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结缘》完结章

　　看到伏城哭了，蒋白放开了司机叔叔的大手，朝自己的师弟跑过去。

　　“不哭啊，小城乖，不哭。”伏弘尽力地劝了，无奈自己没有哄孩子天赋，“不哭，爸爸抱你去看烟花好不好？”

　　廖程明咬着牙站在旁边，听着孩子哭，犹如割心头肉。伏弘哄不好，他也哄不好，因为小城向他们要的是没法给的，孩子想要妈妈回来。

　　“妈妈……咳咳。”伏城原本不想哭的，见着蒋白被妈妈又亲又抱，羡慕得不得了。可妈妈走了，再也没有人又亲又抱自己。

　　“不哭，爸爸在呢，不哭啊，小城最乖了。”伏弘自己都要哭了。以前受伤吃苦都不知道落泪的男子汉，偏偏在儿子面前没能耐。孩子的每一声哽咽都是扎进心里的刺，仿佛在怪他，怪他没有本事留住岑梦，非要去弄什么舞狮班。

　　可是让他放弃爷爷从佛山带过来的班旗，说什么，伏弘也做不到。他不是没想过改行，岑梦怀孕时天天在想了，甚至和廖程明慎重地商量过，落地要是个闺女，那就是命里注定，伏家班也就散了。要是个儿子，那就算伏家班的第4代传人，祖师爷让练的。

　　结果偏偏是个儿子，老婆也没留住，伏弘给儿子擦着泪，真想替儿子哭，替儿子委屈。

　　“师父，师弟他怎么了啊？”蒋白干着急，帮不上忙，绕着他们转圈圈，“师弟他怎么哭了？我看看，我看看。”

　　伏城正使劲抹眼泪，脸往爸爸怀里扎。伏弘把他放在地上，对蒋白说：“你师弟……困了，有点困了。”

　　“他没有。”蒋白听不懂大人的欲言又止，只顾得上看师弟的小脸，“他没有困，他在我家睡过觉，我看着他睡的，给他盖了被子，睡醒还喝了牛奶，他不困……他哭，我看看，我要看看……”

　　伏城捂住眼睛的两只小手被蒋白拉开了，露出一双没擦干的眼睛，眼睫毛都哭湿了。

　　蒋白吓一跳。“你……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大孩子又欺负你了？”

　　“没哭，没有哭哇。”伏城天生好强，不愿意让小伙伴看自己的眼泪。蒋白也问不出来，只好拉着师弟的手，小小心心进了西屋。

　　孩子回去了，伏弘的心不安定。“程明，你说我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廖程明捏住伏弘的肩头，“没走错。如果小城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也就算了，老天给他送了师哥师弟来，说明他就是要走这条路。你放心，还有咱们呢。”

　　伏弘缓了缓，握住了师弟的手。

　　蒋家孩子在这里住，司机肯定也要留宿。廖程明回家之前千叮万嘱，反复唠叨把门锁好。院里只剩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伏弘和司机王师傅烧水，慢慢聊上了。

　　“孩子家长看着挺……”伏弘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家里条件不错吧？”

　　司机叼着半根烟。“真不错，我也就是和你唠叨，看你心眼实。”

　　“看得出来。”伏弘点点头，自己又不是傻子，“那孩子身上的疤，家里没带着去医院看看？有时候小孩子不说，还是需要旁边的人提醒几句……孩子在兴趣班，或者幼儿园，不一定安全。”

　　司机听懂了，这是暗示自己呢，他以为蒋家小孩是在外面的教学机构被人伤害了，孩子又太小，不敢和家里大人说。“唉，真不是那么回事儿，您觉得您这大徒弟，是不敢说话的孩子吗？”

　　这倒是。伏弘笑了笑：“这孩子主意正，有主见，还有毅力呢，说不吃饭就不吃饭。说心里话，我儿子没有他眼界广，有他当师哥，我还是挺高兴呢。”

