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狮头竹篾

  接下来,确定了狮头订做,蒋白的心也静下来了,时间用在复习和练功两方面。要想考重点大学不是容易事,特别是自己目前的成绩远不如以前。

  以前自己唯一优越于现在的一点,15岁的蒋白是个学霸。

  现在,就算能想起来,理科也来不及补习了……更何况还有恶化的风险。蒋白拿出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着自己不想再忘记的事。从自己叫蒋白,自己认识伏城,到舞狮步法、伏家班的班服构思……一件件事,凡是他能记的,都写下来了。

  这叫什么?蒋白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如果自己不恶化,这就是自己的备忘录。如果一旦恶化,记忆出现严重滑坡,这就是现在这个自己留下的“遗书”,给下一个蒋白。版本更新迭代,现在的会消失。

  相当于现在的自己彻底“死亡”。

  他不怕现在的这个自己消失,或许下一个蒋白也会羡慕、嫉妒上一个,蒋白害怕的是,下一个傻逼版本仍旧想不起来伏城。

  连续两次对自己喜欢的人解释自己是谁,这个苦,他不想让伏城再经历。更何况很多事情都不好说,万一下一个自己不喜欢伏城呢?

  不行,我他妈不答应,下一个版本要是敢把自己弄失恋了,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整死他。蒋白脸色苍白地拿起笔,重重写下一行:你很喜欢伏城,你不能换人。

  到了周四,仍旧是针灸治疗。返校路上,蒋白分别给爷爷奶奶、姥姥打电话,报一个平安。虽然和爸妈僵持,但这些事和老人无关,他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

  周五,陪伏城去买小鱼干碎碎,回家喂大王。大王在师叔家住得挺自在,每天挠挠沙发、扯一扯窗帘,猫砂刨得到处都是。

  “师哥,你试试。”伏城用手喂大王,“你看,它还舔我手心呢。大王特别乖,从来不咬人呢。”

  “不试。”蒋白高高地站着,只买零食,不负责喂。

  “你信我。”伏城眼里有光,“大王捡回来的时候,就我一只手这么大,特瘦。我那时候没有零花钱,还是问邱离和青让借的,给大王买了一碗早餐摊的皮蛋瘦肉粥。还以为它不喝,结果三口两口喝光光。”

  “猫会喝粥?”蒋白蹲下来,仍旧保持着距离。

  “估计是饿极了,肚子上还被撕了两个大血口,乌泱泱流血。”伏城心有余悸。

  蒋白摸着伏城的脖子,颈椎连接后脑勺那块剃很短,坡度很好摸。“然后呢?”

  “然后你就来了。”伏城往旁边一贴,“你有零花钱,带我去宠物医院,给大王看病。我那时候没见过世面,整天在院里练武术,都不知道竟然还有医院是专门给动物看病的。师哥你喂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蒋白抬起手。

  大王吃完伏城手里的鱼干,抬起头,两只乌黑锃亮的大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耳朵尖背向后。

  “算了,这猫不乖,养不熟,改天埋了它。”蒋白站了起来,“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去给狮子张当苦力呢,别担心,师哥陪你。”

  伏城点了点头,去冲澡。冲水时打肥皂沫,打到腋下开始不适应。“师哥,师哥!”

  蒋白攥着食指过去。“怎么了?摔着了?”

  “上次学校那个……刮刀,你还留着吗?”伏城指着腋窝,“长出来一丢丢,扎得我怪痒痒的,还不如再剃光。你手怎么了?”

  蒋白捏住不放。“没怎么,不小心磕着了。等一下我给你拿。”

  “行,我等着。”伏城关上门,要不是师叔在,其实可以两个人一起洗。不过一个小刮刀师哥留到现在,看来是算准了长出腋毛不舒服,还要再用。师哥就是师哥,什么事都想到了。

  周六睡醒一早,天不亮,蒋白带着伏城去天桥,在粥店吃过早餐再去找张一柳。还以为这么早狮子张可能不会醒,没想到门却是开着的。

  “现在才来?你们伏家班不练早功啊?”张一柳站在院里,手里拿着一个桶。

  “张师傅早。”蒋白看了一圈才进来,“旺财呢?”

  “什么旺财?那是我的大黄和二白!”张一柳只穿棉衣,可中气十足,“伏弘儿子还不快过来帮忙,别以为来我这里好吃好喝!”

  蒋白给伏城搓了搓手。“去吧,我陪你。”

  “我又不怕他。”伏城跟着狮子张走进西屋,突然分辨出上次闻到的香味是什么,“糯米!你熬糯米浆?”

  “废话,不亲自熬浆子,怎么固定竹篾?”廖程明扔给伏城一把弯削刀,“竹篾做的框架就是狮子头的骨,骨头固定不好,狮子大半废掉了,只能重做。你爸没教过你?先说好,伤着手我不负责,你自己看着办。”

  伏城拎着刀摇头。“我爸没来得及教完,走了。”

  “张师傅,您别总在我师弟面前提起我师父,他……”蒋白语气突兀地插进来,“他心里不舒服。”

  “嚯,你师弟心里不舒服你就不让我说了?我偏说!”张一柳扔给他一个筐,里面全是闪片,每一个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红黄黑,狮批和裤子的闪料你来筛,看见墙边那个筐没有?”

