排,而是特意命人备了齐地的美食,以求给他们宾至如归之感。

  这番牢骚若是传到圣上那里,我周清怕是乌纱帽不保哦!

  江子羿的信阳君府也在这条街上,离驿馆很近,只堪堪几步路。前面江子羿才从府中出来,就碰见了齐羽一行。

  江子羿还未上马,齐羽就挥手朗声道:“江悦,别来无恙。”二人虽九年未见,可他的眉眼早已在当年就深深刻画在她的脑海。

  江子羿听罢,不禁哑然失笑,脑中飞速回忆,他到底在何时见过这位公主,最终由本能驱使着从里滑出一句:“难为公主还记得我的名字。”而后他才记起,当年他出使东齐时,这位公主尚不足十岁,穿着一身红裙,躲在齐君龙椅后偷听众人朝堂辩论。

  那袭红裙,就如今日一般,热烈,动人。

  这么多年来,江子羿始终觉得“江悦”这个名字有些趋于女性,但又是他父亲所赐,不好更改,索性就让亲近的人都称他的字“子羿”,年深日久,也就没人再记得他本名“江悦”了。

  当年去东齐,偶然间说漏了嘴,却没想到齐羽还记着。

  江子羿正要开口,就听齐虞高声道:“哟,姐夫啊!”为着方才齐羽胳膊肘往外拐,他不揶揄回来心中不快。

  还未等江子羿反应过来,齐羽面上一热,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拔剑便刺,叫你小子口无遮拦!片刻功夫,二人就打上了房顶。

  京城的布局分为十二个片区,规划得十分有序,但当年先皇为了发展商业,流通新钱币,特意下旨允许商人在街边摆摊,并在每一个区域都设置了商业街。

  中北人民尚武,几乎人人佩刀,百姓豪爽,民风剽悍,一见有二人在点将台街械斗上了房顶,很快就聚集起来,围观战况。

  睿王府中江静娴今日也要入宫,此刻还未将头发挽起,听见打斗声也起身跑到院中去看热闹。

  齐虞与姐姐师出同门,武功本胜她一筹,却因收着手劲而渐落下风,正拔腿想溜,倏忽在房顶上惊鸿一瞥,瞧见了前些日子刚刚及笄的江静娴,想到在中北第一日夜探时瞧见她在园中练剑,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概,一看,便记到今日。

  心念一动,便对齐羽挤眉弄眼的说:“老姐,输给我!”他可不想在江静娴跟前丢了面子。

  齐羽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不由得恼怒起来,凭什么输给你!遂对他吼道:“老子给你两耳刮子!”这是她从前随师傅游历晋阳时学到的,那时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了下来。

  “姐.......”齐虞听罢,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齐羽一脚踹到胸口,跌落到睿王府内。

  江静娴见状,敛了敛耳发,小心翼翼的向他走去,齐虞这才细细打量她的眉眼,高眉深目,巴掌脸,薄唇,将美丽与英气中和得很好。

  令他心头一紧。

  江静娴蹲下身子,在他跟前,静静注视着他,齐虞被盯得面红,心气使然,觉得在她跟前输了比试很没面子,遂寒声道:“不用你管。”把江静娴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江沛闻声赶到,见到这一幕,赶忙将宝贝女儿护在身后,沉声问道:“来者何人!”作势就要拔剑,着黑色常服,极有气势。

  房顶上的齐羽吓了一跳,赶忙飞身下来护住弟弟,“睿王殿下勿怪,易生并无恶意。”不知为何,她心跳的厉害。

  “你认识我?”江沛一惊,问出了口。

  齐羽对他做了个福,道:“我们是大齐的使节,江悦就在外面,他能作证!”

  江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正是他今日要接进宫的东齐公室子弟,遂轻笑一声:“公主莫在房顶打架,很是危险,我送两位出去吧。”说完就领着二人往外走。

  齐虞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地上的灰尘,满脸愤懑。二人跟着江沛向前行了几步,只听齐虞怒道:“你都不关心我受没受伤!”似有满腔委屈。

  “滚!”齐羽用手肘怼他腰间软肉,怒道:“多大个人了......”江静娴闻声回头,望定齐虞一阵,不可置否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一轮新月,晃得齐虞说不出话来,也叫他明白,能令人无法自拔的,除了牙,还有爱情。

  所谓锦衣雪华玉颜色,回眸一笑清风生,也就这般模样吧。齐虞怔在众人身后,待到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姐姐已快走出府门了。

  门外的周清看得忐忑,冷汗都快要下来了,心道,怎么就这么吓人,打进了江沛府里,真是出门撞太岁。只听他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下官见过长公子。”

