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是师哥

  扎马步,身体取中线,腰下沉,脚下练生根。

  伏城屏住呼吸,尽量抛掉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想。以武束人心,外束其形,说的就是练武术的人总能把心练沉厚,不拧巴,不好斗,身形反而更松弛。

  老爸以前也这么说,可自己一直没懂。老爸还说,中华武术有武魂,附在人身上,练武要先仁义,后忠勇。

  师叔也这么说,仁、义,忠、勇,四个字绝不能顺序颠倒。

  4岁开始扎马步,疼是伏城的家常便饭,每天哭得喷鼻涕泡,不到规定时间也不能收势。8岁获得武术入段资格,9岁一段,10岁二段,11岁三段,14岁时,伏城和师兄弟一起考了武术段位的中段位,成功升为四段。

  段位考试不仅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还要考量武德,拳术、器械打得再好,段位时长积攒不够,有欺凌弱小、违法乱纪的行为,照样不能考。

  升上中段位,考试又会多一层笔试,留段时间也拉长不少。等伏城考上了五段,已经过了17岁。再往上考,大概要等24岁,大学毕业以后。

  六段是中段位的最高段了。再想升高段位,除了武术能力、年龄,更需要武术精神,能爬上去的人越来越少。而到达真正九段的高手,全国也不到30个,那才是武术大家。

  伏城很不懂段位这一套,不懂武术协会为什么要刻意压着留段时间。武术竞技运动员的申请就方便很多,只要成绩优越,参加符合规格的比赛,就能直接拿级。

  全国青少年武术套路锦标赛单人项目第一名,17岁不仅拿下了武术五段,伏城也拿下了国家一级武术运动员。

  可武魂到底是什么?

  记得出殡那天,自己很想看看老爸说的武魂到底附在哪里了。爷爷把伏家班交给爸爸,他还没来得及把伏家班亲手交给自己呢。老爸总说,爷爷年轻时候舞狮,出狮前都要亲手接名帖去请,到了他这一代,舞狮不赚钱,在北方也不受重视,练的人就少了。

  再到自己身上,出趟狮,赚几百块钱都要去抢活。

  没人再把自己当武术,自己就是一个,卖艺的。

  伏城往下调整重心,练习桩功不算难事,他5岁上了高低桩,在桩柱上跳来蹦去,要的是腿下功夫、身后长眼。可今天的马步不正规,手臂与肩同宽、与地平行,平举着戒棍。

  戒棍都是实木,很沉,因为使用时间长,两端发亮包了一层浆。重德也有戒棍,可现在武校不打学生了,拿出来做做样子。

  一条棍子和站桩功就想让自己脱了重德换正山,真他妈想得美。

  时间久了,伏城的小腿肚开始疼,大腿不自觉地抖,脚尖最先抓不住鞋底。可能是昨天练得太久,胯骨还挨了一脚。

  一阵脚步声经过,伏城睁开眼,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师哥?师哥怎么回来了?伏城多看几眼。师哥去深圳那年就比自己高,现在还是高,果然是师哥。腿快撑不住了,伏城又闭上眼睛熬时间。

  直到手里的戒棍被抽走,自己被人薅起来。咔一声,正山的戒棍断在师哥大腿骨上。

  伏城惊在原地,第一反应是师哥真的好硬。

  蒋白薅着人往前走,一步顶别人两步。重德校服是帽衫,他揪了帽尖,一不小心抓住了那根绳子。

  靛蓝色的系着家钥匙的裤带。

  伏城师哥的,伏城戴了好几年,像个逗猫棒。

  手里再用了些力气,蒋白薅着重德的帽子进洗手间,把人挤在墙角里。“让你换校服就他妈难死你了,是不是?”

