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此事尘埃落定, 江子羿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地,虽然中间有几个小插曲,但这盟约总算是敲定下来了,并且双方皆有益处可循。

  齐君不像时俞飞, 他有文人风骨, 极重信誉, 言出必行,以江子羿在齐国时与齐君的接触和列国对齐君的风评, 这盟约一旦签订,就不必再顾虑旁的事物了。

  难得卸下重任, 江子羿迈着轻快的步子, 向高泉宫走去,连日来伊束深居简出,拒不见人, 也不知道她都窝在宫里忙些什么。

  高泉宫殿门半掩, 伊束斜靠在软榻上, 正听内侍总管四喜给她讲这几日里宫中的趣事, 只听得伊束长叹了一口气,分明几个月前,她还是临朝称制的太后, 不过一朝粗心大意,就又躺回了高泉宫整日里听这些琐事。

  自殿外传来一阵通传之声:“公子羿到!”

  伊束对此置若罔闻,示意四喜接着讲下去, 反而是之桃忍不住时时探头,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见此情状,伊束将一颗葡萄扔回盘中,漫不经心的问道:“来了么?”, 听不出几分情绪。

  “回太后,快到了。”之桃小心应答,半句话也不敢多讲,这些天东齐使团在京,江子羿政务巨万,被缠得脱不开身,只堪堪来过两次,都被伊束使小性子给挡了回去,他们之间缺少交流,感情也并不稳定,这让伊束有些焦躁,不知往后该当如何。

  之桃这些天也少有的谨慎起来,毕竟伊束食不下咽,整日里就靠着四喜从各宫打听来的消息取乐度日。

  约莫一弹指的功夫,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之桃这才再次望向门外,片刻后就叫了起来:“来了!来了!公子来了!”她很是激动,有江子羿在,这合宫宫人不必担心会被迁怒了。

  话音甫落,伊束又扔了一颗葡萄,抬眸寒声道:“告诉这只臭猪!本后在休息,让他晚些时候再来。”她确是有些气了,听闻江子羿与齐羽交谈时,半分不避讳着她,虽说齐地民风开放,可他又不是齐人,总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吧!

  四喜见状,立时住嘴退去一旁,只手里拿着的那根拂尘随微风摇荡,这么一闹,高泉宫又陷入一片幽静之中,只叫人头皮发麻。

  “这?”之桃原本有些为难,见她面色不佳,连连点头应道:“是,太后!”语毕就拔腿而去。

  伊束本就好使些小性子,转念一想,又道:“你回来!我去!”之桃听罢,立刻回身将她从软榻上扶起,复像一旁的宫人内侍使了个眼色,众人就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伊束站起身来,对着殿中左侧一人高的铜镜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见很是干净整洁,瞧不出方才的颓靡,才又坐回榻上,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阅起来。

  江子羿到时,正见合宫宫人内侍有条不紊的往外退,想着应是伊束在里面等着他,而后看见之桃跟在最后,遂开口问了一句,“太后呢?”

  “在批奏折呢。”之桃颔首,老老实实回了一句,复向江子羿蹲身做了个福:“公子万福。”

  江子羿抬手道了句“起吧”,便径直进入殿中。行至案前才停下来,一道黑影压下,伊束心满意得抿嘴笑了笑,待整理好表情,才肯抬了抬眼,道:“来了?”半分不耽误她翻阅奏折,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到来。

  这几日对我如此冷淡,还不肯承认生气了?江子羿想着,对她复命似的道了一句:“齐国使团走了。”话一出口,他就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这事让她堵心,当真是个宝器。

  伊束闻言抬眸,带着几分疑惑,揶揄道:“公子的婚事谈得如何?”

  “什么婚事?”江子羿有些讶异,原来她竟还在为联姻之事吃味,可从始至终,他们就没提过这事,遂对她笑道:“我只与你有一桩婚事。”

  “公子舌灿莲花,倒叫本后不知如何应对了!。”伊束说完就不可自持的笑了起来,而后放下奏折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几月过来,她竟没发现,他已与往常大不相同了。

  从前他是不会为这些琐碎小时而浪费口舌的,而今却能与她斗嘴,当真是其乐无穷。

  “这是事实。”江子羿温声道,“为何要与我争辩?”

  说到此处,伊束又想起当日宴会之时齐羽对他的吹捧,虽不怀好意,可那一番话却是说的情真意切,叫伊束大为光火,于是忍不住讥讽一句:“不对,公子是天神下凡,伊束只是这俗世寻常之人,担不起公子抬爱。”难不成你忘了,那位花魁是什么下场吗?