  蒋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每个筐,挑满,要整片的。”张一柳下定决心要出当年的气,“你可别马虎。将来这些闪料都要用在你们身上,挑出颜色错了的,大小不够的,可别怪我手下没缝结实。”

  “我要是挑不出错的呢?”蒋白捏住了筐。

  “哼。”张一柳有手艺人的派头,“你不出错,我拿天桥狮子张的名字打包票,只要不撕不扯,亮片绝不开线!”

  “好,一言为定。”蒋白拎筐走向小山一样的闪料堆,“张师傅,我师弟将来是要舞狮头的,您让他干活,可以,但是别让他伤着手。”

  张一柳蓬头垢面,像个出世的疯子。“我要是伤着他了呢?”

  “伤着他?”蒋白无所谓地笑了笑,“伤着他,您门口那个柳树坑就别想留了。”

  “你!”张一柳气得身体打颤,“你!”

  “我怎么了?”蒋白找一把椅子,坐下挑选闪片,“我失忆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要怪您就怪蒋白吧。”

  张一柳气得没话说。“行,你行,这就是伏弘收来的好徒弟。你!伏城!开始削竹子!”

  哇,师哥刚才耍无赖啊,帅炸了。伏城看得眼睛挪不开,小时候只觉得师哥特别好,原来长大了这么混蛋,还能把张一柳气死。不过自己老爸确实得罪了人,伏城也不扭捏,找小马扎,规规矩矩坐稳,开始动手。

  张一柳快要气炸,在院里走了几十圈才回来,洗干净手,开始挑选伏城的竹篾。“这不行!太厚了!”

  一句话,伏城刚才十几分钟的工作白干了。

  “重新削!”张一柳非常严格,“我都帮你把竹子长短砍出来了,你削都不会削?要你这双手有个屁用!”

  伏城气鼓鼓的扔下这一边,重新开始。

  “宽4厘米,厚4毫米,少一分差一微都不行。”张一柳痛快极了,“你爸爸不是说佛山狮最好吗?行,我就给你们做传统佛山狮,你继续削,手底下别停。”

  伏城一根一根削着,倒不觉得无聊,只是很快会累。以前老爸也是这样削竹子,每一根竹篾亲自比对。两小时后,张一柳勉强挑出几大把,又去看看蒋白,金色的闪片已经挑出小半筐了。

  “怎么样?还刨我柳树坑吗?”张一柳问。

  蒋白闭了闭眼,眼前一阵光一阵暗,看什么都是金色的。“我不刨,但您的坑哪天没了,就是以前的蒋白干的。”

  张一柳一听,气得又去院里走了几十圈。

  伏城完成削竹子任务,又开始用大锅熬浆糊。浆糊全是大米和糯米现成熬出来的,很甜香。熬完了浆糊,又去帮狮子张裁韧纸,好几次差点被裁刀压到指尖。

  “滚滚滚。”张一柳让他闪开,主要是怕自己的柳树坑没了,“长这么高大,没一点用处,你爸连个狮头都没教会你,还想让你当班头?”

  伏城不说话,闻着浆糊味,肚子里咕叽一声。

  这时,许久没有人来敲响的院门被人叩响,张一柳激动得站起来。“怎么又来人了?也是做狮子的?”

  “外卖!”门口喊,“胡同里18号是您家吧?您点的肯德基到了!”

  “哦,我的。”蒋白淡定地收好手机,“到时间了,我师弟容易饿。”

  张一柳气得怒发冲冠,又出去走了几十圈。

  仍旧是两个全家桶,蒋白给了伏城一个,另外一个给狮子张。“您吃不吃?”

  “不吃!”张一柳指着院子,“你们要是吃这油腻荤腥的,滚外面吃干净,洗了手再进来,这是做狮子,不是闹着玩儿!”

  这么一说,蒋白不再多留,带着师弟上院子里吃鸡。旺财和旺财围着他们转圈,他们一边吃一边喂狗,两个全家桶清扫干净,和狗也培养出感情,大概下次翻墙不会被咬。

  吃完这顿,蒋白去打水,准备给师弟洗手。伏城偷偷遛进西屋,张一柳已经开始扎狮头了,动作飞快,一双手像某种漂亮的舞蹈,不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干出来的活。

  动作好快,太会了!他太会了!伏城忘乎所以,竟然不顾恩怨凑到张一柳眼前,着迷地看着他扎。

  “滚出去。”张一柳眼皮子都不抬,先用伏城方才削好的竹篾,按照规定大小和尺寸用韧纸固定,扎成圈框,再自己亲手削2毫米宽厚的小竹篾扎出拱穹顶。

  下一步考验功夫,一手捏住固定处,一手将韧纸沾浆糊,要沾透,十字型粘好将穹顶绷住,粘牢。狮架子做出来,眼睛和耳朵却是可以动的。

  伏城看傻了,这就是……按照自己肩宽订制的狮子头,大框架出来了。

  “你可别嚷嚷辛苦,让你师哥知道,砸了我老窝。”张一柳手下越来越快,有些炫技的成分在,开始绷扎狮角,“你给我干活,我给你散些零花钱,省得说我欺负了你。”

  “给零花钱?”伏城瞬间来了兴致,“真给我钱?给钱的话我什么活都干。”

  “缺钱?”张一柳斜看他,“班子倒了,吃不起饭了吧?”

  “不是。”伏城看得入迷,眨眼都不舍得,“我想攒攒钱,给我师哥买生日礼物。以前他说要送我的,后来……他出事了,估计以后也想不起来。问题不大,他不送我了,我送他。”

  张一柳手下一停,又飞速工作起来。“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种呢……”

第97章 狮头竹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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