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9·梅斯特（二）
安妮果然不会就此消停, 在她又一次缠着梅斯特要求梅斯特讲接的时候，梅斯特总算是把他和老梅斯特的故事讲完了。
他们两个人离开了马戏团，作为自称为流浪法师, 偶尔在街道上表演，挣一点上路的盘缠。
梅斯特开玩笑似的说：“我当时认真地觉得, 凭我们两个挣的那点钱，老梅斯特如果真的死去了，或许我只能把亲手替他挖个坑埋了。毕竟我们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 更别说给他攒个坟墓的钱了。”
安妮露出忧心的表情：“梅斯特小时候没有好好吃东西吗？”
媞丝再次路过插话：“这也可能是他长不高的原因之一。”
“闭嘴媞丝。”梅斯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愤愤不平地扭过头，“你到底对我的个子有什么意见？我已经是黑塔里第三高的了！”
“哦, 不, 亲爱的，是和我一起并列第三高。”媞丝眼带怜悯，“也就是说，你也就只比安妮高而已。”
里安娜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她露出笑脸：“我年轻的时候背还很直, 可比现在更高, 呜, 不过戈伯特倒是身材特别高大。学者里有这么高大身材的家伙确实很少见呢。”
戈伯特哈哈笑起来：“毕竟我是个走南闯北的炼金学者, 人迹罕至的丛林、荒无人烟的沙漠、疑云丛生的古老神殿, 要能够在这些地方找到知识存在过的痕迹，没有强健的体魄可不行。”
里安娜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健康的身体还是很重要的。”
“除此以外, 还得有各种技能挣钱。”媞丝笑着补充。
梅斯特抓了抓脑袋：“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
安妮提醒他：“说到你们没有钱。”
梅斯特无言地摇摇头：“绕了这么一圈，话题最后居然还绕了回来，可真有你们的。”
他嫌弃地朝过来凑热闹的三人挥了挥手：“你们不是还有实验要做吗？安妮说了今天想听我讲故事, 无关人等都给我散开。”
“我们得在这里看着。”媞丝信誓旦旦，“为了防止某个气哭小孩子的坏蛋，这次又想从我们的小安妮那里骗走点什么。”
“我才不会！”梅斯特抗议，“明明顶着张这么漂亮的脸，媞丝，你偶尔就不能说点可爱的话吗？”
媞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哦，我发誓，梅斯特，如果你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把你倒挂在黑塔前面当旗帜。”
梅斯特哈哈笑起来，他扭头看向安妮：“好了，我想想接下去要给你讲什么，先说好，这个故事的结局可不怎么美好。”
老梅斯特最后死了，也不是自然死亡，他们被圣光会的家伙盯上了。
作为两个亡灵法师，并且是两个没钱吃饭的亡灵法师，他们不得不时常进入森林打猎，以填饱自己的肚子。
梅斯特觉得，如果他们改行做个猎户，也许会比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得多，但老梅斯特坚持：“你不觉得流浪法师很适合作为了不起的大法师的掩护吗？”
梅斯特对此嗤之以鼻，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老梅斯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鬼头了。他一边转着香喷喷的烤猪腿，一边愤愤地把好啃的嫩肉割下来给牙口不便的老梅斯特：“既然这样，你就维持了不起的大法师的尊严，别吃我打来的野猪！”
“哈哈哈！”老梅斯特笑起来，他一边接过猪肉啃起来，一边点头，“你说得对，像我这种又麻烦又没什么用的老头，你确实应该丢下我不管的。毕竟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你的天分不错，可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法师了。”
“像你这种心软又善良的家伙，我总担心你以后会付出代价。”
“喂老头，我总觉得你说这话是在诅咒我。”梅斯特眯了眯眼睛，流浪了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老梅斯特说的是对的，但这话听起来总是不太中听。
老梅斯特呵呵笑着：“好吧，那就说点其他的。”
“虽然说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但梅斯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到必要的时候，你还是不要随便使用亡灵魔法。圣光会的那些家伙可比我们想象中嗅觉更灵敏，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找上了门。”
梅斯特并没有见过圣光会追捕亡灵法师的景象，他撇了撇嘴，有些天真地反驳：“他们要抓也会去抓那些大名鼎鼎的亡灵法师吧？我这种在圣光会恐怕根本没有姓名……”
“噤声！熄火！”老梅斯特突然脸色剧变，他急声喝止。
然而梅斯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出于对老梅斯特的信任，这才赶紧动手熄灭的火堆。
