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陈友谅的败局已定, 汉阳失守, 军中的逃兵渐渐变多, 且由于连坐制度,往往是由一个小旗带着手下的十人一起投到朱元璋那一边。陈友谅军中的卫队巡逻时抓获了这样一支逃跑的队伍, 双方对视一眼,发现是相识的同乡,咬咬牙干脆连卫队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中。

  然而陈友谅还是不愿放弃他的大业。

  夜色深沉,烛火微晃,光亮打在陈友谅的侧脸上, 没有给他的面色带上半分暖意。他狠厉的目光一遍遍地扫视着舆图, 试图找出一个能够取胜的胜机,却始终没有成功。

  张定边挑开帐幕走进来时就看到了陈友谅此时可怖的脸色, 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友谅, 大事不可为, 咱们还可以隐没深林啊, 实在不行, 咱们本就是渔家出身, 便回到那一片大海上去,海上苍茫, 朱元璋也抓不住咱们。”

  “不行!”陈友谅头都没抬, 断然拒绝道:“我绝对,绝对不要再被淹没到那一片鱼腥恶臭味中去。就算死,我也要作为汉国的皇帝而死,绝不能是作为一个渔民!”

  张定边见他拒绝的果断, 神色黯然了下来,他们只有逃和死两条路了,既然陈友谅不愿逃走,他便只能陪着这个发小黄泉走一遭了。

  “定边。”陈友谅叫住正要离开准备明日战斗的张定边,语气却再也没有刚才的疯狂:“明日便该是殊死一战了,你不要再参加了。你武艺高强,若我不幸战死,我的两个儿子便托付给你了。”

  闻言张定边猛地回头,陈友谅却已经敛了神色了,依然专注于舆图上。

  “咱们结义时说好同生共死的... ...”张定边有些愤恼,陈友谅却是冷淡地问道:“我托孤给你,你还能弃我的两个儿子不顾吗?”

  “好,你好!”张定边愤然拂袖而去,月光洒下,两行清泪挂在他的脸上。

  陈友谅抬起头,看着被风吹动的帐幕有些出神,张定边还是太过天真了,朱元璋有可能放过武艺非凡的张定边,因为张定边只是一个武将,没有兵,他单打独斗闹不出大乱子。但陈友谅自己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是会被追杀的。换位而处,他也不可能放任一个政治能力出色的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有能力的阴谋家图谋着自己,怕是谁都无法睡安稳吧。

  汉国的谁都能活着,除了汉国的皇帝。

  陈友谅收起刚刚自己脸上的茫然和面对故友离去时露出的一丝脆弱,恢复了那副阴沉的模样。自此他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他终于可以抛下一切,不用再算计着未来,与朱元璋背水一战了。死,他也要从朱元璋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让朱元璋知道痛的。

  朱元璋也在为了明日的战争仔细谋划着,被逼到末路上的陈友谅临死的反扑一定不会叫朱元璋好受。朱元璋对两日前的那场刺杀依然心存顾虑,手下的诸位谋士也在劝他,要不就坐镇后方,不要再亲自涉险了。

  但敌方有主帅坐镇,自己却躲在了后方,气势上就弱了对方一截,即便能赢,也会赢得艰难些。朱元璋掂量了一阵利害,还是推拒了谋士们这番好心的建议:“不,我得上前线看着,总不能叫陈友谅以为我因着一场刺杀便连战场也不敢上了,平白叫他看低了。战局瞬息万变,战机转瞬而逝,我总要身在战场才能做出决定。”

  “但是他们要是再派人来刺杀... ...”刘基还想再劝,朱元璋却露出狡黠的一笑:“我只叫他们不知道我在哪艘船上不就好了。”

  陈友谅备下了几支冲锋敢死队,准备的船都是只要速度不要防护的,就是为了刺杀朱元璋。可到了战场上,他傻眼了,原本朱元璋所

  乘大船挂着的明红色旗帜挂了好几艘船,其余各色颜色的旗子飘在船头,不是朱元璋通知的舵手,根本无人知道哪艘才是作为标志物的船。况且,谁说朱元璋就一定要在作为标志物的船上?

  “诡计多端。”陈友谅恨得牙痒痒,却知道此时若是自己这边的士兵陷入茫然,这仗便彻底输了,自己走上了船头,在最显眼的位置向士兵们喊着冲杀。崇慕他的士兵在他的喊杀声中重新鼓起了干劲,士气再镇,不顾生死地向朱元璋的部队冲杀而去。

  至少他也要见到打败自己的人才行。陈友谅站在船头这么想着,一支箭矢忽然迎面而来,贯脑而出。他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叫,便失去了气息。

  原本听他发号施令的将士们见主帅倒下顿时大乱,匆忙着就要将船只掉头逃窜,慌乱中甚至几艘船相撞,平白沉了两艘。

  正在前阵与汉国士兵拼杀的常遇春见了这种情况笑开了怀,一刀砍下一个汉兵的头颅,大声喊道:“敌将已死,各位随我追杀敌军!”

