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撇清

　　季明远看到许佳宁时，目光也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指间的烟吸了快一半，回过神来，他将剩下的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在这里看到许佳宁，他并不觉得意外。包括上午见她一面时，他也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回到林城，这个名字，就是他无法忽略的存在。

　　一开始接到应院长的电话时，还以为会议是在“临城”召开。后来收到他转发过来的会议邀请函和日程时，才知道是在林城。当时再反悔已经晚了，不得不走这一趟。

　　早上见到许佳宁第一眼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女孩儿瘦了。当时就觉得莫名——他何时关注过她的胖瘦了，以至于竟会有这个反应？也许，是她以前就太瘦了，如今再稍微缩一点，便显了出来。季明远不得不承认，找到这个理由，让他心里舒服许多。

　　“中午怎么不去休息？”很快整理好思绪，季明远问道。

　　许佳宁自看到季明远的第一眼，就愣在了那里。此刻听他徐徐跟自己讲话，微微回神，说道：“中午吃多了，来这里转转，晒晒太阳。”

　　女孩儿说的是实话，因此神色看上去极为平静。季明远也看得出来，便也没再说什么，微眯了下眼，转过了头去。

　　这倒叫许佳宁有些进退两难了——此刻他在里面，她还要不要进去呢？

　　原地思忖了片刻，她抬起另一只脚，踏入了露台。反正，她的初衷也不是冲他来的。许佳宁想。

　　*

　　对于许佳宁的贸然加入，季明远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显然是不在乎的样子。两人站在那里，相隔不远看着楼下的风景，谁也没有说话。而就在许佳宁以为季明远会沉默到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翁老师对你怎么样？”季明远一手插兜，一手手肘搭着西装外套，侧头微微看了她一眼。

　　许佳宁被他问的心情有些复杂。对于他的决绝离开，她除了觉得难过之外，心里不是没有过埋怨的，此刻听他这样问，她很想赌气地回答一句：不好，很不好。然而许佳宁很早就过了肆意妄为的年纪了，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了之后，季明远心里也未必好受。他不接受她的爱慕是一回事，但也不愿意看她真过的不好。依她对他的了解，知道他会是这样性子的人，所以更说不出让他不舒服的话。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挺好的，翁老师很好。”有风吹来，许佳宁裹了裹外套，说。

　　季明远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有数。

　　西大院里对翁娜的评价，两极分化还是蛮严重的。在有的老教师看来，翁娜学识扎实，踏实肯干，是年轻一辈的楷模。可在年轻一些的老师眼里，翁娜此人，有些功利。虽然都开玩笑说研究生是给导师打杂的，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交给学生去办，自己只占一个指导的名头，美其名曰把关，实则是名正言顺地偷懒，最后还能顺理成章地借着“导师”名义占用研究成果。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用“培养学生”这个名头遮掩过去的，偶尔为之可以，但经常性如此，就有些说不过去。对己对彼，都不好。

　　这个情况，在西大也不独翁娜一个人，可以说是普遍现状。也就是西大的生源一直不错，层层选拔进来的学生用的还算趁手，不然照着很多老师的做法，早晚会有得到教训的一天。好在，现在很多年轻教师已经摆正了认识，用心做科研，把手底下的学生真正当做人才来培养。但依旧有那冥顽不灵的，把学生当做自己的私人物品来对待。

　　季明远过来两年，已经将西大这种情况摸得很透，院里几位有资格带学生的老师的大概品性，他也都有了解。如果能为许佳宁争取，他倒不认为翁娜是最好的选择，但考虑到翁娜管理起学生的雷霆手段，他还是接受了学院的安排。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许佳宁的性格是不需要导师多费心的。但自从出了那晚的事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或许并不完全了解她。翁娜再不济，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单看她每年为学生毕业论文的操心程度就能看出来了——生怕有人延毕，影响她下一年度招生。如果……如果许佳宁以后再有犯昏的时候，依翁娜的性格，应该可以管得住她。至少，得让她毕业。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跟着她，把这三年念完。也算不辜负汪教授为你费的心了。”收回思绪，季明远轻描淡写道。

　　许佳宁：“……”

　　“只是为了汪教授吗？”见不得他把自己跟她撇得那么清，许佳宁还是没忍住，这样回了一句。

　　季明远毫无反应。

　　他哪里听不出来她话中的含义，原本还犹豫过，是否简短解释下自己的顾虑和苦心，哪怕会显得很矫情。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随你怎么想吧。”

　　丢下这句话，季明远选择离开。

　　许佳宁看着他落在一旁的烟灰缸，心中发堵。

　　她还从不知道，他能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这般无情。哪怕，连一句欺骗和敷衍也不肯吗？