　　“他眼界广，是家里条件好，您儿子也不差，都是好孩子。再说，将来还不是学武术嘛，这就和当兵一样，操练出正气，人走不歪。我带新兵连带得太多了，乡里村里的恶霸混蛋小子，哪种没见过？部队里扔两年，戴着大红花光荣退伍，一个个重新做人。”司机把烟掐掉，“我告诉您吧，蒋家小孩这伤，可能是故意伤害。”

　　伏弘心里一刺。“谁干的？报警了吗？”

　　“家里人没说，但是您还看不出来啊？您太老实，放在精明人面前，一猜就猜中。”司机说，“不让回南方，改名来的，护身符又不摘，还雇我当保镖。摆明是出过事啊。”

　　“啊……是这样。”伏弘点点头，觉得司机说得在理，“那这孩子……可是够让家长操心的。”

　　“谁说不是呢？”司机语重心长，“要我说，孩子放你手里学武术，是好事，将来真遇上什么事，他还能防身。”

　　西屋里，伏城早就不哭了，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本来不困的，趴在床上和师哥看识字拼音小卡片，可是蒋白总是摸他的脑袋，摸着摸着他就困了。

　　“剪得不好，不好看。”蒋白也趴在床上，一只手放在伏城脑袋顶上不停地揉，“怎么能随便给你剪呢……”

　　这时，两个大人抬了热水和大盆进来，蒋白快快把伏城摇醒，拉着他去洗澡。两个小孩脱了衣服，光着屁股坐在水盆里，蒋白在水下抓伏城的小脚丫，怎么也抓不着。

　　“嘶哥不咬。”伏城笑着缩腿，以为还像上次，抓住就要咬一下。他手里拿着肥皂，搓出泡沫来抹在师哥背后，然后鼓着小脸往外吹气。

　　“呼呼。”伏城对着那个疤，“你还疼不疼哇？”

　　蒋白原本不想这个疤被人看见，这会儿也只能摇摇头：“不疼，我4岁了，我不怕疼。”

　　洗完澡，两个小孩被抹上绵羊油，塞进热被窝里。这一次回来住蒋白踏实极了，自己已经拜了师父，有师弟，和这里再也不是没关系的人。伏城在旁边躺着，浑身香喷喷，脚丫还不停往下踩试图去够热水袋，蒋白看着实在喜欢，就把他抱住了。

　　“嘶哥你抱我，我动不了哇。”伏城在红棉被外露着一个小脑袋。

　　“我抱你就是要睡觉，我们不动，我们不动了。”蒋白怕他跑掉，恨不得立刻让他睡着，“你……你以后都不哭，好不好啊？”

　　伏城半知半懂地点点头。

　　蒋白放心了，两个人枕着同一个大枕头。“那你今天为什么哭啊？我是你师哥，你必须告诉我。“

　　伏城慢慢钻过来，脸又要往被子里藏。“嘶哥，我想妈妈，想妈妈了。”

　　啊，蒋白也跟着钻进被窝里，突然意识到，好像是啊，拜师那天见过邱离和青让的爸爸妈妈，伏城的妈妈呢？再回想最近这段时间，自己都没有见过伏城的妈妈。

　　“你妈妈在哪里啊？”蒋白悄悄地说，“你告诉我，我让司机叔叔带我们去找，不告诉别人。他开车可快了。”

　　伏城摇摇头，没忍住，几颗泪珠淌下来。蒋白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擦，又怕师父过来批评自己，说自己弄哭了师弟。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哇。”伏城小声地哭，“妈妈没了，妈妈没了。”

　　没了？蒋白心里着急，哪里顾得上去想什么没不没的。

　　“妈妈不要我了哇。”伏城终于哭了出来，藏在被窝里，和同年龄的师哥流眼泪。蒋白先是傻了一下，真的傻了，突然不喜欢伏城的妈妈，她让伏城哭，她还不要伏城。

　　“你不要哭，我……我是师哥，我会要你的。我来管你。”蒋白把他抱紧，用小胳膊尽全力去搂，“我……我不要你妈妈，我要你了，以后她再要你，我也不会还给她了。”