  汉国军队溃不成军,只能任常遇春割草一般地冲杀积攒军功。而陈友谅一死,他一手创下的汉国也就差不多亡了。

  朱元璋得了消息也是一时有些茫然,迎战陈友谅最后反扑的战斗就这么胜了?

  他连忙打听那决定胜负的一箭是谁射出去的,却无人答得上来,那不过是和前几日一样射出的一阵掩护用处的箭雨,射箭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射中了什么,又有谁能知道夺去陈友谅性命的是哪一个弓兵呢?

  军中冒领军功是要被重责的,因此哪怕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天大的功劳,也没有人敢上前回答是自己。或许不过是一个弓兵一时手滑,力道太过,便射偏了攻击小船的箭矢,杀死了站在大船船头的陈友谅。

  总之,这一仗没有什么惊鬼神的谋划,也没有动用震天地的火器,就这么取得了胜利。或许已经做了地府亡魂的陈友谅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向船身坚固的大船射箭,竟然还能在那么远准确地射中他。

  陈友谅一死,朱元璋也就没有再留在处州的必要了。剩余的陈友谅残部,朱元璋留了五万人给丁普郎让他清扫。丁普郎原本就熟悉这一带,也与陈友谅军中将领有些交情,或许能减少些战斗便收服了他们。

  张定边得知陈友谅战死消息的时候,已经带着陈友谅两个稚龄幼子回到了两人的故乡。

  沿海一带渔民大都各自为业,连元官都无法管理好他们命他们缴税,他们也就无意加入什么起义军,不清楚有一个曾经与他们一起出海的孩子,创立了一个大汉国,如今又殒命了。

  张定边防范了一阵,怕朱元璋派出追兵追捕陈友谅的两个孩子,却一直没见动静,他也就把心思全用在了织网打渔养活孩子上。他没法向如今的朱元璋报仇,也无意将仇恨灌输给陈友谅的两个孩子,只是准备在他们稍大一些的时候,告诉他们,他们的生父曾经是一个令天下瞩目的人物。

  他挺喜欢如今海上打渔的平静生活的。

  朱元璋与陈友谅角逐出了胜者,北方张士诚稳固立足在刘福通地盘后,没有多久便如同一只饿狼般咬向了元军。朱元璋还没有整理完他从大汉国中接手的地盘便得了消息,说张士诚夜袭王保保成功,王保保只带了一支轻骑兵趁夜色逃走,据说连靴子都没有穿上。

  然而王保保也不愧是在朝中出名的将领,虽然猝不及防下被张士诚偷袭成功又夺去了两座城池,但也还是及时聚拢了其余忠于元朝的士兵,抵挡住了张士诚的进攻,坚守住了城池。元朝得到了消息也派了军队来支援他,张士诚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也获不了利了,也就撤军安抚刚刚夺下的两座城中的百姓,休养生息。

  元朝对投降了

  又反叛的张士诚恨入骨髓,张士诚还特意做了场秀,把元朝朝廷封他为太尉的官凭当着城中百姓士卒撕了个粉碎,放言他绝不会与压迫百姓的朝廷同流合污,从前种种都只是缓兵之策。

  虽说这么大肆宣传出尔反尔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叫怀疑他归降元朝的百姓安了心。

  他与元朝的纠葛本来一时还与朱元璋没有干系,他整顿陈友谅的地盘还需要些时间,北方有汤和他们守着还闹不出什么事。张士诚与元朝这么撕破脸皮,此时元朝的重点应该也会放在张士诚身上,他们两方搅在一起刚好给了朱元璋发展的时间。

  但一个消息传来,逼的朱元璋不得不离开汉阳,赶回应天——朱文正密谋背叛朱元璋,投靠张士诚。

  朱元璋拿着信件的手都在颤抖,看着信件上的一字一句感觉心如刀绞。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阵营中的人可能会因为其他利害关系背叛自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血亲会背叛他。如果连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朱文正都会背叛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信任?

  但他又不敢不信,朱文正与张士诚的来往信件都被查获了,他本人也暂时被汤和关押了起来,没有严刑拷打,只是饿了他三天,他便全部交代了。他确实对朱元璋有了反心,陈友谅的败局明显,天下唯一有可能与朱元璋争锋的只剩了张士诚,他便向张士诚传了密信。

  张士诚收到他的传信之后犹疑了好一阵,根本不敢相信朱元璋的侄子会背叛朱元璋,怕是朱元璋玩的把戏,拿朱元璋的布防试探了朱文正几次。朱文正便把滁州的真实布防全部告诉了他,若不是此时张士诚与元军正打的热火朝天,一定会转头来攻滁州。

  证据确凿,汤和在信中写他不好处理朱文正,等朱元璋自己回去处理。坐在朱元璋附近的谋士们都感到朱元璋身上渗透出一种足以称得上是恐怖的威压,完全不敢打听信中写了些什么。

  朱元璋把赵普胜也留在了汉阳,踏上了归途。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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