老梅斯特的目光并没有放松，他猛地站起来：“来不及了，梅斯特，别跟过来！”
“什么？喂，老头！”梅斯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见老梅斯特以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速度飞奔出去。
梅斯特有些犹豫，他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跟上去，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团光！
“是梅斯特！当年那个恶名昭彰的亡灵法师！居然藏在了这种地方！”
“那个老怪物居然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快去叫红衣主教来，凭我们根本没法杀死他！”
梅斯特呆愣在熄灭的篝火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老梅斯特真的是个传奇的大法师？他是个邪恶的亡灵法师？
不！虽然亡灵魔法确实很诡异，但老梅斯特绝不是个坏人！
有了老梅斯特作为目标，圣光会的神职人员们看都没看梅斯特一眼，飞快朝着老梅斯特逃亡的方向追了过去。
故事讲到这里，安妮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梅斯特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笑起来，“然后当然是老梅斯特就这么死了，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他最后死了吗？”
安妮气得鼓了鼓腮帮子：“但我也不会猜到他是现在死的！你这么讲故事很没意思，梅斯特！”
梅斯特哈哈笑着叨扰，承认自己是个讲故事很蹩脚的亡灵法师。
尽管对不起安妮，但他确实没办法把这个故事绘声绘色地讲到最后。
老梅斯特死在了圣光会诸多主教的追杀下，那时候他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浑浑噩噩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大法师。
梅斯特也没有老老实实地逃跑，他还是跟了上去，毫不意外地被圣光会的人员发现了，然后为了救他，老梅斯特在圣光会诸位主教的注视下，做了最后一个表演。
他号称自己找到了永垂不朽的长生方法，说梅斯特是他准备好的容器，他将在这副年轻的躯体上复活。
梅斯特看着他像个传闻中的恶徒一样哈哈大笑着朝自己扑来，无数圣光为了保护他在他眼前炸开，然而梅斯特看见老梅斯特最后朝他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就像当年看见他把那一枚银币递给他的时候一样。
梅斯特没有辜负老梅斯特的期待，或许也要感谢那些街头表演的经验，他装出一副惶惶不安的受害人模样，居然真的被圣光会当成了普通的受害者保护了起来。
梅斯特明白，如果自己跟他们回去，很快就会露馅，于是他趁着对方松懈的时候，寻找机会逃跑了。
——或许圣光会到现在都认为他是老梅斯特亡灵的复苏，那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
梅斯特至今也不知道老梅斯特死前在想些什么，他到底是觉得自己回到了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为自己至少作为一名赫赫有名的亡灵法师而死觉得骄傲，还是觉得，即便像流浪法师一般贫苦地活着，也想再努力地活下去呢？
梅斯特没有机会想明白了，他跪倒在商船的甲板上，胸口插着一把钢刀，而忒弥斯就在他眼前，挣扎着想要挣脱锁链。
——他们上当了，这艘商船就是为了抓捕他们准备的。
梅斯特知道自己死定了，生命流逝之间，他眼前走马观花般闪现过自己的一生，他想起留在黑塔里的安妮，如果按照老梅斯特的嘱托，那么安妮应该还有一个名头，叫梅斯特三世，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称号，但果然还是应该告诉她的。
他还想起自己前往不同目的地的同伴们，不知道他们的行动是否顺利，又或者等到他睁开眼睛到达冥界，就能看见他们已经早就先行一步到了那里。
他脑海中各种念头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似乎生怕再不彰显一下存在感，等到他的生命力消失，一切都再也没有存在的混迹。
他奋力朝眼前的爱人伸出手，他想他的傻姑娘那么骄傲，怎么能忍受变成别人的商品。
他想至少告诉她，不要伤心难过，死亡是一切生物的终点，选择爱上寿命远超自己的海妖一族，他们迟早都会经历这样的分别，这次不过是稍微早了一点而已。
但他看见忒弥斯眼睛里的泪水和悔恨愧疚，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最应该说的话。
他们的手最终还是没有相触，但他的话传了过去：“忒弥斯，我从不后悔爱上你。”
老梅斯特当年的嘀咕似乎一语成谶，像小梅斯特这样的家伙，迟早会因为善良而付出代价。
但他也因此获得了值得珍藏的一切。
他从没后悔爱上那个勇敢的海妖，从没后悔自己递出去的银币，也从没后悔作为梅斯特活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