　　伏城在师哥怀里吸鼻子，不敢让爸爸听见自己又哭。蒋白急得出一身汗，好心疼啊，没有见过哪个小朋友这么哭过。终于伏城止住了哭，眼睛红红的，蒋白勾着小手指和他拉勾勾，说些乱七八糟的约定。

　　“拉勾，以后我就像你妈妈了。”蒋白只想让他再也不哭，“你叫师哥，我就管你。”

　　伏城顶着一个红鼻头，口水都哭出来了。“嘶哥。”

　　“我是师哥，我会管你的。”蒋白小声地说，却无比认真。

　　等伏弘和司机进来铺床，两个小家伙还在被窝里嘀嘀咕咕呢，他们也没管，师哥师弟感情好，这是好事。

　　就这样，伏城被抱着睡着了，第二天一睁眼，师哥还抱着自己呢，两个人睡得好暖和。他又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在家里，再往师哥的小胳膊底下钻了钻，摸着他脖子上戴着的小金佛，继续睡，直到被爸爸叫起来。

　　伏弘把两个孩子都叫起来了，今天是大日子，要给4个徒弟发回徒帖。虽然是自己准备的，但是心头激动全是货真价实的，也算是一个师父对徒弟的最大期望。

　　两个孩子吃完饭，廖程明也来了，仍旧先收拾主屋，摆上贡品。到了9点多，邱青两家如约而至，抱着孩子来请帖，小院一下热闹非常，司机还帮忙点了一串万响的红鞭炮。

　　“师哥好。”邱离拉着青让来找蒋白。

　　“师弟们好。”蒋白很骄傲的，就因为自己大几个月，一下多了3个师弟。到了师父说的吉时，4个小孩规规矩矩地走进主屋，跪在早已准备好的红蒲团上。

　　“来，这个拿着啊。”廖程明依次发拜师帖，孩子的手很小，拿起来很费劲。是锦缎面绷住的大帖子，里面是伏弘亲手写的正楷。

　　这场面让廖程明鼻子发酸，一辈子忘不掉。“快，给你们师父递上去，今天你们拜师为证，往后是一家人，拆不开了。”

　　伏弘还有些紧张，一下收4个徒弟，了不起啊。蒋白带着师弟们递帖子，双手递过来，他双手接过去，分外珍惜。

　　武行的规矩，只有收了贴才算应了这声师父。伏弘将帖子打开，里面是正经八百的贴文。

　　“师遵道鉴：弟子蒋白，因仰慕伏弘尊师德才兼备，承蒙师父允纳门下受业学习，永不忘怀，自此对于师门，当知恭敬身受训诲，没齿难忘。诚具名帖，恭拜。弟子：蒋白。见证人：廖程明。”

　　另外3个孩子也把拜师帖送上来，伏弘一本本收下了，再将准备好的回徒帖发给他们。里面的字，想必孩子们还不会读太多，他打开蒋白那本，念给他们听。

　　“弟子蒋白，敏而好学，师古好礼，愿收其入师门。为师之道，在于传道授业解惑，为徒之道，在于戒骄戒躁，尊师好学。在此，郑重承诺，将毫无保留言传身教，严格要求，希望徒弟刻苦学习，团结互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父，伏弘，示。”

　　回徒帖依次交给孩子们，他们还不懂里面的话，可是都懂了这层关系。最后，蒋白带着师弟们过去拥抱伏弘，一声声地叫他师父。

　　旁边就是伏家班的彩狮，伏弘到这一刻还是落泪了，真好，伏家班还是有希望走下去，舞狮文化一定能等来重启的那天。4个孩子童心未泯，突然，他升起了澎湃勇气和热望，只有还有人，舞狮就一定会被传承下去，不会消失，永远不会。

　　希望吧，希望是希望。

　　他看着徒弟，蒋白，伏城，邱离，青让，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