　　第07章 酒吧

　　持续了一天的会议，在傍晚时分顺利结束。许佳宁和孙同出来之后，就在大门口等着翁娜一起返校。不一会儿翁娜出来了，身后却跟了两个人。

　　“小许，小孙。”

　　翁娜向她们招招手，等两人走到跟前了，向他们介绍道，“这是Melanie教授的两个学生，他们是第一次来中国，想趁着今晚没有安排，逛一逛林城，欣赏下夜景。小许你英文好，就给他们当下向导吧。小孙，我记得你有驾照吧，你当司机，开我的车子去。”

　　两个浓眉大眼高鼻深目的美国男孩儿，看着许佳宁和孙同露出友好热情的笑容。反观许孙这两个地道中国人，此时正是该热情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沉默。让两个社交苦手去当导游，也亏翁娜想得出。

　　“翁老师，那您怎么回学校呢？”短暂的沉默后，许佳宁问翁娜。

　　“我坐地铁回，挺方便的。”

　　翁娜看着Melanie的两个学生，微微一笑，似是下了决定不容反驳的意思。许佳宁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微微向那两人一笑，算是答应了下来。

　　拿了车钥匙，一行四人离开了。翁娜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倒是没有立刻就走。老实说，翁娜也知道手下这两个学生不善社交。可谁让Melanie教授找到她了呢，两人明年还有个国际基金项目要一起合作，她可不想在这些小事儿上惹得她不愉快。

　　微微叹了口气，翁娜转身就走。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匆匆走过，伴随着讲电话的声音，低沉至极。是季明远，他也看见了她，因为正在打电话，微向她点了下头便算是打过招呼。翁娜不欲去打扰他，然而忽然想起一件事，让她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这边，季明远继续在讲电话。是一个发小打来的，说是来林城出差的，以为他还在这边工作，约着他晚上见一面。不得不说，事情还赶得真是巧，季明远答应了下来。

　　简单寒暄了几句，约好时间，两人便挂了电话。季明远抬腕看了下表，见时间还有余，打算回房间换身衣服。不想一转身，就看见了翁娜站在那里。

　　“季老师，不知道方便与否，我想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有什么事吗？”季明远一挑眉，问。

　　季明远心想，如果是什么不重要的事，他恐怕要拒绝翁娜了。不想她微微皱了下眉，说：“我想跟你聊一下——许佳宁。”

　　*

　　托翁娜车子的福，许佳宁一行人的林城一晚之旅进行的很顺利。孙同游刃有余地开着车，许佳宁坐在副驾，间或向后座的两个美国男孩儿James和Bernard介绍一下林城的大致情况，和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或建筑。

　　抛开容易令人产生误解的地理位置不谈，林城这座城市还是有着丰厚的历史底蕴的，在古代曾做过十三朝古都，建国以后又是工业迁移和开发的大后方。也是基于此，林城留下了许多宝贵的历史财富，以及丰厚的工业和教育资源，是大西北名副其实的核心城市，地位不言而喻。许佳宁对林城的了解算不上深，但应付两个外国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并不是想真的来了解这个城市的，相比那些听不懂的朝代名，他们似乎对这里的夜生活更感兴趣，尤其是那个James，不停地在向她打听这里哪个酒吧最出名。这个问题，许佳宁和孙同二宅谁也回答不出来。

　　好在，可以借助手机软件。孙同多头并举，在某团某饿某点评上搜罗了一番，根据James的要求，成功的定位了一家。等开到一看，果然满意，匆匆向孙同道谢后，两人就开心地先一步进去了。许佳宁和孙同无奈地对视一眼，各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James和Bernard已经在里面占好了位置，欢快地向他们招着手。等两人到了，James把酒水单往许佳宁面前一推，说：“LadyFirst。”（女士优先）

　　许佳宁很感谢他的礼貌和周到，但看着那一长串酒水名，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James有些意外，但还是尊重她意见地把酒单移开，递给了孙同，结果得到了和许佳宁一样的答复：他开车，不能喝酒。

　　两个作陪的都不能喝，James和Bernard不免有些扫兴了。孙同也觉得这样不好，低声附在许佳宁耳边说：“还是点一杯吧，看有没有果汁饮料什么的。”

　　许佳宁稍作思忖，点了点头，低头在酒水单上寻找。倒真有果汁，只是……好贵，一杯快上百了。

　　“我请你。”孙同见状，笑笑说。

　　“不用。”许佳宁也笑，在果汁前面打了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