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钝痛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 奚呦揉了揉酸胀的肩颈，站起来往外走。

　　街上已经华灯初上，夜色靡靡。

　　终于验收完了所有分店, 一行人累得够呛, 也不讲究, 直接坐在了店门口的台阶上休息。广告公司跟着拍了一天的素材, 现在也准备收工。

　　奚呦关好店门走下台阶, 等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才提议请大家吃饭。众人都很疲惫，餐厅是就近选的一家口碑较好的火锅店。

　　奚呦订好了包厢，一行人慢慢走过去。

　　奚呦在国外几年, 已经不太能吃辣了, 才吃了几口，就感觉到胃里火辣辣的，不太舒服。包厢里充斥着浓厚的火锅的味道，奚呦觉得有些沉闷，招呼着大家多吃点, 便借口上厕所, 一个人到包厢外面去透气了。

　　这家火锅店是去年六月新开的，但生意一直很火爆, 在网上也是小有名气，因为特别的装修风格, 还是有名的拍照打卡地。

　　店里二楼是包厢，一楼就是很普通的大厅圆桌四排四列，一共十六桌, 从二楼看下去，全部坐满。

　　人来人往间，嘈杂的声音像沸腾的火锅咕噜咕噜往上冒。外面排队的人终于被叫到了号儿, 里面腾出来的那桌客人也结伴往外走，走在末尾的那人似乎喝多了，走两步身形便晃了晃，还好走在他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

　　奚呦瞧着那人背影眼熟，快走到门口时，那人忽然回了下头，奚呦认出来是李沿，他扶着那个喝醉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服务生递给他一瓶纯净水，李沿才离开。

　　晚上十点半，大家都吃饱喝足了，等到奚呦结账出来，互相告别后，各自打车离开。

　　火锅店距离鸥鹭嘉园不远，奚呦一个人慢慢走着，散散身上的火锅味儿。

　　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可不知道从那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孩撞了奚呦一下，身后的家长赶紧上来道歉，奚呦笑着说没关系，可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张脸，她想起了今晚李沿身边那个喝醉的人是谁了。

　　是江沛川的叔叔，江岑峰。

　　才回国那段时间，周晓年总是带她参加各种宴会，她和江岑峰是见过面的，因为是叔侄的关系，江岑峰眉眼之间和江沛川有几分相似。

　　而且私下，奚呦也收到过几次江岑峰发来的消息，他似乎有意和一品居合作，但奚呦不太想掺和江家的内斗，所以就拒绝了。

　　江家的势力，如今分两头，一头跟着江沛川，一头仍旧追随江岑峰。但随着江沛川的慢慢崛起，江岑峰的势力就被打压得厉害，在泰阳置业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所以，江岑峰找李沿，多半也是为了投资。

　　原本奚呦可以不管这件事的，但这段时间，她还欠着江沛川的人情，想了想，她还是发消息告诉了江沛川今晚自己见到的事情，至于剩下的，就和她无关了。

　　回到公寓后，奚呦整理出一套针对霍明昭的菜谱，这些都是当初，她和专业营养师根据霍明昭的口味亲自一点一点改进总结出来的。

　　整理好后，奚呦直接将文件发到了陈驰的微信上。

　　奚呦：【菜谱整理好发给你了，步骤很详细，要是还看不懂，可以问我。】

　　奚呦不知道陈驰的手机早就被霍明昭征用了，尽心尽力地安排着。

　　奚呦：【菜谱包含了早中晚三餐，一共有15种不同的搭配方法，建议我写在最后面了，但你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奚呦：【晚餐别让他吃多了，分量是中午的一半，睡前给他准备好热牛奶，如果在酒店，床单被套最好全换成纯棉的，这样他不容易失眠。】

　　奚呦：【暂时就是这些，你先记着，以后想到什么，我再告诉你。】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奚呦就先去洗澡了。

　　等她洗完了出来，手机跳出来一条消息。

　　【你这么了解和关心霍总，是因为你其实还喜欢他吗？】

　　喜欢吗？

　　奚呦现在的状态，她自己都有点想不清了，自从得知了三年前的真相，她脑子里其实一直都挺混乱的，所以迟迟没有找霍明昭谈，而是通过陈驰，绕了一大圈去关心他。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睡着后，又在梦里浮浮沉沉。

　　天亮的时候，她陡然惊醒，看着窗外泛起的天光，奚呦给霍明昭发了消息。

　　奚呦：【霍明昭，回国后，我们见面谈谈吧。】

　　霍明昭：【好。】

　　—

　　周三是奚凯荣画廊正式展出的日子，周晓年一大早就给奚呦打了电话，让她上午过去画廊帮忙。

　　一品居重新开门营业的事情都在有序的推进着，上午李沿和其他的投资人会过来考察一下，算是验收成果。奚呦已经验过一遍了，今天就算她不在场也没有关系。

　　但去画廊的路上，奚呦还是给李沿和他的助理分别发了短信说明情况。

　　等到了画廊，奚呦就被周晓年拉去帮忙了，一直忙到中午吃饭时，她才有时间看了眼手机，李沿和助理都没有回复短信，于是奚呦给两人分别打了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奚呦隐隐觉得不安，右眼皮突然狂跳不停，她迅速给一品居那边的人打电话询问情况，确认了上午李沿确实去过，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奚呦放下心来，反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她看不见地方，悄然变化着。