  伏城咂咂嘴,反应不过来。因为师哥以前不骂人。

  “把校服换上。”蒋白把衣服扔给他。刚才从伏城柜子里搜出来的新校服,号码185XXL,朱红色高领,肩上有黑条,左胸口正山武校。

  伏城倔,梗着脖子摇头。“不换,我从一年级就在重德上学了。”

  “你现在不在重德。”蒋白抓住那根裤带,一点点往下顺,没看出来有什么可宝贝的地方,“多大了,还挂家钥匙?”

  “17啊,我生日是123,明年1月23号过完生日就18了。”伏城还是不想换,“师哥你别使劲拽,这绳子好多年了,使劲拽容易断。”

  “容易断你还戴?”蒋白不想废话,“换衣服。”

  “不换。”伏城浑身酸疼,肩头往上顶着活动关节,锁骨陡着凸了出来,“除非你和我切磋,赢了我就换。”

  切磋,又切磋。蒋白从他肩捋到了肘,两只胳膊一起反锁。“换不换?”

  “不换。”伏城摇头。师哥以前最讲公正道义,心怀仁厚以身作则。昨天自己的刀还没拿稳就被刀刃怼了,现在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就被锁了,这他妈不叫武术切磋。

  可慢慢他就没工夫管公不公平,呼吸不畅。

  锁关节分内行外行,外行人,上来便用尽全力,两人相互角力,最多持续几分钟耗尽力气。但武术讲究打冷手,最大程度破坏对方战斗力,减少自己消耗,内行锁人循循渐进。

  越收越紧,像蟒捕食。

  “蒋白你个几把人……你他妈的……几把人。捏爆你蛋!”伏城委屈地输了,自己手腕有旧伤,拧谁都拧不动。

  肘上的力气散掉,可全往脸上跑,师哥捏着自己的下巴,表情很不乐观。伏城缩缩脖子,咽咽唾沫:“骂、骂你不行啊,有本事正经切磋,老子猛男,一次干你两个!”

  尖,下巴刚好戳在掌心里。蒋白皱着眉毛,无名指又抽弹一下。

  小下巴。他立刻松开手:“正经切磋早把你打哭了,换校服。”

  “打你大爷,几把人就知道磋我。你才哭,你全家都哭……”伏城骂骂咧咧,抱着衣服进了隔间。狮批是脸皮,校服是身份证,换下来比挨打还难受。

  靛蓝色脱下来,伏城方方正正地叠好,真想给母校的校服鞠躬道歉。不论锦标赛还是升段,自己都穿校服去报名。

  脱皮一样痛苦,底线是短袖T恤不换,还是重德的,背后一个狂草的“武”字。

  换好正山校服,伏城怎么看怎么别扭,走出隔间,外面空空荡荡。

  师哥走了。

  说走就走,几把人,找机会捏爆你蛋。伏城抱着衣服回宿舍,再回集合处,十几个教练围在他刚才扎马步的地方。

  “你!”胡一虎叫他,“过来!”

  伏城揉着手腕过去:“过来了,有事啊?”

  “刚才干什么去了?”胡一虎指着地面,“戒棍谁撅的?”

  戒棍?伏城腰上一紧,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戒棍都是一个教练传到下一个教练手里,本质是棍,实质是武校的规矩。

  现在棍子就这么断了,这要是在普高,就和砸了校长办公室差不多。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看棍子的。”伏城抻着领口,“我累了,站不动了就回去换校服。棍子放地上,那时候旁边没人。”

  说完朝大操场的方向跑去,留下一个脚底抹油的背影。

  短短一个上午,正山全校都知道本校戒棍被人撅了。消息像一阵风,从初一传到了高三。

  蒋白靠着窗听课,半米高的薄荷草离他半米远。蒋白把它拉近,重新拿起笔做笔记。

  讲台上是一位女老师,讲高中数学。黑板上写什么,他照抄到横格本上,十几分钟填满了一页空白。

  每个汉字都是自己写的,可是又和从前的笔迹不太一样。点折弯钩,一撇一捺,可能都藏了15岁蒋白的喊声。

  笔袋旁边是一个计算器。

  终于熬到中午,今天周五,下午训练完可以领手机回家了,每个人都比平时兴奋。蒋白正看着薄荷出神,右边又坐人了。

  没有小梨涡,是徐骏。

  “你听说了吗?”徐骏过来八卦,“咱们正山的戒棍让人撅了,真他妈莽。胡一虎都炸了,说找出来决不轻饶。”