  江沛摆手笑了一笑,“无事。”像是不恼,周清这才放下心来。

  姐弟二人械斗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正好今日也是要一同进宫的,江子羿就对周清说,“带他们去宮里吧,晚上还有宴会。”周清忙不迭点头称是,总算是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是快些将他们送进宫中交差好了。

  待众人进入宫门时已是下午,一路上齐虞都在对京城进行评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啥都新鲜,看啥都不顺眼。

  江子羿乘着轺车在前,权当耳旁风,并不往心里去,毕竟中北的国力确实要比东齐弱上许多。

  刚消停一会儿,又听齐虞道:“姐姐,这皇宫红墙绿瓦的倒是好看,你以后会不会住在这里啊?可是这里离我大齐好远,我舍不得你。”齐虞和他姐姐在一起时一刻也停不下来,特别贫,嘴上一直说个不停,但却是没有恶意。

  齐羽强迫自己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和下来,可实在是忍不了了,江子羿就在一旁,他还没有表态,这算什么?况且她来时并未决定,就一定要嫁给江子羿。

  齐羽用剑柄戳了一下他的肚子,嗔怪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再瞎说我割掉你舌头。”吓得齐虞闭口不言,神色凝重的看了眼江子羿。

  江子羿听这姐弟俩的意思,都不像是真心实意要联姻的,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一行人下了马又行约莫两刻钟,才到宴会厅。

  为着接待他们,江昭吩咐宫人内侍仔细将望夷宫收拾出齐地华贵的本色,殿中金碧辉煌的劲儿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江昭与伊束早已等候在此,看到江子羿和齐羽一道前来,伊束丢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便风轻云淡的一笑,泰然自若的让周清安排他们坐下。

  周清与江沛目光相接,立刻会意前些日子的联姻之议,遂将齐羽安排到江子羿左侧坐下,伊束咬牙切齿的盯着周清,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此刻已经人头落地了。

  可惜周清并未发现,并且傻呵呵的继续安排众人落座。

  伊束见状,赶忙从面上浮起一阵笑意,对齐羽道:“公主来坐这里。”说着指了指下首第一个位置,接着道:“离本后近一些,咱俩也好说几句体己话。”我瞧你怎么粘着他。

  齐羽虽贵为大国公主,却也常混迹市井,听过不少传言,其中有一条是说江子羿与太后交好,那时她只觉得这二人立场不同,是为政敌,怎能交好?

  今日一看,倒有几分苗头。

  又见伊束对自己无甚好感,难免心中不忿,想要还击。

  齐羽不可置否的一笑:“不敢劳烦太后,我还是与江悦哥哥坐一起吧。”她故意将“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叫一旁的齐虞摇头翻了个白眼,俯身过去悄声道:“过了。”话音未落,就被白了一眼。

  江子羿听罢,意味深长的望向伊束,见她气得牙痒痒,不免低头失笑,遂对齐羽拱手道:“公主远来是客,理应坐在上首。”罢了,还是让她安心吧。

  伊束见他表态,这才放心让自己松快下来。

  齐羽玩心大发,却是不肯将此事略过,而是走近江子羿,对他笑道:“我与公子几年未见,也该坐在一块叙叙旧吧?听闻公子喜爱雅乐,这次使北,我还特意将府中几名歌姬带了过来,赠与公子。”

  “政务繁忙,无心享乐。”江子羿笑着拒绝了,“谢过公主好意。”他倒是很想知道,这公主如此不依不饶,意欲何为。

  伊束听齐羽对他如此了解,又叫得亲热,不免有些吃味,遂坐回江昭身侧,笑道:“公子是中北肱骨之臣,只是喜好享乐,皇帝又怎会亏了他呢?”伊束先是用江昭做了挡箭牌,而后又道:“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歌姬就不必留下了吧!”这算是替他拒绝,江子羿听罢,连声附和:“太后说得是,子羿谢过公主美意。”

  “我齐地的雅乐与中北的大不相同,江悦哥哥你就别推辞了,难不成你府上添不了这几副碗筷?”她说得真心诚意,问的话也叫人无法拒绝,并且看向江子羿的眼神越发带着少女的羞怯,浑然不像她与齐虞打斗之时。

  齐虞见此情形,只觉叹为观止,不由得连连咋舌,正要出言推波助澜,就见一旁沉默许久的江沛上前,横在齐羽与江子羿中间,朗声笑道:“好了,好了!公主的好意我们领受了。”而后将二人分开,“快落座吧,今日还有要事商议。”

  江子羿听罢,点点头对江沛以示谢意,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凑到一起,就让他招架不住了。

  方才那一刻,他只觉身处人间炼狱,一着不慎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境地。

  齐羽随江沛一道到上首落座,却不知不觉霞飞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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