　　下午画廊空闲了许多，看展的人比上午少了一半，人手也够用了，奚呦和奚凯荣说要回一品居看看，周晓年听后似乎不太满意，叨念了几句也没强留她。

　　早上还是大晴天，短短半天的时间，天空就忽然阴沉了下来，感觉要下雨，空气也变得又闷又湿。

　　奚呦打车往一品居赶，路上频繁地遇到红路灯，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奚呦想叫司机靠边停车，这时，包里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她的心也跟提到了嗓子眼，那声音催得人心底发慌。

　　在响铃结束的最后一刻，奚呦才接了电话。

　　“老板，不好了，李沿撤资了！！”

　　“……什么？”她脑子嗡了一下，有片刻的空白。

　　“李沿撤资了，其他的投资人也跟着撤资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暴雨在这个时候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每一滴都砸在奚呦的心上，隔了好半天，她才消化了李沿突然撤资这件事。

　　赶到一品居时，撤资的消息已经在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了，奚呦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有记者的，有工人的，有各个分店店长的，也有广告公司的，最后手机直接卡到死机。

　　奚呦借了手机给李沿打电话，同样的号码，不管拨了多少次，还是无人接听，奚呦又跑到李沿的公司找人，可前台告诉她，李沿上周已经办理了离职手续，去向不明。

　　事情整整发酵一天，除了参加比赛得到的奖金，其余资金全部撤出。没有了资金支持，一品居所有改造的分店都无法支付剩下的尾款，就连工人的工资都没有办法结清，还有前期预付的广告宣传费，也将全部作废。

　　转眼间，一品居岌岌可危。

　　工人被网上的新闻煽动，组织到一起堵了一品居总店的大门。一品居原有的员工见情况不对，也纷纷提出了离职，不仅如此，就连分店的店长，厨房的老师傅，也都准备另寻他路。

　　由李沿撤资引发的连锁反应还在继续。

　　画展展出的第三天，忽然闯进一帮人砸了画廊，混乱中，奚凯荣晕倒，倒在地上意识不清，周晓年吓坏了，打电话给奚呦的时候都在哭。

　　到了医院，还没有见到奚凯荣，邓毅情况恶化的消息却先传了过来。

　　她站在大厅中央，四面八方都是路，可却没有一条是属于她的，她仿佛被困在了原地，又仿佛被抛向了高空，直直往下坠，等待她的只有寂灭和死亡。

　　可现实里，她仅仅只是腿软了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周遭人来人往，所有的景象像是车流加了长曝光，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她的意识渐渐从身体抽离，直到有人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

　　“奚呦，你还好吗？”

　　声音就在耳边，隔了很久她才仿佛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转头去看说话的人，眼神从失焦渐渐清明。

　　嘈杂的声音重新涌入大脑，她看清了面前的人，艰难地张了张嘴，江沛川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不用说，我明白，我们先上去看看叔叔。”

　　江沛川扶着奚呦坐上电梯，迟来一步的柏原刚好被挡在了电梯外。

　　“操！”柏原低声骂了一句，一边狂按着旁边的电梯，一边给霍明昭打电话。可从昨天开始，柏原就联系不上霍明昭了，连陈驰的电话都打不通。

　　柏原着急地捏着手机原地踱步：“霍明昭！！接电话啊！！”

　　A国，空旷的郊区公路上。

　　几辆车驰掣而过，消失在夜幕之中，陈驰甩掉了跟在身后的尾巴，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天和英国那边项目组的负责人见过面后，霍明昭就被人跟踪了。陈驰在车上发现了定位器，他和霍明昭的手机同时被黑，酒店房号被泄露，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霍明昭来的。

　　陈驰担心霍明昭的安危，连夜换了酒店和车，可今天还是又被跟踪了，对方纠缠了好几条街，最后终于在郊区把人甩开了。

　　“霍总，接下来去哪里？”陈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霍明昭沉声说：“掉头，去分公司拿合同。”

　　“好。”可就在下一秒，陈驰忽然发现刹车失灵了，他猛踩了几脚，毫无反应。

　　“霍……霍总……”陈驰手抖个不停，脸色苍白，死死地咬紧牙关，“刹……刹车好像被人动了手脚。”

　　霍明昭从后座利落地翻到副驾驶，扶住方向盘。

　　“霍总，怎么办啊？”陈驰声音都带着哭腔。

　　霍明昭还算沉静，看着前方，告诉陈驰：“左右都是死，赌一把吧。”

　　“霍总……我，我不敢。”

　　“陈驰，闭眼。”

　　——轰！

　　车子撞上了前方的防护栏，车头全部挤压变形，白色的浓烟从引擎盖上冒了出来。

　　剧烈的撞击下，手机从裤兜里掉了出来，屏幕闪烁着，霍明昭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机熄灭。

　　如果这是他人生最后一通电话，他很后悔，早上出门时，没有对她说早安和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场景倒计时……