  “生平不喜怪力乱神之说。”她说话阴阳怪气,怎么也这般可爱?江子羿被逼得走投无路,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像揉碎的星星放进他眼中,亮极了,也动人极了。

  伊束看他笑,也忍不住与他笑作一团,半晌,她才仰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接,“你爱我吗?”

  “我爱你。”

  “有多爱我?”

  江子羿俯下身,顿了顿,直视着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道:“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搭把梯子摘给你。”话音未落,她已被江子羿搂进怀中,止不住的用脸去蹭她的脸,像是狗儿在向主人讨赏。

  伊束愣了一刻,第一次有了想要将心完完全全交给他的念想,可她是将军府的女儿,他们之间生来就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渐渐的,她的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她伸出手,把江子羿抱得很紧,她无法想象,自己手中无权,往后会不会有第二个齐羽。

  若有第二个,她该如何?

  一不做二不休,伊束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她无法忍受自己成为一个无用的花瓶,况且当初江子羿能高看她一眼,不就是为的她这点从不服输的心气吗?她很能明白,一个身无长处的摆设于自己,于他而言,都是不具有说服力的。

  她很渴望有一日能不再仰赖他的庇护,成为与他分庭抗礼之人。

  送别使团,伊尹快马回到上将军府,换上便服就去向伊石请安,经过这些日子的静心调养,伊石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有时劳累下来仍然会胸闷气短。

  如今伊石已被完全隔绝在权力中心之外,无法再名正言顺的过问政事,可他戎马半生,全然闲不下来,便只能通过伊尹来请安时讲些事给他,供他琢磨,打发闲时。

  今日伊尹将结盟之事讲与他听后,伊石沉吟半晌,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长长叹了口气:“我儿,上将军之职被撤回战时,也是好事,如今与齐结盟,举国沸腾,你再捏着虎符,可就是功高震主了。”他知道伊尹交兵符时心有不甘,可只有兵符回到江家,他们才能安全。

  伊尹是天生的弄权者,手中无权便觉心神不宁,不免皱起眉头,伊石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为父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子承父业,你当记得这个教训,往后谋政,谋权,也该有些分寸,不可咄咄相逼。”

  “是,孩儿谨记。”伊尹颔首低眉,自打妹妹出生以来,父母都是偏疼她的,将她捧在手中,入宫前全然不知人间疾苦,她哪里懂得波诡云谲的宫廷生存之道?如今她独居深宫,强敌环饲,经此一事,父亲必定更加心疼于她,他如何不知道要把握分寸,护住这个还未开窍的妹妹。

  伊石念着先前之事,不免心惊,可他也知道,他的女儿,从来不会任人摆布,她是独立而坚定的,想到此处,他浑浊的眼中泛出精光。

  见伊尹仍在思忖,伊石接着说道:“伊束呢,有些天份,也有野心,可还是稚嫩。”

  伊尹赞同的点点头,又听他道:“身为太后,临朝称制,这是我朝从未有过的,虽说中北祖制严禁后宫干政,可当初也是前朝之人将她推上朝堂,庭前臣工无可指摘,便只能在暗中盯着她,巴望着她犯下大错。”

  这确是事实,伊石尚为上将军之时,曾许御史大夫左相之位,可后来王嘉横空出世,献了国策,做了左相,令他失信于人。

  此后二人分道扬镳,从前不少拥护他的人瞧着御史大夫做了书院院长,变法先驱,全墙头草似的转去投在他的门下了。

  伊尹哪里不知将军府已大不如前,但好在他还有新军的操练权,能震慑帝党,讲到此处,伊尹接着道:“妹妹虽为太后,可她与我将军府依然是不可分割,我会事事提醒着她,谨言慎行。”

  伊石听罢,将手在桌上敲了敲,以示同意,然后站起身来,立在窗前,千草回芽,院中传来几声悦耳的雀啼,盎盎然夏意已动。

  “我老了,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往后我只想在这府中养花逗鸟,你且回吧。”

  伊尹听后眼中难得露出几分担忧,遂拱手作揖,道:“父亲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孩儿告退。”话音未落,他就退了出去。

  自江子羿去晋阳后,这京城里就不平静,虽说翻不起泼天巨浪,却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天公作美,不冷不热,伊尹却心中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院中。他立在湖心亭望了半晌,只觉得这偌大的将军府,少了伊束,缺了人气。看了半天,只觉索然无味,心一横,遂决定去见妹妹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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