  蒋白把手伸进花盆,土有些干,准备浇水。

  “好多人都说是重德转来的那小子撅的。”徐骏往第二组那边看,“小漂亮还骂骂咧咧的,我就问他一句怎么换校服了,他骂艹我全家,还要捏爆我蛋。”

  矿泉水瓶猛地一瘪,水从花盆里溢出来,顺花盆外沿流下。

  “浇水浇多了吧?”徐骏用窗帘擦窗台。

  “徐骏。”蒋白放下水,“伏城师哥,是不是你?”

  徐骏转过身,皱起眉。蒋白态度认真,他也认真。“我觉得我不是。”

  “你不是还这么关心他?”蒋白又问。

  这问题徐骏没法接,蒋白脑袋肯定摔出了问题。

  下午仍旧在演武场集合,3班大部分学生是武术三、四段,今天练长拳。

  蒋白知道自己是四段,在家里翻出过一张中国武术协会的段位证书。他不记得怎么考,只知道升段很难,而且不能越段。不管是什么世家出身,一律平等,老老实实从一段开始爬。

  一二三段是初段,四五六段是中段,七八九段是高段,年轻人望尘莫及。不仅需要武术能力,还需要时间。前段时间积累不够,再强的功夫也得不到承认。

  可能这就是武术的门槛,让人花时间积攒武德,而不是一味图强。蒋白喝着水,换气调整,眼前是鸡汤大字报: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旁边蹲下来一个人,蒋白余光去看,没有小梨涡,是李丛。

  李丛从散打专业班过来:“听说咱们学校的戒棍让你们班那小子给撅了。”

  “我撅的。”蒋白说。

  “你?”李丛拍了拍腿,“谁他妈信啊。我觉得就是他。”

  “我说了我撅的。”蒋白说,目光在李丛脸上画了几圈。和自己不像,不是他师哥。

  “我真不信,胡一虎说断得齐齐整整,不是跆拳道班就是散打班干的,你一个武术套路的花架子有这能耐?”调侃完李丛离开了,蒋白身边又安静下来。眼前一片朱红色很单调。

  “师哥,你有订书器吗?”伏城突然出现,顶着圆寸蹲旁边挽裤腿,“这裤子太长了,我一会儿练后手翻不方便。”

  蒋白继续喝水,把最后一滴水咽下去。“不认识你,没订书器。”

  “我刚才往上挽了,老往下掉。”伏城晾着膝盖,“师哥你下午放学是不是直接回家啊?”

  蒋白不看他。头型很圆,像大王飞机耳。大王不让撸。

  “我直接回家。”伏城拍拍腿,师哥没轰自己走,十分快乐,“你家现在住哪里啊?”

  这话问的,好像他知道自己以前住哪里似的。蒋白眼神移了移,裤腿确实长。185XXL的校服是按照190身高裁裤子,回家自己改一改。

  “跟我过来。”蒋白站了起来。

  “哦,师哥你干什么去啊?你等等我,我裤腿长不方便,我想找个订书器。”伏城一瘸一拐跟上,“师……”

  蒋白猛一回身。

  伏城闭住了嘴,几秒后小梨涡偷偷摸摸冒出来,嵌在左嘴角,目光小幅度在师哥脸上晃悠,3年没见,越长越帅,以前是暖的,现在是冷淡。

  “……哥。”还是把话补完了。

  “不是你师哥。”蒋白烦得脑仁疼,目光从他圆颅顶上收回,“我就管你这一回。”

第9章 谁是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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