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陈友谅与朱元璋的第一仗便是溃败。

  虽说他只整合了八万人迎战朱元璋, 但本也不至于落得损耗两万, 被俘虏三万的结局, 这样大的败绩真的是让陈友谅心惊。

  这当然是丁普郎与傅友德的功劳,二人熟悉陈友谅这边将领的性格, 深谙他们的打法,直接把这些消息都告诉了朱元璋,朱元璋本就是个军事奇才,知己知彼怎么可能不好好计划?诱敌深入,伏兵突袭的花样层出不穷, 让陈友谅的部将根本接不下来。

  而陈友谅的军队原本就军心不稳, 这一场大败更是击垮了许多人的信心,军中渐渐便开始出现了想要投降的声音, 汉国也有百姓开始传言他确实是篡位夺权, 又听说了朱元璋的仁政, 有想要投奔的意思。

  陈友谅愤恼不已却不好大开杀戒, 这些士兵百姓是他汉国的基石, 不是他能够妄动的。那些反对他的大臣杀了也就杀了, 活下来的人虽说受他威胁,却舍不得他这里的高官厚禄, 空缺下的职务他也可以自己干。但若是在士兵百姓的心中留下了残暴不仁的印象, 这些原本就是为了反抗强元欺压而起义的人民怕是也都要来反他了,他这汉国也就可以亡了。

  他绝不愿意放弃现在他所握的权柄,但他也需要时间才能压下这些浮言。

  听了这伤亡报告,整个朝堂上便陷入了死寂, 陈友谅不说话,旁人也都不敢开口,垂着头站在陈友谅面前,神情都有些惶惶。只有太师邹普胜坐在陈友谅特意为他设的座椅上,仔细看着书面报告,忽然抬头问道:“陛下预备怎么办,还要与朱元璋战下去?”

  陈友谅嗤笑一声:“我倒是想战,可这些废物能再为我统合兵力来吗?”他言辞毫不留情,他的臣子们也就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自认无用。

  “求和吧,还能怎么着,打不过死拖着吗。”陈友谅冷冽的目光如同剔骨刀一般刮过这些跪倒的人身上:“你们不会连做使者的差事也担不了吧。”

  他们连连答道“愿去”,但到底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真的接了这个差事,互相地夸赞了起来,想要推举了同僚去,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嘛。陈友谅怒极反笑,手掌在椅子把手上猛地一拍:“够了!”他们纷杂的议论夸赞之声这才消弭,都怯懦地等待着陈友谅发作。

  “陛下。”邹普胜为他们解了围,站起身走到陈友谅面前一拜:“和平对咱们如今至关重要,这样大的重担还是由臣担负着吧,也好不叫陛下失望。”

  有他出面说话,陈友谅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跪倒的臣子们也都轻轻松了口气,再与刚刚夸赞推举自己的人对视时眼中也是带上了责怪轻视——平时说的交情好,到了有危险差事的时候便推到自己身上来。他们的样子仿佛都忘了,他们自己刚刚也做着他们自认为不屑的事情。

  “那便辛苦你了。”陈友谅对邹普胜点点头,也就放过了其余人:“都站起来吧。”

  邹普胜不太担忧自己的安危,他虽不算是彭莹玉的弟子,但也因着他的本事被彭莹玉视作可用之才。因为赵普胜不在身边,彭莹玉颇为想念,在邹普胜一再恳求作他的学生时,便把普胜这个名字又给了邹普胜。

  他与“普”党并不熟络,但看在他名字的份上,朱元璋身边的那些彭莹玉弟子也不会眼看他被朱元璋为难。

  而他就预备着拿他们最在意的彭莹玉之死做文章。

  朱元璋心中是没有半点接受求和的打算的,但陈友谅派了使者来他还是得见见的。这位陈友谅使者还在百里外便开始宣扬起了他不愿看兵戈残害百姓,丁普郎几人听了他的姓名后为难了一阵,看在从前的交情上还是请求朱元璋见一见。

  他们说的恳切,朱元璋

  不想让他们失望,也就答允了下来。他也对这个被彭莹玉赞称是“宰辅之才”的人起了几分好奇。

  营帐中全是朱元璋信赖的手下,徐达,赵普胜,李善长以及心投奔而来的丁普郎。邹普胜进了帐中,先向朱元璋拜了一拜表达自己的敬意,然后便坐在一旁为他所设的席位上,竟然开始与丁普郎叙起旧来了。丁普郎颇为尴尬,虽说他背叛的是陈友谅,但在邹普胜面前他依然算是个叛将,即便从前有交情,如今已各事其主了,邹普胜表现的笔从前还要亲密让他颇为不自在,也怕朱元璋因此怀疑自己,只“嗯嗯啊啊”地应着。

  他的这番举动着实不合规矩,既然是求和自然该开门见山把赔偿都说了,再听朱元璋的要求才对。徐达皱着眉站起就要斥责他,朱元璋拉住了徐达的手臂,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依然是含笑看着邹普胜表演兄弟情深,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这位便是赵普胜吧。”邹普胜与丁普郎把二人能回忆的过去全部回忆完了,又看向了端着盏茶水坐着不说话的赵普胜:“彭师父从前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他最看重的弟子,果然是一位英才。”丁普郎保护徐寿辉,倒是他与彭莹玉相处时间长些。

  听他提起彭莹玉,赵普胜手微微一颤,茶水溅了不少在他的手腕上,还好茶水已不再滚烫,才没叫他伤着。赵普胜未曾见彭莹玉最后一面一直深以为憾,现在即便明知道邹普胜可能不怀好心,却也还是心怀希冀想要听一听彭莹玉对邹普胜是如何描述的自己。

  他明白军中的规矩,主帅未发话,他不会与邹普胜说话。因此他看向朱元璋,朱元璋便表态道:“无妨,彭师父对我也有恩情。”

  赵普胜得了他的允许便开始询问起这几年彭莹玉的事儿,被他说得有些眼眶发红。邹普胜细细列举了些事情,然后一声长叹:“可惜啊,先皇不信任彭师父,最后才害得他身死沙场。”

  朱元璋敛了脸上的笑容,知道他终于说到重点了。

  赵普胜与丁普郎大惊,虽然他二人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但听邹普胜言之凿凿,难道邹普胜是真有证据证明彭莹玉是被害死的?邹普胜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先皇病重时亲自向我说的,只说他这病来的突然,许就是因为他害死了彭师父才受天责罚。”

  朱元璋听他话中意有所指,也明白了几分,这一是要指证徐寿辉是病死的,自己出兵征讨不合理,二是为了强调徐寿辉是个不仁之君。在座诸人除徐达和李善长都受过彭莹玉的恩惠,徐寿辉既然害死彭莹玉,那他也是死有余辜,即便陈友谅真杀死徐寿辉,他们也不该为此来讨伐陈友谅。

  “徐寿辉说他是如何害死彭师父的?”朱元璋重新把笑容挂回了脸上,眼神却冷凝了下来,这么一个把已死的彭莹玉拿出来做文章的人不配得到他的尊重:“君不密则失臣,你又不是他的亲随亲信,他能把害死与你同朝为官且对你有恩的大臣这件事说给你听?”

  邹普胜说这事无非就是想证明徐寿辉是个不仁之君,所以改朝换代的陈友谅不该算是个不忠之臣。若是朱元璋没有挑出他话中的漏洞,过会儿他怕是都要向赵普胜丁普郎二人宣称陈友谅是为忠臣报仇了。引动他二人的情绪,就可以借助他们来逼朱元璋答允谈和了。

  朱元璋不去与邹普胜纠缠徐寿辉的死因,反倒纠缠在徐寿辉不可能说这种话给他听上,叫准备了一肚子言辞的邹普胜有些猝不及防,脑袋空白了一霎才答道:“先皇是病糊涂了才说出这几句话,被我恰巧听到了才知道了真相。”

  “那他病糊涂的时候到底说的是什么?”

  “只说... ...只说彭莹玉的死全是因为他。”病人自然不可能逻辑清晰地把谋划过程详细说了,邹普胜只能用谎言去掩饰谎

  言。

  “哦。”朱元璋应了一声却是没了下文,叫邹普胜一时摸不着头脑,刚刚还穷追猛打的,怎么忽然就不追问了:“将军不再问些什么了?”

  “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朱元璋做出困惑的表情:“彭师父的死确实是因为他救援不及时,他不是还为此写了悼词认错吗?”阴谋和过失的判定界限原本就很模糊,朱元璋问道:“这个仇自然该算在元军头上,你的意思是想因着你的揣测就判自称无能为力的徐寿辉有罪是吗?”

  身为人臣,邹普胜哪来的资格去判徐寿辉的罪,若不说成是徐寿辉说漏嘴,他的谎言本就是漏洞百出。

  李善长听了朱元璋的话也是点头道:“徐寿辉作为人主在这件事上虽说是有失误,但既然已认了错,又因此耿耿于怀乃至于病中还记挂着,也算是不辜负了他的臣子了。”

  赵普胜与丁普郎也是为此神色有些黯淡,到底是被李善长的话说服了,对荒唐的徐寿辉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局面瞬间就变了,邹普胜铺垫了那么多话就是为了抢来赵普胜与丁普郎的支持,没想到朱元璋只三言两语便把他的话全部给推翻了——即便陈友谅得了徐寿辉的继承权,他也不该改朝换代,这就是他不忠不义,朱元璋的军队就是师出有名。

  邹普胜的脸色有些苍白,朱元璋关切道:“你的脸色不大好,还是赶紧说出你的来意然后去休息吧。”邹普胜听了他温和的话语却是心情更差,陈友谅的阴狠他能够招架的住,朱元璋明面上往他的心窝里扎刀子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声音有些发虚地把求和的条款一一说了出来,朱元璋耐心地等他说完,然后才接过他递来的文书,没有扫上一眼便拍在了一边的桌案上:“我拒绝,这样一个谋逆狂徒,不除不足以定民心。”

  邹普胜手握成拳又松开,慢慢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把自己从眼前发黑的状况中缓过来:“进军若是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商议。”

  “没什么好商议的。”朱元璋见他不放弃,把那文书从桌上拿起,当着他的面撕了:“我要夺他的性命。”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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